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陆贵悠哉悠哉地走了回来,衣服、手上、脸上全是泥巴,神色疲惫却又兴高采烈。
家里人早都习惯了,用方晨的话说,这是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实现了个人价值,好吧,是混得好了,风光了。
晚饭过后,方晨再次提起先前的话题,陆贵苦笑道:“我都四十了才练功,能成吗?要么,试上一试?”
说是试试,但修习的时候,陆贵可谓是百折不挠,几十次失去平衡,差点跌倒,但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硬生生坚持了一夜,可谓是百折不挠。
顾氏、姚氏那边由瑞娘照看着,情况也与这边差不多,练功虽然苦,但乱世之中,学一身本事是最后,也是最可靠的凭仗。
方晨见此长出了一口气,要是手中有几千兵马、几百亲卫,又何须让长辈做小白鼠?
不过想到锻体术能强化身体,说不定还能延年益寿,便又释然了。
刘隗到来的第二天,即九月七日,方晨带着第一小队进了淮阴城,打听之后找到了刘隗行辕。
守门的士兵昨天见过方晨,通报之后得以入内,第一小队则在附近找了个茶肆呆着。
这座府邸占地极大,也不知道原主人是谁,布置得非常豪华,里面有三进院子,一座侧院,院内假山凉亭花圃水塘应有尽有。
刘隗在一间雅致的书房里接见了方晨。
后者奉上礼物、客套之后,开门见山道:“镇北将军,末将粮饷可以自筹,但兵械甲杖可没法子,倒是打造了些长矛,但还需弓箭、铠甲、刀剑、盾牌,否则面对强敌难以招架,末将已拟了个清单,还请镇北将军过目。”
刘隗接过后扫了一眼,表情顿时一抽,过了一会后为难道:“旭辉,你昨日也见到了,本将麾下除了亲卫,其余各幢只有队主以上佩刀着甲,弓箭也不齐全,更别说是拨付了。”
方晨早料到这个结果,于是退而求其次:“镇北将军有难处,末将理应自想办法,但兵甲不比他物,即使末将能凑些钱财,恐怕也无处购置,还望镇北将军相助一二。”
刘隗点头道:“旭辉所说也是实情,铠甲制作不易,刀盾弓矢倒是好办,这样罢,本将准许你自行锻造,你看可好?”
方晨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到这里还不算完,又继续说道:“多谢镇北将军,如此以来,问题算是解决了一小半。”
刘隗不解道:“何为一小半?”
方晨叹息道:“还需工匠与铁料。”
刘隗也是明知故问,见方晨点破,无奈说道:“我虽为镇北将军,但来得仓促,未带丁点铁料,故此难为无米之炊,还需旭辉自行筹措。”
又是自行筹措,要是另外三个幢都是这种待遇,恐怕过不了几天都跑光了。
方晨再次叹息,满脸失望之色,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末将过上十天半月再来。”
刘隗一听差点急了,十天半月勉强从建康打个来回,这还是道路通畅的条件下,根本来不及讨要物资,何况司马睿也没什么办法。
“哎,不瞒旭辉,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这样罢,若是你能立下军功,我会奏请陛下,为你升官进爵、讨要封邑。”
方晨心说,这不是应该的吗?他假装激动道:“既如此,末将便费些周折吧。”
“旭辉,你年纪虽轻,但行事稳重、目光长远、干练果决,只要安心做事,往后前途无量。”
方晨神情一肃,起身抱拳道:“末将谢镇北将军栽培。”
刘隗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心说,到底是年轻,一句空话就糊弄过去了。
告辞出来,方晨也偷着乐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一是为部下的兵器洗白,二是哭穷,以免被打土豪,还有一个作用,经过此事,刘隗对他肯定能避则避,轻易不会到双河营,以免他要东要西。
这时他突然醒悟,好像应该向军主刘继讨要东西的,结果直接要到刘隗这里来了,程序上不对。
想到这里,他向门口守卫打听了刘继的住处,就在刘隗行辕不远处,到了门口一问,得知这家伙一夜未归,于是出城返回。
下午之时,杨春过来禀报:“幢主,货物已交付给曾头领了。对了,城中出了件热闹事,那位军主刘继,昨晚在春香阁喝花酒,结果没带钱,被扣下了,哈哈——”
方晨也忍俊不禁,摊上这么一个上司,对他来说是好事。
“还有什么消息?”
杨春接着说道:“属下已在城中盘下几个店铺,以后专营粮食、布匹,卖相比其它店铺好得多,价钱略微低些,半天下来已是门庭若市…”
方晨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若是有人找麻烦,便报上身份,要是咱们的牌子不顶用,便让我来处置。”
杨春说道:“幢主放心,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县衙、郡兵都不会找麻烦;顶多就来些泼皮无赖,教训一通便会老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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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晨暂时闲了下来,于是带着两个传令兵曹尚、严昭,以及一支分队在营地转悠。
经过半个多月的忙碌,大片荒废的农田被翻耕一新,只是不太平整,地头堆着小山般的枯草、灌木、杂树枝,这些晾干后便是柴草;
田里已冒出半寸高的麦苗,像是铺了一层浅绿地毯。
等来年收了麦子,营地就能进入良性循环,在此之前,粮食都得方晨垫付。
这时,他突然想到,农闲时候完全可以搞养殖啊,猪马牛羊鸡鸭鹅都行,特别是家禽,产蛋的时候就能回本了,而且养殖之余还能积肥。
家家养牲畜不现实,可以集体养殖,在长盛村时就是这么做的;
至于家禽类,先摸摸底,要是百姓愿意的话,就从县城买幼崽、雏鸡等,并赊予饲料;
还可以雇人养殖,以此抵债,等还清债务后给予工钱。
方晨掏出小本,将以上想法通通记下,又走向了工业区,好吧,是作坊区,首先去的是锻造坊。
锻造坊管事樊大锤正扬着一柄小锤,在一件铁坯上轻敲着,每敲击一次,旁边一个精瘦的少年便挥着大锤落在那里。
通红的坯子逐渐成型,原来是柄锄头。
最后,樊大锤用小锤在铁砧上轻滑一记,发出刺啦一声。
少年见状放下了大锤,长舒了一口气,抓起一旁的水碗大口大口灌了下去。
嗤——
锄头淬火之后被挂在了一边。
除了这一摊外,还有另外十几人,两个一组,在通红的火炉旁忙活着。
“幢主?”
樊大锤这才发现是方晨来了,急忙与少年躬身施礼。
方晨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转了一圈后,又去了远处的皮革作坊,管事孟三宝立刻跑了过来,忙不迭地说道:“幢主恕罪,小的将那事给忘了,这便为幢主取来。”
方晨疑惑道:“忘什么了?”
孟三宝惊讶道:“山君皮子啊!”
方晨还真忘得一干二净,急忙说道:“取来看看。”
过了一会后,一张金黄油亮的斑斓虎皮被两人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铺在一张大桌上,展开后长达三米多、宽度将近两米,腿部毛皮展开后最窄处也有三十公分。
方晨伸手轻抚,皮毛油光顺滑,皮子柔韧无比;
再翻看内侧,碎肉被刮得干干净净,平平平整,硝制得非常不错。
“好手艺!”
方晨说着,取出两枚银饼递了过去。
孟三宝见状吓了一跳,急忙推却道:“幢主,使不得,使不得!”
方晨说道:“这是我的私事,因此要付酬劳。好好干,我相信,皮革作坊很快就能赚钱。别吝惜手艺,教会更多人,才能赚更多钱。”
“小的谨记。”
方晨又问道:“有什么困难吗?”
孟三宝犹豫片刻,拱手说道:“光从县城收皮子的话,数目太少了,不知幢主能否再想想办法?”
方晨点头道:“这个没问题,等上几天便有结果。”
办法很简单,让士兵以中队为单位轮流进山狩猎,既解决了吃肉问题,又有了生皮子,还训练了军队的山地作战能力,可谓是一举三得。
方晨将此记下,又走向木工作坊。
这里占地极大,匠人们有的解板,有的加工门窗、家具、板车构件等,这里同样有着木料不足的问题,方晨再次将主意打到了西面的山上,准备安排人上山伐木,为防止过度破伐,可以在来年将树苗补上,前提是明年还在这边。
接着又去了医馆,这里同时也是小型医学院,为营地培养急救兵,负责人是杜衡。
最后找到陆季,发现他已经招满三百人的护卫,带着十来个借调的士兵,以小队为单位进行队列训练。
巡视完后先找到陆贵,将养殖的构想告诉了他;
再找到陆元,让他落实伐木、植树的事,最后回到大队部,也是第一中队部,让韩大宝安排轮流狩猎的事,并嘱咐与将成立的伐木队携同出发,可以保护后者免遭猛兽袭击,这时长江沿线都有老虎出没,淮河流域的猛兽就更多了。
九月八日清早,方晨刚到大队部,便有哨探匆匆来报,有一队人马奔营地方向来了,已经到了青溪东岸,约有两百人左右。
方晨已经猜到了八九,于是爬上哨塔察看,发现正是刘隗、刘绶、刘继,以及一队亲卫。
他明白了,这是检查营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