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的身份,一直都隐藏的极好。
乔敏惜花费了六年时间来布置策划这场阴谋,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经露了马脚。
姜幼夏没有防备她,同样的,乔敏惜自以为对姜幼夏的了解,也没曾想,她竟然真的这么狠,反客为主,将她置于最危险的位置。
心中的骄傲,她无法接受自己会坐牢,会被折磨疯掉的结果。
哪怕舍弃乔家千金的身份,她也一样要逃离掉这个地方。
上了车后,她脸色一直很差,跟毒蛇没什么交谈。谭星旭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我们出发去樱花国,等风头过后,你想回来再做详细安排。”
乔敏惜一言不发,垂放在大腿里的手指拢紧,在隐忍克制着什么。
谭星旭缓声说道:“惜惜,我知道你不甘心,但到了这一步,没有更好的选择。”
“锦年他怎么样了。”
“他没肯供出你,揽下了所有罪名。”
乔敏惜沉默,看不出多少伤心难过。
谭星旭专注开着车,目光不经意往后一瞥,他脸色骤然一变:“糟了。”
“什么?”乔敏惜蹙眉,谭星旭沉着脸:“我们被跟踪了。”
那辆车跟着不近,但谭星旭反侦查的工作一直极好,特意饶了路,那辆车还在,甚至,他一眼就认出了是游萝兄妹的车。
乔敏惜瞳孔紧缩,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谭星旭拦住她,从凹槽里拿出早前准备的好的护照和一支手枪:“一会你先下车,我引开他们。惜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千万别冲动。”
“学长。”
“我的命是你给的,惜惜,你别出事。”谭星旭目不转睛,专注着前面的道路。
乔敏惜迅速用手机叫了辆车在前面的路口等着,等到三岔路开,谭星旭一个虚晃,在交叉口车辆蜂拥的阶段停车,把乔敏惜放下车:“赶紧走。”
乔敏惜拳头攥紧,旁边车辆呼啸,不能久留。
乔敏惜心一沉:“我在樱花国等你。”说话间,乔敏惜下了车,纤瘦的身体穿过绿化带,上了旁边一早叫的车,沉声对司机道:“码头,赶紧。”
司机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边不能久停车,很快就将车开走。
怕引起察觉,游伽一直跟前面的车保持着距离,不过游萝敏锐的察觉到刚刚车的异样,似乎有人下车了,但隔着距离,光线又暗沉,不易引起注意。
这里不能停车,毒蛇还在前面,游萝给苏泓发了消息,告知刚才的事,让他立刻调人去追乔敏惜。
乔敏惜一直都是隐匿在幕后当她的千金大小姐,还是第一次经历逃亡,没有毒蛇跟林锦年在,心乱如麻,她无法冷静克制应对这种场面。
但乔敏惜不傻,盛景廷的人既然已经识破她的计划,码头必定有埋伏,她现在直接过去无疑等于羊入虎口。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难道,她真的要等死吗?
乔敏惜思绪混杂,越是紧迫,越是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但她不甘心就这么坐牢,就这么死了!
她本应该美好的人生,凭什么要这么毁了?!
车辆一路疾驰,乔敏惜看向车窗外沿途风景,在途经繁华热闹的地带,心一沉,她忽然对司机道:“让我在这下车行了。”
“这里不能停车。”
“立刻!”
司机见她脸色不太对劲,便只好先停车让乔敏惜下车。
乔敏惜下车后,张望了眼四周,迅速往前面人多的地方跑。
苏泓抵达的时候,只拦截到已经空了的车辆。苏泓骂了声脏话,赶紧吩咐手下去调监控去找,千万不能被乔敏惜给跑了。
否则盛景廷追究下来,怕是要剥了他层皮……
晚上十一二点,许是因为新年的缘故,景城的夜晚格外的冷静,乔敏惜钻进了居民楼,从没收走的晾衣架上胡乱拿了套衣物换上,从另一个方向逃离……
……
乔敏惜越狱逃走的事,不过两天的时间,就已经被传开。
而毒蛇谭星旭,则被逮捕落网。
乔夫人从电视上看到消息时,整个人如遭雷劈。而乔氏集团的股价,也随着乔敏惜越狱的事传开大跳水。
乔缙父子忙于公务的同时,也不得不抽出空来安抚乔夫人的情绪,忙的一个头两大。
乔修珏第一时间把盛景廷约出来,问清楚事情微末。
“与其问我,不如问问霍家究竟怎么回事。”
本该呆在看守所里的乔敏惜,哪里来的本事,能够光明正大走出拘留所的?
“盛景廷,你是不是知道小惜躲在那里?”
“我若是知道,她还能活着?”盛景廷薄唇弧度阴郁。
乔修珏不信:“苏泓说那天你的人一直盯着,景廷,你要知道,请你告诉我?我会劝她回来。”
再这么下去,乔敏惜必然会死。
这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啊!
乔敏惜一向聪明,乔修珏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要一错再错!
就为了眼前这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真的值得吗?!
“盛景廷,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她已经遭到报应了,你非要她死不可吗?”过于愤怒,乔修珏失控的情绪偏激。
“想她死的人不是我,是她自己。”
乔修珏脸色一变,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盛景廷没心情跟他废话,站了起身要走,乔修珏挡在他跟前,俊雅的五官复杂深沉:“盛景廷,当我求你,放过惜惜吧。”
“你该求的是乔敏惜,而不是我。”
盛景廷给游伽使了个眼色,拦住乔修珏,俊美无俦的男人迈着长腿离开了包厢。
……
回到车上,盛景廷薄唇轻启:“乔敏惜现在躲在哪?”
游萝道:“郊区那个废墟房里。”
“时间差不多了,让苏泓动手。”男人闭着眼睛,俊美无俦的脸庞看不出喜怒。
逃狱,罪加一等。
原本可能只要判十年以内,如今再被抓回去,无期不止。
这也是盛景廷没急着第一时间抓乔敏惜的原因。
不怕她跑,就怕她不跑!
……
乔敏惜躲藏了几天,外面的消息,她大致有猜测,但毕竟躲在郊野山林里,她也无从预测太多,也不敢怎么去打听,怕暴露自己的踪影。
山林里没有监控,被抓到的机率不大,但一直躲在这不是办法。乔敏惜急得不行,思虑再三,她揣着谭星旭最后给她的手枪,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间察觉到附近有声音,她脸色骤然一变:“谁?”
乔敏惜警惕的拿着手枪,回头对准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
几乎两人大的树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身影……
看到出现的人时,乔敏惜一怔,扬起眉,诧异道:“姜叔,怎么是你?”
眼前的姜志南穿着长款风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憔悴邋遢,向来洁癖注重外表的人,如今胡子都长出来,正仇恨的盯着她看。
“我听说邹淑死在这里,过来看看。”姜志南沉着脸:“你竟然是躲在这里。”
姜志南一手握着拳,一手抄在宽大的口袋里。
乔敏惜眯着眼眸,情绪晦暗不明,姜志南道:“你逃不掉的,我女婿正让人到处找你。敏惜,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多歹毒的事?”
姜志南从前虽然一直冷待无视姜幼夏这个长女,但对聪慧嘴甜的乔敏惜,一向颇有好感,还时常拿她来跟自己的一双女儿做比较。
万万没想到,乔敏惜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蛇蝎。
烧死邹淑,是邹淑罪有应得,可姜如潇也是死在她的手里,连果果跟姜幼夏都差点折在她手里,几乎让他家破人亡。
乔敏惜脸色微冷:“姜叔,看在夏夏的份上,我不想杀你,你赶紧走,否则,你别怪我不客气!”
乔敏惜虽然算计了不少人,那次错手杀姜如潇是个意外,那时神志不清,她只想自保,才会错杀了姜如潇。
私心里,她并不想真的杀人。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里。
警告了声,见姜志南站着没动,也没有什么威胁,乔敏惜握紧着手枪准备上车,孰不想,她这一留情,姜志南忽然扑了过来,拿出兜里一早放着的硫酸泼向乔敏惜。
突如其来的举动,乔敏惜尽管有了防备,仍旧措不及防被泼了一脸,灼烧的疼痛袭来,乔敏惜痛苦的尖叫,倒在在了地上:“我的脸……你……啊……”
“乔敏惜,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女儿,害了我女儿,我杀了你!”
姜志南哆嗦着抄起硫酸的瓶子就往乔敏惜脑袋里砸,想要夺走乔敏惜手里的手枪,仅存的理智,乔敏惜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条件反射般颤抖着手朝姜志南连开了机枪,砰砰砰的枪声响起,鲜血四溅,姜志南瞪着眼睛,彻底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姜志南的倒下,身上被灼伤腐蚀的疼痛蔓延折磨着她,乔敏惜意识逐渐昏沉,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乔敏惜隐约听到了巡逻车过来的声音,却已经动弹不得……
苏泓跟游萝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被震惊到。
刚才远远地就听到了枪声,隐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是姜志南。
看清乔敏惜的脸时,游萝脸色骤然一变。
即便见惯了生死,也不由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到。
乔敏惜半张脸都被硫酸给腐蚀了,鲜血淋漓,格外的渗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枪。
苏泓几人小心翼翼的过去试探乔敏惜是昏过去了,忙不迭拿走她手里紧握着的手枪,探了探气息,还活着。
连忙让人把她带上车。
游伽捡起地上的玻璃瓶碎片,气息扑鼻而来,他眉头紧皱着,吐出三个字:“是硫酸。”
看向身上几个血窟窿,死不闭眼的姜志南,神情复杂。
游萝当下立断:“苏警官,先都带回去吧。”
一死一伤,现在这个情况,只能一律送到警局。
回去的路上,游萝给盛景廷打了个电话,向他汇报了刚刚的事。
接到电话的时候,盛景廷正跟姜幼夏在一起,在西餐厅里用餐。
电话的声音不大,但安静的氛围里,隐约让姜幼夏猜测到了电话的内容。
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盛景廷挂断电话后,见她低垂着的小脸面容发白,男人深吸了口气,平复着气息对姜幼夏说道:“你父亲去找乔敏惜,泼了她一身硫酸,身中五枪,过世了。”
男人简言意骇的话,声音平稳,若不是内容,完全感知不到,他说的是件耸人听闻的事。
姜幼夏紧咬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着酸。
“夏夏。”
姜幼夏刚切好的牛排塞进嘴里,“嗯。”
“刚送往医院,你要去看看吗?”
“不必了。”姜幼夏嚼着牛排:“你让人安葬他吧。”
盛景廷多问了一句:“你真不要去看看?”
姜志南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即便感情淡薄,但人死了,他怕她只是气话。
姜幼夏继续切着牛排:“我妈是个孤儿,从小寄人篱下,靠着资助奖金考上的大学。那时候,她是村里的骄傲。在大学里,我妈跟他恋爱了,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他,专心相夫教子。当时村长对我妈很失望,几乎断绝了来往。除了姜志南跟我,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十岁的时候,我妈才知道他出轨,在外面有一个而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从那以后,我妈开始病了,愈发不正常,他们经常吵架。直到我十二岁时,她受不了,想拉着姜志南一起死……她失败了,死的只有她自己。姜志南恨她,可我妈死了,他恨没有用,就把对我妈的恨意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他也怕我,怕我恨他,他就开始纵容邹淑虐待我。可是,我小时候,他也很疼我的……”
不紧不慢的话落在耳畔,盛景廷墨眉紧锁。这还是姜幼夏第一次,跟他提及家里的事。
那冷峻的男人眉眼间浮现出心疼,他唤她:“夏夏。”
姜幼夏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继续说:“上次在医院里,我说他不得好死,他这样的人,就不该被原谅他,他应该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可现在,他被我说中了,他真的不得好死。”
男人沉默,俊美的脸庞不知道在想什么,姜幼夏道:“我不想见他,不管他找乔敏惜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死去的姜如潇,都不重要。”
“好,你不想见他,那就不见。我会让人安葬他,处理他的身后事。”
姜幼夏没吭声,俨然默认了盛景廷处理事情的方法。
除了心里的恨,她大抵,是不愿意去面对,不愿把他过世时的模样记在脑海里。
姜幼夏分不清是那种情绪,可她不想见姜志南最后一面。
一言不发的切割着牛排,极力的克制,热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从眼眶里,顺着脸颊涌落。
盛景廷看着这一幕,情绪复杂。
放下手里的杯子,男人迈着长腿过去,将她拥入了怀中:“别哭。”
姜幼夏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只字不言。
无声的泪,湿了男人的衣襟。
她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是罪有应得,他们都遭到报应了,可是,我好难受。”
“夏夏,你还有我。”
低沉的声音是在对她的保证,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砸在她的心上。
姜幼夏却觉得很疲惫。
好累。
明明她的计划都成功了,所有人都遭到了报应,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可真到了这一刹那,她却高兴不起来……
……
逃狱的乔敏惜被姜志南泼硫酸,在南横山里被抓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乔修珏的耳朵里,震惊的同时,他不敢告诉乔夫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乔敏惜抢救过来后,已经清醒了,但也差不多疯了,在病房里大喊大叫,疯狂地砸东西,最后警员没办法,只好把乔敏惜绑在了病床里,怕她继续发疯,做出伤人的事。
乔修珏进到病房,看到的就是脸部被包裹成木乃伊一样的乔敏惜。
心脏狠狠一抽搐,乔修珏哑了声线:“小惜。”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落在耳畔,乔敏惜歇斯底里的怒吼,咆哮:“滚,都滚,不要看我,都滚出去!”
低着头的头,她不愿意让乔修珏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毁容,这比让她死,还要痛苦难受。
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乔敏惜情绪激动,医护人员进来提醒,让乔修珏先出去。留在这里,只会愈发刺激到乔敏惜的情绪,引来更坏的结果。
乔修珏无比复杂,闭了闭眼睛,看着疯癫颤抖的亲妹妹,他闭了闭眼睛,心一横出了病房,对医生嘱咐:“照顾好她。”
医生是认识乔修珏的,点头向她保证。
正好看到过来的游萝秦或和苏泓,乔修珏脸色微变。
“乔总。”
秦或跟他打了声招呼,乔修珏拢紧的拳头,青筋凸起,问苏泓:“苏警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泓看了眼秦或跟游萝,见他们没有说话,便把找到乔敏惜的原委,悉数告诉了乔修珏。
见他一言不发,面目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刑警队长苏泓还向他说道:“我们在姜家找到了姜志南留下的遗嘱,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你妹妹会躲在南横山里,具体过程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此举,确实是去找乔敏惜报杀女之仇。”
乔敏惜害死了姜志南前妻跟小女儿,又差点逼疯了姜幼夏,还把盛果藏着,导致了种种结果,姜志南找乔敏惜报仇的动机充足。
唯一让人奇怪的只剩下,姜志南怎么会知道乔敏惜躲在南横山里。
但随着姜志南的死亡,也无从再追究。
想到什么,苏泓又道:“乔敏惜伤势很重,精神也不太对劲,开庭的时间会延迟,这段时间,她会暂时呆在医院里治疗。乔总,你妹妹这次逃狱,刑法会加重……你还是好好劝劝她,让她配合庭审吧……”
乔修珏没说话,沉着的脸,失了神,连站都几乎站不稳,伟岸挺拔的身影,隐隐颤抖。
唯一的亲妹妹落到这样的下场,换做任何人一时间恐怕都没办法接受,苏泓大抵理解,也没跟他多说。
一向得理不饶人的游萝,也难得没再落井下石,相继离开医院,去向姜志南汇报进展。
……
姜志南的身后事,虽说是盛景廷让人一手处理,但葬礼这天,仍旧需姜幼夏出席。
她没再排斥,葬礼那天,她换上了黑裙子,披麻戴孝,带着一双儿女跟盛景廷一起出现。
姜志南家里的事处理的一团糟,但平时里爱面子,关系好的朋友还不少,尤其还是盛景廷的岳父,往日也没少人巴结他。
他的葬礼,不少人出席吊唁。
纷纷安慰姜幼夏,节哀顺变。
知道事情原味的宾客,看姜幼夏的眼神,更多了分同情。
这种事,换做谁也难以承受。
姜幼夏几乎没怎么说话,面对安慰同情,以及宾客对姜志南的缅怀,她也只是象征点头,附上一声谢谢。
盛景廷陪在她的身旁,默默地安抚她。
葬礼结束后,盛景廷犹豫再三,将姜志南的遗嘱递给姜幼夏:“夏夏,游萝在姜家找到的,岳父留下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