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她要坐的马车会镶嵌宝石,加置华盖,会是这世上最漂亮的马车。
福妞这一路走来,明显地瘦了,尖下巴都出来了,齐昭总是想摸摸她的脸,但想到自己跟她爹的约定,便都忍了下来。
牛车实在是简陋,可他身上的银钱以及那一枚牛黄都想着给卫氏治病用,哪里舍得用来打马车?
半道上,卫氏实在是撑不住,还停顿下来休息了两日,四人去找了客栈歇息。
这客栈开在县城里,县城处处都比镇上繁华了许多,但福妞也无心去瞧,她借了客栈的小厨房给她娘熬药。
小厨房里蹲着个小姑娘,瞧着才十二三岁,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是怯意。
福妞冲她笑,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糖给她:“你吃。”
小姑娘不敢接,福妞硬把糖塞给她:“你吃吧。”
这下子,小姑娘才把糖接了,声音软软的:“姐姐,这是松子糖。”
福妞点头,一边忙着煮药,一边说:“你也吃过呀!”
“吃过,小红给我的。”小姑娘点头。
福妞问:“小红是谁?”
“是我的丫鬟。”小姑娘说完,低下了头。
福妞觉得诧异,她瞧着这小姑娘虽然长得不错,但浑身脏兮兮的,不像是有丫鬟的样子,还想再问,只见客栈老板娘找了过来,怒气冲冲的:“死丫头!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地出去了:“我,我来帮忙。”
“帮什么忙!不去伺候虎子,帮什么忙?”老板娘脸色很不好,但一看见福妞就勉强笑了下。
福妞也点点头,其实心里头疑窦丛生。
她没见过多少恶事,外头世界的复杂,并不理解。
但回屋之后,福妞把这事儿跟齐昭说了。
齐昭抬眸:“大约是童养媳。”
“啊?不会吧?那小孩说她家里有丫鬟的。”
齐昭想了想,说:“那也可能是被拐卖的。”
福妞更是震惊,她都无法想象失去父母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正说着,忽然外头传来小姑娘的哭声以及老板娘的打骂声,福妞秀眉微微蹙起了。
其实齐昭对这些没有太大感觉,他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不仅那些旁观者不会可怜他,还会跟着一起踩他一脚,什么样的恶人他没见过。
他没有时间以及精力去帮助谁,但见着福妞这样,齐昭想法也变了。
“你想帮她?”
“嗯。”福妞如实答:“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帮。”
齐昭一笑:“那我来帮,只是,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福妞立即点头:“好呀!”
几个人在客栈住了两日之后便走了,牛车走了很远很远,小姑娘才从牛车最后头探头了:“他们……不会再追上我了吧?”
齐昭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给老板两口子的饭食里下了些蒙汗药罢了。
这法子简单,但轻易没有人会去帮着无辜可怜的小姑娘,尤其是小姑娘轻易也不会走,她逃走过好几次,别抓回来之后,胳膊腿都被打得稀烂。
可这次,那个漂亮的福妞姐姐说,一定会带她逃走的。
福妞姐姐的手又软又滑,瞧着就是一等一的大好人,小姑娘没怎么想便跟着走了。
“福妞姐姐,我叫凝雪。”小姑娘声音软软的。
福妞摸摸她头:“我们送你回家。”
凝雪还依稀记得自己家在哪,虽然不是很顺路,但福妞等人还是把她送回了家,凝雪的家在永州,这里地处繁华,热热闹闹,等齐昭打听到凝雪的家在哪里时,倒是有些意外。
这户人家姓周,素来行商,是非常富庶的人家,周凝雪是周家的女儿,被拐卖了之后周家人找了好几年都未曾找到,如今竟然被送回来了!
周家老爷见着周凝雪便哭了,凝雪更是双眼通红跪在地上。
福妞搂着她娘卫氏,瞧着这一幕,心里头也发酸。
王有正担忧自己娘子的身子也在旁边扶着卫氏,低声问她能不能撑得住。
而齐昭四下打量着周家的每一个人,周家人只顾着跟凝雪相认,还未来得及招待他们,周凝雪的父母都生的周正,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女子,秀眉鹅蛋脸,素雅至极,齐昭看着她,有些恍惚。
凝雪跟爹娘抱着哭,那女子便走上来说道:“几位恩公还请里面坐,今日你们对我们简直是有大恩,凝雪多亏得了你们相助。”
齐昭盯着她,一动也不动,那貌美妇人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便笑:“小公子,我这脸上是有东西么?”
“您……认识一位叫周秀云的女子么?”齐昭声音黯哑。
貌美妇人神色一凛:“周秀云?你如何认识的?她现下在哪里?”
她紧紧抓着齐昭的袖子,齐昭神色几欲崩溃:“您认识她?”
凝雪的父母,以及身后的老太太也都瞬间围了上来,声音都是无比地急切:“云儿?是云儿吗?她在哪里?”
齐昭闭了闭眼:“她是庚子年生人,家中行商,有一兄长,一姐姐,做的是丝绸生意……”
周家老太太浑浊的眼中含泪,她手都在颤抖:“云儿,云儿……”
齐昭跪了下去:“外祖母!”
上一世,他命人寻了十几年,也未曾寻到他母亲的娘家,却没有想到这一世竟然就这般遇上了!
周家人听到齐昭的称呼,皆是一愣。
第40章
齐昭跪在地上抱着周家老太太的腿哭, 周家人都是震撼不已。
十几年前,周家的小女儿周秀云起佛寺上香无意中被人捉了去,周家人急疯了, 到处去找都找不到, 末了却收到一封信,是周秀云亲笔。
信上说捉走她的人是个大人物,喜欢她想要她做妾氏,而她也喜欢他, 想着爹娘定然不允许她做谁家的妾氏,便偷偷地就这般走了, 余生无法孝顺爹娘了,还请爹娘原谅。
周家人大怒,却又很是担心她,找了好多年,到处搬迁, 花了不知道多少银钱,却没有任何消息。
如今瞧着忽然冒出来的齐昭, 周秀云的亲娘, 亲哥哥亲姐姐越看越了然, 这小子跟秀云生得的确很像!
周老太太哭了起来:“你娘……可还好?还有, 还有, 你爹是谁?是哪个畜生!”
她想起来女儿被骗走这么多年,就气得浑身颤抖。
齐昭双目通红,深深地跪在地上磕头不肯起来。
“外祖母,当初我娘性子单纯,被人诓骗了回去锁在院子里头,对方权势贵重, 怕连累你们便斩断了与娘家的关系,否则只怕如今外祖母一家也要被连累……”
就凭王府那几个心性毒辣之人的手段,只怕要把周家外地三尺祖坟都给平了。
齐昭想起来过去那些事情,声音微微发颤:“就连外孙也都死里逃生,得了王叔父一家的恩情才苟活至今。外孙也不知,竟然如此地巧,大姨母与我娘长相实在是相似。”
他说着,抬头看向周秀春,双眼通红,泪滚滚而落。
福妞在旁看得心疼极了,赶紧拿出来帕子给他擦泪:“小五!”
她太多安慰的话,竟然都说不出口,竟然没有发现小五的身世这般坎坷,后悔从前没有更好地对他,有时候还会跟他耍小性子,福妞当真是太后悔了!
齐昭低下头,好努力才克制住眼泪。
周老太太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竟然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这下子周家人忙个不停,赶紧要找大夫给老太太治病,周秀春的丈夫叶增林便负责接待福妞一家,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十分详尽周到,一边又请了大夫给卫氏瞧瞧。
齐昭忙着去照看外祖母,福妞则是照顾卫氏。
周老太太只是一时情绪激动,醒过来后抱着齐昭哭了一会,问了些情况,才算好些,一家子相认之后多的还是开心,齐昭的舅舅周达观又跟齐昭私下说了不少的话,知道外甥的生父竟然是顺安王,当即呆若木鸡。
他早就听闻顺安王的大名,此人杀人无数,心狠手辣,只怕将来天下都是他的。
当初就算是他们知道是顺安王抢了人,只怕也不敢抢回来的,如今也只能感叹一声秀云命不好!
但周达观郑重其事地看着齐昭:“小五,你娘虽然不在了,你爹那个畜……不管你,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们周家的人了!舅舅绝对不会不管你,虽然舅舅没读多少书,只会做生意不懂做官,但舅舅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齐昭笑道:“舅舅,知道外祖母跟您都还活着,便是小五最大的庆幸了。”
尤其是大姨母,长得与娘亲极为相似,一瞧见她,齐昭心都要软了。
福妞是从她爹口中知道的齐小五的身份的,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顺安王的第五子,就算是这几年没在王府长大,也永远抹平不了这个血缘关系。
她良久说不出话来,直到周凝雪来找她。
周凝雪回到家与她亲娘温存了许久,她娘巴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立即亲自给她洗澡更衣,打扮一番,周凝雪此时身穿一件宝石纹样莲花小裙子,走动之时如云在摇曳,头上挽了个少女发髻,端的是温柔可爱,她拉着福妞的手笑道:“福妞姐姐,你一家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不仅救了我,还帮我们跟表哥相认!”
福妞笑笑:“这些也都是巧合,你不必放在心上,看着你们一家团聚我们也开心的。”
何况周家找来的那大夫也是神奇,给她娘卫氏扎了几针,竟然就好多了,卫氏的血止住了不少,身子也舒坦了些,此时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周凝雪拉着福妞格外亲切,邀请她一起吃点心,精致的八仙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点心,都是精致小巧,是福妞的家乡见不到的。
“表哥与你关系很好吗?”周凝雪问。
福妞想了想,答道:“他比我小,在我家住了几年,算是我弟弟。”
周凝雪了然地点头,笑道:“我娘说了,往后你们就住在我家,等你娘养好了身子再说。”
其实王有正夫妇二人不愿意在此叨扰,心想出去租赁个房子,在永州治病也成,可周家人热情得很,根本不许他们出去,硬是强行留在周府。
周府院子十分雅致,住着的确舒服,下人们成群结队地伺候,周凝雪不过才回去几日,被收拾打扮一番,已经是娇小姐的模样了。
王有正与卫氏瞧着周凝雪的样子,都有些感叹。
其实周凝雪只是小有姿色,与福妞比起来差得不少,但人家家境好,便过的神仙般的日子,哪里像福妞小小年纪便跟着他们四处颠簸?
可福妞不这样觉得,她靠着卫氏笑道:“娘,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女儿最大的心愿便是您身子骨快些好起来。”
旁边王有正也点头:“福妞说的是,我这几日出去瞧了瞧,永州的确是热闹极了,若是你身子好了,咱们便在永州找个地方住下来,干脆在永州做生意,这比在咱们镇上强多了。”
自打他们从乡下搬到镇上去做生意之后,脑子便活络了许多的,胆子也大,加上王有正跟周达观喝了两回酒,听周达观说起来他做生意的事情,心中生出无限向往,也想大胆地试一试。
卫氏脸色好了许多,笑道:“那自然没问题,等我身子好了,咱在永州便定下来。”
他们两人说着这样的话,福妞却在暗暗地想,不知道小五会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