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林浊江回家后,没有见到林小笋,便问父母,却说是出去散心了。
林浊江想到林小笋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一种不详的预感涌出,转身又出门去了,赶去虎阳镇。
到了虎阳镇新私塾,却见林小笋在与教书先生温言软语,相互依偎起来。
林浊江呆了呆,见二人有亲热的趋势,陡然掐指,变化面容,而后一缕剑气杀向教书先生,直取脑门,呼啸凌厉。
那教书先生轻轻一拍林小笋,林小笋晕厥过去,而后一掌拍出,剑气击散。
林浊江目光冰冷,拔出秋虹剑,向教书先生杀去。
教书先生徐集秋回头看了一眼,一抹腰间,一柄软剑掠出,陡然一卷,犹如飓风漩涡,挡了林浊江一剑。
徐集秋眯眼道:“你是何人?为何对我下杀手?”
林浊江冷笑一声,一剑指心,指心刺,锋芒无铸,凌厉无双。
徐集秋一卷软剑,剑呈漩涡,又挡了林浊江一剑,一股巨力袭来,连连踉跄而退。
指心刺如跗骨之蛆追来,徐集秋面色惊骇,眼见避不开,急忙以林小笋当盾牌抵挡。
秋虹剑却如龙绕盘旋,“咬”了徐集秋的手臂一口,徐集秋吃痛,闷哼一声,林小笋便被林浊江抢了去。
林浊江给林小笋渡了一下气,林小笋便醒来,茫然四顾,而后见到两个陌生男子在激斗,心中满是疑惑。
林浊江此时有些惊愕,那徐集秋易容术竟然高明至此,转瞬间变了一张脸,丝毫不逊色于林浊江的障眼法。
“天流一线!”
林浊江纵起,一剑斩下,剑光如水,从天而降,凝化一线,眼看便要斩到徐集秋面前,徐集秋神色大震,一道光幕展开,一声铿锵,便倒飞出去。
徐集秋冷哼一声,转身便是一个蹬步,飞纵逃离。
林浊江抛出秋虹剑,剑光如虹,御剑术!
徐集秋身躯一震,前扑摔出,面露惊色,想问我们之间有何仇怨呢?印象之中,自己得罪的人并无此等高人啊。
还是逃命要紧,来不及问了。
徐集秋猛然蹬腿,化作一道流光,速度之快,无与伦比,林浊江都有些望尘莫及,看呆了。
林浊江追了半天追不上,只能转回私塾,见林小笋呆呆坐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之下,走了过去。
林小笋惊讶起身:“沟子,你怎么来了?”
林浊江变化了一下容貌,却是与徐集秋激斗时的模样,惊呆了林小笋:“沟子……你……你……怎么?”
林浊江又变化成了徐集秋易容后的模样,林小笋呆立当场,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林浊江恢复容貌,轻声道:“我回来后,听说了姐姐与教书先生的事,故而来私塾见了那教书先生,不见有异,但心里却不踏实,因此留了心。”
“……我向来知道姐姐的性子,不会轻易动心,可这次却总是魂不守舍,像极了被鬼迷心窍,手段是高明了些,并无被鬼迷心窍的迹象,可我怕口说无凭,姐姐不信,就想着,他若来我们家,我当着姐姐的面试探他,却不料姐姐偷偷来了。”
“为了不让姐姐认出我,以至于对方挟持你,令我投鼠忌器,我施展了障眼法。可对方也用了易容术,非常厉害,让姐姐一时见不到教书先生的真面目。我这么说,姐姐懂吗?”
林小笋认真听着,脸色渐渐显得苍白,最后甚至捂耳摇头,喃喃失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不可能……”
“姐姐,随我回家吧。”林浊江叹气道。
“不不……我不要……我……集秋!集秋!”林小笋深受打击,呼喊出声,失魂落魄。
“小笋,我在这呢!”
一个声音忽然从一个方向传来,“我被人打晕了丢在草堆里,醒来听到你的呼喊声才知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林浊江顿时毛骨悚然,侧目望去,果真见徐集秋笑容满面走来,普普通通,并无高深莫测气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林浊江不信这厮被他追杀了半天,还敢跑回来。当着林小笋的面堂而皇之走到他面前,凭借的是什么?不怕自己攻杀过去,他反击或遁逃暴露?或者说,这是一个假的教书先生,便是为了让自己一剑杀之,好让林小笋怨恨他这个弟弟?
一念及此,便要一剑杀出的林浊江顿住了,露出迟疑之色。
林小笋却已是大喜,竟然要扑到那徐集秋的怀中,这林浊江如何肯答应?万一那徐集秋下黑手呢?
林浊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脚踩摘云剑步,将林小笋拽了回来,冷冷盯着徐集秋。
“沟子!你干嘛?”林小笋怒道。
眼见林小笋这般模样,林浊江面色微冷,一指点出,刺穿了徐集秋的心脏,后者愕然,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浊江,目光转向林小笋,眼神可怖。
林浊江身形一转,遮挡住了林小笋的视线。
林小笋要推林浊江,推不动,要绕过林浊江,也绕不开,不由怒击一拳,吼道:“是你!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文明和富乐的死都是因为你!都说你修了道,招惹了妖魔,害了我们!如今你又疑神疑鬼,杀我意中人!混蛋!你算什么弟弟?你修的什么道?”
林浊江呆了呆,如遭雷击,有时候,他也会想,若不是因为自己,范文明和范富乐或许便不会遭此厄运了,念头转转,难免有些自责,而今听了姐姐的言语,却如利刃戳心,痛入骨髓,身躯都在颤抖,原本他已觉得自己释怀了,可听了姐姐的话,却挖出了内心深处一丝愧疚感,而后膨胀爆发,几乎要淹没了道心。
内心似有声音交织,一个在说,此事与我何干?一个在说,此事都怨我!我是罪魁祸首!
一个声音却在说,管她去死!她是老子至亲,老子待她那般好,事事为她好,她却将灾厄归咎到我的头上!令人憎恶!
内心紊乱,心思复杂,道不清说不明,诉不尽。
林小笋推开了林浊江,跑到徐集秋身侧,哭得梨花带雨,令人心碎。
“我做错了么?”
林浊江失神道,“我怎么会做错?若是我不这么做,那假教书先生伤害姐姐呢?我修道害了姐姐?可我若不修道呢?”
“自古忠义两难全,我为何纠结于此呢?那两个魔道修炼者便是想让我道心崩溃,我岂能让他们如愿?可我如何能问心无愧呢?”
“我若不修道……我若不修道……一切如常,平平淡淡百年,范文明安然无恙,富乐快乐成长,子孙延绵……”
林浊江忽然陷入了魔怔,脑海中出现范文明一家平安喜乐的日子,而后是他亲手将这种日子湮灭,一种负疚感膨胀到了极致。
“妇人心,这点小事都能纠结,不管做了什么,怎么做,坚信自己是对的就好了。”
林浊江内心有一个厚重的声音响起,那仿佛是自己内心的一个声音,声音落下,振聋发聩,林浊江心中打开了一道口子,诸般念头忽然粉碎,回过神来,眼神有些冷漠。
似乎想通了,似乎又没想通,问心无愧,又似有愧,林浊江神色冷漠,感觉一丝情感似是被斩了去,他逃避了一些问题,而随之而去的,便是一些情感。
林浊江忽然一个激灵,不对,这是不对的,不对劲,有蹊跷!那个声音不是他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心思电转,强迫自己重新思考刚才的问题,随即又陷入了深刻的纠结之中,这叫问心。
问心无愧,即为过关,有大道馈赠,问心有愧,则有损道行。
“自寻烦恼,愚不可及!”
林浊江隐隐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却来不及想那么多,已经陷入问心之中,谁能真正问心无愧?人生在世,本就是一个因果源头,有诸多因果线,越是大人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牵动的势头越是猛烈,产生的影响越是巨大,谁都会造成这样那样的恶果,无知而无畏,无知而无感,可有人将所谓的恶果血淋淋的扒开在你面前,尤其是在修道者面前,问道入心,而修道者又纠结于此,便会如林浊江此时的状态一般,陷入魔怔。
林浊江心中有一个心理暗示,令他不断将恶果转化为善果,并不断美化善果,令恶果越来越恶,以致腐蚀内心。
林小笋并不知道自己一气之下的愤懑言语令林浊江陷入了凶险的问心之中,她抱着徐集秋的尸体哭了许久,回头一看,林浊江还在发呆,可脸色难看,心中便有一丝悔意一掠而过,继而又是怨念。
“那恶贼露出了一丝破绽,出现在此,不知是不是又给跑了。”
“不管如何,进去瞧瞧,若有受害人,好好安抚安抚。”
直到有交谈声传来,三道身影跃入了私塾之中,一人急速扑到徐集秋尸体处,喊道:“师兄!正是此恶贼!通心虫有感应了!这定是那恶贼以天蛊珠制造的分身!”
林浊江和林小笋听得此言,浑身一个激灵,猛然看向说话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