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自己进宫后,李尚每天都来陪自己用晚膳,可是今日早过了晚膳的时间,仍旧不见人。
他是万般不好,诸多不是,但在对待自己之上,却是无可挑剔的,而且这天天来,孟茯早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因此心里反而担心起他来,只打发人去问了。
不多时那大总管便亲自来回话,“公主您不必担心,陛下有些要事,今晚只怕是不能陪公主您了,您便先用吧。”
孟茯本不想多问的,但见大总管在这里一直陪着,便有些好奇,“可是什么要紧事情?”眼下除了与金国的战事,还能有什么?莫不是竹州败了?
想到此不免是担心沈夜澜他们的安危,忍不住问道:“竹州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总管哪里看不出孟茯的心思,当即笑道:“公主您不必担心,驸马好着呢,那边也没什么事情。是二殿下被抓住了,如今陛下真亲自审问了。”
孟茯闻言,松了一口气。
一是竹州没事,沈夜澜他们安好,二来是李兆被抓住了。
那这接下来自己要防备的,也就只有那个可能活着的蒙桓罢了。
怎么说少个仇敌,也算是件好事情。
李兆是被镜卫给带回来的,如今就在御书房里跪着。
逃亡了这么些天,东躲西藏,什么苦日子都过了。可仍旧抵不过李琮轻而易举,因为玉妃的女儿孟茯,就得到了自己一直所努力追寻的一切。
他不甘心啊!索性想着此刻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便将心中的疑惑都问出口,“都是你的骨血,你为何如此狠心?他是你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么?那孟茯又何曾在你膝下尽孝过,你怎么就如此偏爱于她,蓉儿不过是犯了个小小的错,你却狠心将她远嫁辽国!”
李尚对这个所谓的‘儿子’其实自以为是了解的,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个善于攻心,甚能蛰伏,脑子里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几分智慧。
可哪里晓得他却问出这样的愚蠢问题。
听了只觉得好笑:“你知道你母妃为何忽然失心疯,去了冷宫么?”
李兆一怔,母妃不是被自己连累的么?难道还另有隐情?当下充满疑惑地看朝李尚,“我母妃她……”
“朕只承诺了她,她若是愿意去冷宫,从此以后不踏出半步,朕就给你体面。”李尚说到这里,起身绕过龙案,走到被绑着跪在地上的李兆跟前,“你的体面,你知道是什么?”
李兆只觉得心里慌慌的,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只听李兆一字一顿说道:“你母妃实德,她进宫的时候,腹中已经有你的存在。”
李兆猜到了李尚说的‘体面’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断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不体面。
“不,这不可能!”他的脑子里嗡嗡的,完全不相信李尚的这话,他母妃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有什么不可能,她尚且能将蓉儿给的那俩小白脸留在宫里,当年为何不能这样骗朕?”李尚说到这里,忽然冷冷一笑,“你说蓉儿孝敬?给你母妃送男人,给朕这一国之君头上扣绿帽,就是她的孝顺么?”
李兆心中大惊,他以为这些事情都是父皇不可能知道的,哪里晓得他从来都是知道的。看着他,不免是有些觉得陌生,但心中万般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何能容忍到现在?”而且他还没将蓉儿杀掉。
这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仁慈。
李尚轻蔑一笑,“因为朕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朕不在乎!所以哪怕你是不是朕的儿子,多养你一个少养你一个也无所谓,所以你母妃她被多少男人睡,朕也不在乎,你懂么?”
唯独李蓉是自己的亲女儿,所以当初她一定要嫁给谢淳风,自己下了旨。
但是对于他这话,李兆是不信的。“你倘若不在乎,如今怎会容我不得?”
李尚这个时候已经回到龙案后的龙椅上,正襟坐下,神色认真,“因为你不该将脑子动到她的头上去,朕也只是一介凡人,难道你还真相信整天被人喊万岁,就能长生不老了?所以朕也只是个凡人,朕也有自己的逆鳞,你不该去动的。”
李尚只觉得心凉了半截。
哪里还不懂他的逆鳞是什么。
不就是那玉簪宫的孟茯么?可他还没动手啊,他只是在计划啊!凭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当初老三不是也害过她么?
但是李兆晓得,这些话问出口,都是无用了。
毕竟,他不是李尚的儿子。
可是,他又是谁的儿子?谁又是他的爹?“你既饶不得我,那可是能告诉我,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应该是蒙桓吧。”李尚查的,是这样的。
因为令妃当时进了蒙桓的房间。
没曾想李兆听了,竟然欣喜若狂地笑起来,“哈哈,想不到我还有这样一个爹。”
李尚看在眼里,却是一脸冷嘲热讽的笑容,“你做他的儿子,你以为就好过做朕的儿子?”
“怎么?难道不好么?我的亲生父亲是举世无双的大将军!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父亲!”李兆这会儿觉得,这大概是自己人生里最美好的一件事情了。
自己居然是蒙大将军的儿子。
“英雄?那是世人被蒙骗罢了,他还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将士呢!倘若真有阴司,他的罪过不知道要写上多少卷呢!”李尚虽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与蒙桓比起来,至少自己没有去杀无辜之人。
他顶多,是这个人间天子做得不称职罢了。
但李兆当然不信他的话,只冷冷一笑,“他是你害死的,整个蒙家军都是被你害死的,现在当然随你怎么说。”
李尚也不恼他的这话,只幽幽说了一句,“他给蒙家军的将士们服用禁药,控制不住了就换下一波,这算得上是什么光荣之事?”
的确,他是为大齐打了胜仗,可是这胜仗又是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换来的?
还有那些被蒙将军将士们发狂是屠灭的村庄和城池!
这些又当算在谁的头上?
他一说禁药,李兆立即就懂了。但立即就否定,“不,这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或是你下去直接问一问那些蒙家军,他们最是知道真相。”李尚不想与他再理论下去,他将李兆留着这么久的时间,就是想看看,到底蒙桓会不会来救他这个儿子?
可是这么久,都没有半点动静,显然蒙桓并不在这京城之中。
‘下去’这两字一下提醒了李兆。
能有什么比活着要好?他这个时候才慌起来,“不,你不能杀了我。”
“朕不杀你,如何与满朝文武交代?”他不单单只是动手将蓝家姑娘打个半死,他还结党营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建立属于他的小朝廷。
那些官员们,敢查办的,一个李尚没有落下,而且还全盘交托给了李琮。
更查出当初那藏在小巷子里花楼底下的密室,其实幕后真凶,竟然才是李兆,而那个老大,不过是个替他背锅的倒霉蛋罢了。
“你放心,你的孩子,朕会留着。”李尚说了这句话,将龙案上的香炉给点燃,也没再多看他一眼,便起身出了御书房。
片刻后,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埋了吧。”
香是大总管给留下的,杀人于无痕,没有半天痛苦。
等他进去的时候,李兆就仿佛睡着了一般,哪里看得出来,已经是个死人?
撤了香,他重新坐回龙椅上,闭上眼,眼前又重新浮出了年幼在将军府的种种。
而孟茯这边,因李尚没有来,她吃过晚膳,看了会儿书便沐浴休息了。
她睡下后,一直守在门口的大总管才离开。
只是等孟茯醒来之后,却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殷红,耳边似乎还有那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声音。
她挣扎着起身来,发现身体除了有些虚软,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当下忙穿了鞋子下床,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袭红裙。
确切地说,她身上穿着红色的嫁衣,只差没有那凤冠霞帔了。
吓得孟茯以为自己又穿越了,穿越到鬼片里了。
急忙跑到那妆台上的镜子前,只见着自己果然穿着一身红嫁衣,她下意识地掐了一把手腕,疼。
不是梦。
正当她疑惑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按理那宫里大内,最是安全的,到底是谁人将自己带出来的?
她正疑惑着,房门忽然被推开,条件反射朝门口看去,只见走来一中年男子,同样穿着大红色的喜袍。
孟茯并不认得他,可从他的装束来看,明显就是他要和自己成亲。
“你是何人?”这个时候怕肯定是怕的,慌也是慌的,但孟茯面上还算冷静,因为她晓得不管自己怎么怕怎么慌,都不会改变眼下的事实。
倒不如先冷静下来,试图找其他的办法。
“蒙桓。”中年男子大步走过来,“还得要感谢李尚那恩将仇报的狗东西,倘若不是他让本将近暗中保护你,本将军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将你给带出来呢?”
一个比一个更要让人觉得震惊的消息从他口中吐出。
孟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面目表情,惊恐地看朝他,“你是蒙桓!你果然没死。”只是听他的意思,他就是那个李尚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镜卫。
那岂不是他连李尚都骗过去了?
蒙桓哈哈笑起来,一面很不正常地打量着孟茯的面容,“你比你姐姐还要像你玉簪。”
孟茯再一次惊住,不过转头一想他既然是蒙桓,当初自己与李尚的那些话,只怕他早就听了个干净,再去查孟韶玥和云什,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一时不免担心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知道蒙桓可能没死,可是这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他居然就在宫中,就在李尚的身边。
还冒充成镜卫,难道当初杀他们几家如此轻而易举。
只怕也是借着这镜卫的身份。
此刻孟茯不禁是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在宫里,自己又何必羊入虎口呢?
“你说我想干什么?”蒙桓阴恻恻地充孟茯一笑,有些偏柔的轮廓让人无法将他与那骁勇善战的蒙大将军联想到一起。
老百姓心中的蒙大将军,那便是大齐的定国柱石,有他在老百姓们便无所畏惧,有恃无恐。
他指着这满屋子里大红色幔帐,以及墙上挂着的那个大大的喜字,“李尚和玉簪欠我的,今日都该由你给还回来。”
无视着孟茯目光中的惊恐,“你知道我为何要挑在今日么?”
孟茯摇头,肯定不会是因为玲珑不在宫里,于是就顺口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这答案显然是蒙桓没有想到的,反而被她这别出心裁的答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因为今日你姐姐和哥哥回到京城里,我已经想办法通知他们了,他们晓得你在这里,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说到这里,忽然哈哈笑起来,朝桌前走去,倒了杯酒,又撒在地上,“玉簪啊,你看到了么?什么是母债女偿,你当日若是好好的嫁给本将军,怎么会有今天的事情呢?很快你的儿女们都要来了,你好好看看他们,如今可都长大了呢!”
他说着,一把将那酒盅扔了,笑得越发癫狂,“谁都想知道玉簪宫怎么起火的,你想不想知道?”
孟茯原本也是很想知道的,因为这么多年来,李尚一直都没查到。
但是现在看到蒙桓,她忽然明白了,这火是如何起的,如今只仇视地看着他,“这就是你对我母亲的爱么?”
这样变态的爱,哪个敢要,得不到就要坏掉。
可蒙桓并不在意孟茯的话,反而继续大笑:“哈哈,我就算是给蒙家军用禁药又如何?我带他们建功立业,让他们成为老百姓心中的英雄。我也是带兵之人,脑子里没有读书人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是我会点兵布将,所以我准备了将近一年多,才将这场火点燃。”
本来他说到这里,还是满脸的自信。可神情忽然一转,恨恨地看朝孟茯,“我千算万算,本来以为你们一个人也活不下去的,唯独算漏了孟家的那些奴仆,那些死奴才总是偏爱她几分,不然哪里有你们姐妹俩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