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厘城昼夜温差很大,早晨过得很短,太阳只是刚爬上城墙,城内的气温便沸腾了起来。
灼热的日光,炙烤着城内的房屋、路面还有行人。
虽然时候还早,不过随着一家家店铺开门迎客,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欧冶家昨天被人一把火烧了,烧得干干净净!”
“昨晚就知道了,老远就能看到火光。”
一家卖早点的饭馆前,一桌两个商贩模样的客人边吃着碗里的豆花,一边聊道。
“这欧冶家想当年何其风光,就是炎州府来人也要礼让三分,何曾想短短十年间,已经变成了这幅光景。”
有人叹道。
“这些个世家门阀每一个好东西,你可怜他们做什么?要不是仙盟诛灭了这么多世家门阀跟宗门,我们这些散修小民只怕被他们压得永无出头之日。”
“随口一说罢了,我哪里是可怜他们?只是有点可惜欧冶家铸炼兵器的手艺,对修者而言,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神兵利器啊。”
“你以为仙盟想不到这一点?欧冶家铸炼兵器的秘术,仙盟自然早就派人取走了。”
“照你这么说,昨天那把火是……铁堡的人……”
“好好吃你的豆花,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东西在仙盟手里,总比欧冶家独享好不是?仙盟跟他们不一样,是站在我们这些散修跟普通府民这边的。”
“这倒是,有了仙盟之后,我们这些普通府民,再也不用看那些世家宗门子弟的眼色了。”
两人聊了一会宗门跟仙盟的事情之后,忽然话题一转。
“话说,这几天铁堡那边发生了一件怪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这些天我都忙着整理前些日子运到城里的货物,没去过那边,怎么了?”
“三天前,城主杀了一批秋水余党,将他们的脑袋挂在了铁堡城墙上。”
“鸿厘城这些年,杀的秋水余党,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吧,这有什么稀奇的?”
“奇就奇在,从那天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一直跪在铁堡前面的广场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吃,一动不动。”
“难道,这批秋水余党里面,有这小孩的亲人?”
“可铁堡城卫并没有出来驱赶,更没有动手抓人。”
“这你就不懂了。”
“怎么说?”
“城主这是在杀鸡儆猴,与其冒着坏了名声的风险,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还不如让他跪在城下,用来震慑城内胆敢与秋水为伍之辈。这些年断头盟横行十州,恐怕我们鸿厘城也有不少府民被其蛊惑,城主正好借此警告那些府民,一举两得。”
“这样说来,我们暮城主,还真是高明啊。”
“你我一介庶民,争论这些也无益处,不如我们来赌一赌,这小孩能不能熬过今天,若是他能熬过今天,兄弟这一个月的酒钱,我包了!”
“不行不行,这小孩,暴晒三日,怎么看也活不过今天,这么赌我必输无疑。”
接着两人因为此时开始争吵了起来。
“我跟两位赌吧。”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身形颀长儒衫男子走到两人的桌前。
“若是那小孩能熬不过今天,这枚灵石就归两位,若是熬过了今天,两位请我喝一碗莲子粥如何?”
男子一手拿着一只油纸包好的烧鹅,一手捏着一枚灵石笑看着两人道。
或是是男子出现得太过突兀,之前一直在闲聊的那两人,一时间居然愣住了。
拿着烧鹅的男子,间两人不说话,便只是笑了笑,然后拿着烧鹅走了,而他离开的方向正是铁堡。
“什么东西,谁要跟你赌?”
“哪里来的外乡人,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等会我们一起去城主府告发于他,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钱。”
“哥哥说得在理,我马上画一幅此人的画像,等下就送到城主府。”
等到拿着烧鹅的男子消失在街头时,两人忽然破口大骂起来,而一想到或许可以换一些赏钱,两人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
鸿厘城铁堡所在前的广场,一群人像是看猴戏一样,围城一圈看着广场中央的一个小男孩。
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唐北斗
此时日头渐渐毒辣,空气被炙烤得没有半丝水分,唐北斗汗水滴落到青石板地面上立刻被晒干,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没有任何光泽的双瞳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铁堡的方向。
他就这样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
有人想得很简单,认为这唐北斗是个傻子,看到杀人受了刺激才跪在这里。
有的人则想得很复杂,因为铁堡上挂着的头颅属于秋水余党,所以跪在这里的这个小孩,极有可能跟秋水余党有关系。
甚至于,这小孩可能是断头盟故意安放在此地的诱饵。
无论想得复杂还是简单,在鸿厘城一些喜欢看热闹的城民眼中,这无疑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所以很多人都在等着这小孩倒下,只要他倒下了,这种种猜测便跟着有结果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是,唐北斗会跪在这里,只是一个儿子在失去爹爹后的本能。
在看到他爹死在铁堡手下之后,他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忍辱偷生就此离开,另一种豁出性命不顾一切冲到铁堡里报仇,哪怕最后死在铁堡,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爹爹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动力,唐北斗没有偷生的理由,所以第一种选择他是不会选的。
而第二种做法,他却是不能选,因为只要他冲过去,欧冶一家就会因为收留他而被牵连。
不想逃跑,不能报仇,他也只能跪在这里。
“爹,我马上来见你了。”
唐北斗嘴唇无声地开合道。
此时他口中干燥的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如果不是他神魂之力充盈,恐怕第一天便已经被晒得晕死过去了。
“也不知道那铁堡里住着的城主长什么样子,能这么视他人性命如草芥,定然长着一张凶神恶煞般的脸吧。”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念叨道。
“什么人?别过去!”
“喂,那个小伙子,你快回来!”
“你不要命了!”
就在唐北斗神情委顿地在心中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身后不远处围观的人群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声。
唐北斗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儒衫的青年,一手撑着一柄纸伞,一手领着一个油纸包从人群中走出,然后一人一伞穿行这空旷的广场上,一点一点向着他走来。
虽然唐北斗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可他终究还是认出了那个身影。
相比同龄的少年,唐北斗的心性要坚毅许多,这几日无论是丧父之痛,还是头顶猎日的灼烧,都不曾让他坚毅的心性软弱半丝。
可此刻,当他看到那道身影时,泪水不知为何,从他那张已经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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