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慌张的跑出去请大夫, 玉竹和另外一个丫鬟手抖着给雪茶的伤口撒金疮药,再用白纱布一圈圈的缠起来, 难过的眼泪一直流。
包括大夫人和二老爷,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变故吓坏了,谁也想不到雪茶这丫头竟会这么刚强。于荣家而言, 出了别的事都可以糊弄过去,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们还不敢让自己背上草菅人命的名声。
宋羽他们几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外打探荣家的消息, 终于在府外碰到了跑出来的蝉衣, 蝉衣欲语泪先流,“不好了,表少爷挨了打, 雪茶碰了柱子, 还有一口气在。不说了, 我要去找大夫。”陈姨娘那里倒是有个大夫, 但她正危在旦夕, 二老爷是不会让大夫过来的。
宋羽他们集体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原以为就算出事也顶多是言语上被羞辱,这怎么还碰了柱子呢?董慧慧红着眼:“娘的!没王法了!”
牛三转身就要回家拿大砍刀, “老子等下冲进去为民除害!”还是李光把他给拦腰抱住了,喝道:“你给我回来!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你还没掏出刀,就被送官严办了。”
“对!官!”宋羽眼睛一亮, 忽又暗了下去, 可惜他们几个都出身小商户, 他就算家里有几个钱也远远和衙门攀不上关系。就算他现在是个读书人,可连个秀才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去告荣家呢?
李光立马泼了一盆凉水,“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你这一告别事不成,倒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咱们再等等,我就不信他们真敢闹出人命。过半个时辰再不见他们出来的话,咱们再去告,我打头!”
几人忿恨又无奈的同意了这个方案,他们最大的牛三也才二十岁,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充斥着愤怒和无可奈何,还有一丝对美好世界天真看法的幻灭。
此时,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朋友,你们要好好的活着,蝼蚁尚且惜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翻身!
宋羽紧紧的拉着董慧慧的手,此时他的心和吴弦一样,猛然看清了许多东西,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此时的吴弦身上早已皮开肉绽,但他的精神还好,咬着牙一直撑着,连打他的人都觉得累了,他依旧在破口大骂,想到什么骂什么,把荣家从祖上十八代开始骂,从来没觉得这么痛快过。
打也打了,虐也虐了,荣二少对他是真没办法了,总不能真把人给弄死。正觉为难,二老爷的手下和大管家一起过来了。
大管家大喝:“住手!老太君让我把吴弦带过去。”
大管家在府里还是很有威望的,荣二少愣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二老爷的人,见对方冲自己点了点头,便知大事不妙。老太君不是不管吗?怎么又改了主意了?
他哪里知道,若不是雪茶以命相搏,今天还真就让他为所欲为到底了。
两个下人架着吴弦出去了,大管家满脸铁青,“二少爷,麻烦也跟着走一趟吧。”他是荣家的老人了,可以说亲眼见证了荣家的兴衰,他忠于老太爷一辈子,没想到晚年了,却替他老人家看到了这样的光景。
然而连老太君都做不了什么,他一个下人又能做的了什么呢?他只有衷心希望荣家的光辉能尽量长久的维持下去,若有一天真的维持不下去了,他会亲自替地下的老太爷好好擦擦门外悬挂的匾。
吴弦被送到了老太君面前,老太君吓的浑身直哆嗦,她以为他只是被带下去教训一下,怎么也不会想到去时是好好的人,回来却变成了血葫芦一般。
“吴弦……你……”
吴弦并不想听她说话,而是打起了精神,忽略了满身的疼痛,此时他就像一个刚回地狱里重生的战士,让人不敢直视他凛冽的目光。
“大夫人,我的娘子呢?”
大夫人从惊惧中醒过神儿来,叹息了一声,“你跟我来。”吴弦跟随她出门,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给我跪下!”这是身后老太君的怒喊声,至于是怒谁,喊谁,吴弦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快点看到雪茶,带她回家。
他的心已经揪成了一个疙瘩,忽然升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雪茶出了什么事?他什么都没问,他不敢问。
“进去看她吧,大夫很快就来了。”
吴弦听见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一瞬,他踉跄着奔了进去,一口气跑到床边。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谁?她面色苍白,额上的白布渗着血,双目紧紧的闭着。
“娘子!”吴弦扑在床前,几近无声的嘶哑,万箭穿心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汹涌的泪不要命的往外涌,却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紧咬嘴唇才能抑制住冲出去杀人的冲动。他颤抖着摸她冰凉的脸,无助的祈求着,“娘子你快醒醒,我这就带你回家,求你醒过来。”
雪茶觉得自己在地狱里走了一趟,无数的牛鬼蛇神不想放她回来,有一瞬间她也觉得身心疲惫不如不回。她的确是个不祥之人,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吴弦。
是啊,她还有个牵挂,那就是她家吴弦!如果没有她在,他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因为没人约束他,又退回了从前的日子?他那么喜欢自己,梦里就呢喃着她的名字,一定会非常非常舍不得自己吧?
朦胧的念头环绕着,她拼命想挣开眼睛,眼上却像被浆糊黏住了似的,怎么费力都是徒劳。
“雪茶乖,快醒来,不能再睡了,醒来我立刻带你回家……”
是吴弦,他怎么了?回家?她这是在哪里?
忽然,她一下子想起来了,她和吴弦来荣府拜年、黑猫、流产、二老爷……后来她为了保清白和救吴弦选择了轻生!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耳边是如此的清晰,声声打在她的心上。
看来他还活着!对!她不能死,她要醒来过,回家!从此她对荣家再没有一丝念想,对老太君也再没有一丝留恋。
从此以后,她只有吴弦!
吴弦一直在盯着她,发现她幽幽的醒了过来,顿时悲喜交加。他轻抚着她的伤处,“疼吗?”
雪茶也发现了他满身的伤痕,有气无力的说道:“不疼了。相公……咱们回家吧,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了。”
吴弦像对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一样把她扶了起来,小心的背在了满是鞭伤的背上,“这就带你回家,谁也拦不住我们。”
吴弦稳稳的托着她,从未感觉脚步这么沉重又这么踏实,雪茶安心的伏在他的背上,闭着眼睛养神,她的头还晕着,一直想吐。她知道,他会带她走的。
大夫人一直守在门口,见二人这样出来,心内震动,衷心说道,“吴弦,大夫快来了,给你们看完伤再走吧。”
“大夫人,不需要。您是荣家难得的清醒人,吴弦对今日之事没什么可说的,只愿日后大老爷和大少爷还能撑的起这个家。言尽于此,请放我们走吧。”
大夫人僵在原地,听出了他话里的仇恨和威胁,此时面对这样一个贫弱的少年,她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句莫欺少年穷的话来。
刚走了几步,老太君带着蝉衣和找来的大夫等许多人赶了过来,见此情景,老太君难过不已,“孩子,都是我老糊涂了,你们先别走,大夫都来了,看完伤再走吧!就再给老姑奶奶一个面子吧!”
吴弦顿了一下脚步,然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背着雪茶飞快地的走了。
“老太君,这……”荣庆林说道,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矛盾的心态,松了一口气和提了一口的气的感觉赶紧同时存在。
他望着吴弦坚定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陌生,似乎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落魄纨绔少年了。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太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为自己保留的这最后两份纯粹的感情,彻底的失去了。从此那两个孩子会把她和荣府别他人等同视之,再也没有丝毫的孺慕之情。她不禁想起了雪茶小时候刚来到她身边,可爱的小人儿,小手抓着她衣角全心依赖的模样,霎时泪水模糊了双眼。
蝉衣说道:“老太君,我带大夫追上去吧?”
她挥了挥手,“不必了,他们出去了就能活了。”说完,老太君瞬间像老了十岁一般,满面哀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还是大夫人开了口,“老太君,要不要我……”
老太君知道她要说什么,同样摇了摇头,“不必查了。二少爷罚跪祠堂三天,不得任何人探视,也不许送饭送水。其余的就让二老爷去查吧。”
话音刚落,她就再也撑不住了,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下新请来的大夫终于派上用场了,荣家如何的兵荒马乱已经与吴弦和雪茶毫无关系了,他背着她终于走到了荣家大门口。
冷风吹来,他浑身每个伤口都在叫嚣着疼,但他咬着牙,就算倒也要倒在外面!
直到出了荣家大门,雪茶的眼泪才流进了吴弦的脖颈里。
他没有劝她,而是把她背的更紧。他更多的是恨,而雪茶则与他不同,她是与她十年来唯一的温暖说再见了,怎能不伤心?
天色晚了,路上的行人极少,他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家走,却在转了一个弯后,发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而马车的主人同窗宋羽,他的好哥们儿慧慧、牛三、李光都在那里殷切的等着!
如果他们再不出来,这几人真打算去府衙击鼓鸣冤了,几人赶紧奔了过去,而吴弦见了他们,终于再也挺不住了,在确认有人能接住雪茶的情况下,缓缓的倒了下去!
“我草|他娘的!”牛三飙泪扶住了吴弦,小时候他爹打他打折了大木棍子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但是见活蹦乱跳的吴弦和雪茶被人祸害成这样,终于忍不了了,李光和宋羽也红了眼眶,帮他把人送到了马车上。
董慧慧抱着雪茶早已泣不成声,“喂!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他娘的这帮天杀的!老子早晚剁了他们!”
宋羽过来帮她搭把手,把雪茶也弄到了马车上。
马车急速的朝吴家驶去,李光则赶紧去请大夫去了。
牛三赶车,董慧慧和宋羽在车里照顾他们。董慧慧一直在抹眼泪,宋羽还没见她这么哭过,他虽然没哭,心情却和她是一样的。
董慧慧一直握着雪茶的手,不时的摸摸她的额头,一会儿又看看躺在旁边没人样的吴弦,眼泪就没停过。
宋羽正想劝她收收情绪,没想到她自己先收了眼泪,平静了一会儿,忽然,她直直的看向他,“你这回要是考不上秀才,我和你就不成亲了。娘的!我给大官当小老婆去,杀了荣家全家!”
宋羽惊呆的望着她,若不是不合时宜,他甚至会喷出来,他理解她的心情,但悔婚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但他只能弱弱的说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骂人吗?”
“骂人?他们就不是人!”
很快就到了吴家,家里冷锅冷灶,只有满院的红灯笼红窗花提醒着大家,今天是大年初一。
终于把二人安置好,宋羽的家人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看看,一见这情况也吓了一跳,宋娘子运筹帷幄,指挥大家干活,烧水暖屋,给二人清理伤口……
她还叫家里的佣人做上一大锅饭端过来,想必大家都空着肚子呢。
宋羽帮吴弦擦伤口的时候,吴弦醒了过来,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雪茶在哪儿?直到发现她就在自己身边才放下心来,然而雪茶毕竟是伤了头,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昏迷着。
李光半点儿不敢耽搁,很快就带了大夫回来了。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顾忌了,所有人都守在屋子里等大夫的结论。吴弦的很简单,全是外伤,用上好的金疮药,再用一些清热解毒的汤药防止发烧,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雪茶的伤才是最重要的,老大夫见多识广,给她扎了一针,很快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雪茶睁开了眼睛。
老大夫见她要说话,赶紧阻止了她,“别说话,也尽量别动。你伤了头,要好好养着,可不敢掉以轻心,你的身子情况特殊,不宜用药,这段时间我会每天来给你施针。”
不宜用药?
吴弦一下子急了,顾不得疼痛,焦急的问道:“她肯定很难受,不用药怎么成呢?您就行行好,给她开点儿药,让她快点好起来吧!”
老大夫对这种家属早就见怪不怪了,捋了捋胡子,笑道:“那好吧,老夫就给她开几幅保胎药。”
“什么?”吴弦脱口问道。
“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这孩子命大,这么折腾都没出事儿,看来是个有福的。”
大悲之后的大喜一下子来的太突然,吴弦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有满腔澎湃的潮涌不住的涌动着,似要把他整个人炸开一般!
在这种绝处逢生的时刻突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在场没有人不感动,宋娘子带着泪花上前,“吴弦,你快别傻愣着了,感谢谢谢老先生!”
吴弦机械的谢过之后,宋娘子帮着给了银子,并且把大伙都赶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劫后余生的小两口。
吴弦这一天,经历了几番生死,然而这一刻,他才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活着真好!
“娘子,你听见了吗?我们就快当爹娘了。”他把手慎重的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雪茶笑中带泪,把手伸向了他,小声说道:“把小敏接回来,过年。”
深夜,小敏回来后哭了一场,早已经熟睡了。雪茶勉强吃下一些东西后也睡着了。吴弦却是静静的伫立在院中,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毫无睡意。
小时候,娘说过,人死了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他望着满天星河,想问问哪一颗是爹,哪一颗是娘?
他不禁想起了父亲因一点疏忽被迫替上峰顶责的那段日子,父亲整日喝酒,似乎看透了世态炎凉,他醉醺醺的告诉他,儿子,将来你一定要出人头地!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四字不亚千斤重,上头压着的是他的家人、他的未来、还有他全部的尊严!
他对天无声起誓,不出人头地,誓不为人!他要把荣家施予他和雪茶身上的伤痛,一鞭子一鞭子抽回去!
陈姨娘有幸保了一条命,然而她这回是彻底的恨上了二夫人,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最直接受害人的直觉往往敏锐的可怕,她不会把罪怪到其他人身上,罪人只会有一个,就是二夫人!
她撕着手里的帕子,满心怨毒,贺氏,从此你不会再有好日子过!还有你那同样恶毒的儿子,我会和我的孩子抢占你们的位置,并且送你们……下地狱!
“啪!”的一声,响彻了卧房,二夫人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好个狠毒的恶婆娘,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在陈氏身上打主意?你不仅打了,还偏偏选在了今天?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觉得我不敢休了你是吗?”
二夫人看着化身恶鬼的相公不断的靠近自己,吓的连连后退,直到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老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都怪那只猫!对,那只黑猫!”
二老爷脸都变了形,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你居然还敢提今日的闹剧?我问你,陈氏的滑胎真是被吓的?”
二夫人脸色惊变,他什么意思?难道他都知道了?
“陈氏的小丫鬟绿叶、每日点心里的红花、被你重金收买的大夫!你真当我是个蠢猪,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二夫人极力否认,然而二老爷会听吗?
她换来的只有更激烈的暴打,直到他终于打累了,才肯饶了她一命。
二夫人遍体鳞伤的靠在墙上,盯着愤怒的出了房门的相公,忽然发出了极度可怕的笑声,哈哈哈哈值得!一切都太值得了!
陈姨娘那小贱人没了肚里的孩子,还伤了身子,成功的教训了吴弦和雪茶,为儿子报了仇,这样一举两得的大喜事,她受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反正他们夫妻也早就没什么情分了!
这整件事全是她一手策划的,首先让儿子说服大少爷,让他去劝老太君把雪茶他们叫过来,因为二房的人去劝显然是不可信的,大少爷在老太君心里的分量别人自然比不了。
那只黑猫也是提前找好的,提前喂了让它兴奋的药。她早就预料到老太君会让雪茶坐在她身边,所以雪茶凳子上涂的薄荷汁自然就沾到了她的裙子上,猫围着她转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辉儿,在这件事里,他除了打了吴弦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老太君饿他三天全当清理肠胃了。
她怕什么?荣家的脸面最重要,轻易不得休妻,她如今没有掌家权,没有相公的宠爱,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别想好过!
老太君跪在佛像前不肯睡,蝉衣过去提醒时间,“三更天了,您歇下吧。”
“丫头,你说雪茶会恨我吗?”
蝉衣想宽慰她几句,却始终无法张口。
老太君什么都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恨吧!恨也能好好的活着。”
吴弦年轻底子好,伤口愈合的很快,雪茶也有好转,却不得不谨遵医嘱,轻易不敢乱动,整日躺在床上养身体。
这几天朋友们轮番上门来探病,特别是宋家人,经常在他们家开伙之前就把上好的饭菜送来了,还不让说谢。
这些恩情,吴弦和雪茶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至于那天,雪茶在荣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弦始终没有问。那种情况下落入色鬼二老爷手里,她不得已死抵抗,可想而知发生了什么。
他对她只有心疼和自责,对他而言,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毫无办法之下委身了恶人,他也绝不会嫌弃她。之所以不提,是怕她听了恶心,荣府的事忘了最好。
雪茶彻底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吴弦两兄妹什么事都不让她做,简直比国宝还宝贝。白天哥哥在前面柜台上读书,小敏怕嫂子闷,就整日陪着她,姑嫂二人聊聊天说说笑,日子也不难熬。
在书院开学的前一天,老大夫最后来了一次,说雪茶的头已经无大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长的很好。吴弦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下他终于能安心读书去了。
入夜,雪茶坐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见吴弦端着一个水盆进来了,纳闷儿他一向在外面洗,今天怎么端进来了?
吴弦把装了热水的水盆放到床下,执起她的脚,剥掉了袜子,雪茶一惊,想要收回脚,却收不回来。
“脏!”她还清楚的记得,吴弦说过,洗他自己的脚都嫌脏,给她洗脚那是做梦。
吴弦不管,把两只洁白的小脚丫按进了暖融融的温水里,顿时舒爽了四肢百骸。
“不嫌你脏。”他细细的给她洗起脚来。
雪茶望着他的发顶,笑的比盛开的山茶花还要灿烂,她慈爱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憧憬的说道:“你就要当爹了,我就要当娘子,回想咱们成亲的时候,像过了很久很久。”
吴弦洗脚的动作慢了下来,抬头郑重的说道:“娘子,等考完秀才之后,咱们搬去京城吧!”
“去京城?”雪茶见他不似开玩笑。
“对!去京城,这是我慎重考虑的结果。咱们把如意阁买了,去京城再开起来,足够咱们生活。到时候不仅能远离荣家,我也能有更多的见识,进更好的书院。还有一点很重要……”
“什么?”
“在那里,也许能找到你的亲人。”
雪茶浑身一震,难得他心里帮她惦记着这事儿,她一直把它压在了心底,原本是想着等以后条件成熟了再提的。
“能找到吗?”她迟疑的问。
“一定会的。”他坚定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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