晏存缓缓抬步朝卧室方向行去,自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思索几秒后,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包新内裤。
窗外时不时闪过白光,雨水不断朝玻璃窗砸去。
他喉头有些发紧,拆封包装递给纪燎,轻咳一声道:“那什么……睡衣是洗过的……嗯……制服直接扔洗衣机就行,明天穿我的。”
虽说纪燎比他高这么一丢丢,但两人身材轮廓相差不多,肩章换一换估计没人看得出来。
纪燎将东西接过,抬眸直勾勾盯了晏存一会儿,察觉出他呼吸有些紊乱。
于是纪燎状似不经意问了句:“怕打雷?”
晏存动作骤然顿住。
先别管对方说得准不准,气势上不能输。
于是他下意识想要否认,不料纪燎先他一步开口出了声,直截了当将他揭穿:“今天下午在酒店天台上对峙的时候,你情绪显然不稳定……怎么?是被黎文欣的话刺激到了,还是因为当时的天气状况让你感到紧张?”
晏存:“……”
纪燎补了一句:“或者都有。”
晏存沉默同他对视几秒,果断转身行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和两支笔递给对方。
纪燎懵逼:“?”
“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晏存将纸笔塞到他手中,“会不?试试?”
纪燎:“???”
这是在干啥?
晏队长为何时常冒出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目光迟疑着在笔和晏存之间来回徘徊,同对方放光的眸子对上,迷迷瞪瞪依言画了起来。
晏存接过纸,垂眸看了眼上面规规整整的圆和方,嗤笑一声开口道:“咋这么能一心两用呢?”
纪燎:“??”
“当时情况这么紧急,还来得及观察我面部表情,”晏存怼人的气势瞬间起来,掷地有声道,“还说不是喜欢我?!”
其实他方才稍微有猜到一些,小傲娇纪燎察觉出他害怕打雷,别别扭扭找借口想留下来陪他。
当时他心底还有些小感动。
感动归感动,被对方这么不留情面戳穿后,他蓦地有种被扒光衣服当街示众的赤/裸感及羞耻感。
咋这么讨厌!非得揭穿人!
收回刚刚的想法,这人一点都不可怜!
纪燎呼吸顿住,立马反应过来,无辜道:“……当时在场就你,我,黎文欣三个人,这有什么观察不到的?”
再说了,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根本就不是这个原理好吗?!明明是考验左右脑协调能力!
怼人没怼上点,扣一分。
晏存抬手做出捂耳朵的动作,耍赖道:“我不听我不听,”他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催促了一句,“赶紧洗澡去!”
坦率是不可能坦率的,只能加大音量来掩饰尴尬这样子。
纪燎深呼一口气,想把方才觉得晏队长温和在乎他人感受的自己丢到外太空。
他没好气问了句:“浴室在哪?”
晏存一愣,居然真让他给忽悠过去了,窃喜着带路朝走廊尽头行去,抬手将开关打开。
“左边热水右边冷水,”他叮嘱了一句,“地板滑,别摔了。”
“知道了,”纪燎垂眸同他对视一眼,接着问,“……所以你是真怕打雷?”
晏存:“……”
他不语几秒,大大方方“嗯”了一声。
纪燎回了句“哦”,抱着睡衣跨进了浴室。
晏存猛一抬手将纪燎扯住,酝酿几秒后,可怜兮兮开口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他话音顿了顿,补了一句:“你不问我很尴尬的。”
纪燎闻言动作顿住,迟疑片晌后,乖乖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晏存示意他将耳朵俯过来,见他不动,便自顾自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将手肘撑上纪燎肩膀。
他两手比出个小听筒,故作凶狠道:“就不告诉你!”
纪燎:“?”
而后他松手将满脸呆滞的纪燎往里一推,反手将他关进浴室,气鼓鼓拎起衣服回到主卧。
尴尬转移大法get。
虽说被纪燎这么一通揭穿确实尴尬,但方才一瞬间,他似乎已经将‘窗外正在打雷’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整个人蓦地有些放松下来。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他推开主卧浴室大门,将没来得及摘的领带卸下,快速洗完澡重新回到卧室。
——实际上琴江夏季大多数时间都狂风暴雨呼啸,他在这儿居住生活二十多年,打雷这件事压根够不上‘恐惧’的程度,顶多就是潜意识有些紧张。
一旦遇上雷雨天气,如若周遭没有其他人,他便几乎无法入睡。
他坐到床尾用毛巾擦拭发梢上的水珠,困倦着打了个哈欠,回过神来便同缓缓朝他靠近的纪燎对上视线。
晏存动作顿了几秒,眨了眨眼,说了句:“客房在走廊另一侧。”
他抬眸望向正穿着自己睡衣的纪燎,一滴水珠沿着纪燎清晰的颌线滚落至锁骨。
他呼吸不自觉顿了顿,很快便将视线收回。
纪燎眨了眨眼,目光也从晏存颈前一片雪白的皮肤上收回,极其自然开口道:“你不是怕打雷么,”他话音顿了顿,“让我留宿不是想让我陪陪你?”
?
这话怎么哪里怪怪的?
他眸子往桌前窗口望去,外头时不时闪过几道白光,雨一时半会估计也停不了。
“唔,”晏存无奈道,“这倒不至于,方圆几米有个活人就行。”
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原理,反正当初住学校宿舍的时候,没有过打雷睡不着觉的情况。
纪燎应了一声,缓缓抬步行到床另一侧坐下,迟疑着同他触上视线。
晏存从对方眸子里读取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立马了然,方才短暂的羞耻感也被热水冲散,于是干脆开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他说,“就是我五岁的时候,亲爸亲妈因为火灾去世,那会儿我一个人孤零零待在托儿所,刮风又下雨的,难免有些心理阴影。”
他思忖片晌,笑着补了一句:“说阴影也有点过了,顶多就是潜意识有点害怕。”
以及睡不着觉。
“唔,”纪燎观察他面上神色,确认并无低落情绪后,颔首道,“那就好。”
晏存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试探着开口道:“不过客房确实很久没人住过了,要不……你还是睡这儿吧。”
带其他人回家吃饭不是第一次,但留人住下的确是第一次。
纪燎闻言垂眸望了眼身下的双人床,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床还挺大。”
“我睡觉不老实,容易滚,之前大学住宿的时候经常滚下床,还好是在下铺,”晏存话音顿了顿,怕纪燎有负担,瞎编了一句,“反正江淮也在这儿睡过,问题不大。”
“……”
纪燎闻言话音瞬间哽在喉咙里。
江淮……
真的是无处不在呢。
他面无表情盯了晏存一会儿。
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虽说以往他也常注意到些不易察觉的细节,但通常情况下他都首选冷漠处理,懒得跟其他人拉近距离。
或许是晏队长反差萌让他产生了一丝丝兴趣,这么大个人了还怕打雷,还硬要装天不怕地不怕。
于是他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小可怜。”
晏存:“???”
一脸懵逼.jpg
这短短几十秒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燎立马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电灯开关:“那我关灯了?”
“唔,”晏存蹙眉迟疑几秒,点了点头,“行……关吧。”
纪燎抬手将开关拍下,顺势将床侧小夜灯打开,缓缓说了句:“留一盏吧。”
晏存一时间有些喉咙发紧,没有说话,挪动着钻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从被褥里传出:“嗯。”
窗外噪声依旧,屋内两人的呼吸声被淅淅沥沥的雨声盖去,同款沐浴露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这一觉是晏存近几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