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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想,将心里的情绪都耐心地拨开,冷静下来之后,向前走了半步,走到池音身侧, 露出一副温和有礼的笑容道:“原本这是阿音的私事, 本君也不好多加过问,但阿音既然先前答应了要对本君负责, 那这件事本君就不得不多过问一句了。”
  “什么!负责?”小谷先跳起来看着池音, 一脸恨铁不成钢,“小音,你对人家做什么了你?”
  池音也愣住, 她是全然没有想到清怀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由向他看去,但见他一脸认真, 反而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这清怀不会是把山洞中的那两句玩笑话当真了吧。】
  池音不禁扶额,干笑着对小谷道:“没什么,一点误会罢了。”
  一旁看着的墨彦把目光在池音与清怀之间来回一圈,心里倒是有些回过味儿了。他还是了解池音的,即便没了情丝羽, 池音玩心上来调丨戏人两句是有的,但该有的分寸她还是有的,不至于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怎么看都是这清怀道君想借话“讹”池音。
  是以他也走了过去,站在池音的另一边,目光看着清怀,却对小谷说道:“小谷兄切莫着急,阿音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虽然爱玩些,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在下以阿音兄长的身份劝这位道君一句,不管你与阿音之间有什么误会,这种有损阿音名誉的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被墨彦这么一说,小谷也觉得有些道理,端详了清怀一番,看他倒是一脸泰然自若,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又拉着池音到一旁的角落用传心术道:“小音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别怪我没先提醒你啊,小凤凰他因为身上的魔丹不能进无妄塔,现在说不好就在塔外等你呢。到时候这前夫,新欢加旧爱凑一起,再凑一个,都能凑一桌马吊了。”
  显然在小谷的心里,墨彦和他一样都是池音的好兄弟好朋友,所以并没有将墨彦算进去。
  但即便如此,老天却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就在他与池音说完了这番话的同时,远远的就听见一个声音向着他们这边喊了一声:“池音姑娘!”
  池音闻声,眉梢一喜,立刻对着声音的来源招了招手:“卫正!好巧。才分开没多久就又见面了,你身上可好些了吗?”
  一旁的卫平抢先答道:“可不就是巧吗?师兄身子好了之后,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师兄便提议去京城看看。想着毕竟是皇城,遇上宝贝的几率也大些,没想到才到这儿就遇上几位前辈了。真不枉我师兄一路都在想着池……”
  卫平突然被卫正用胳膊打了一下止住了声。
  于此同时,他也立刻板起一张微红的脸教训师弟道:“胡说什么,还不向各位前辈行礼。”
  说着,二人便向在场的几人都行了礼。
  池音连忙上前拍了拍卫正的肩道:“大家都是熟人了,不必这么客气。”
  然后又小声地在他耳边问道:“来京城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吗?”
  卫正闻言,耳根脖子一下便都红了,手忙脚乱地喊了声“前辈”,意识到自己喊错了话之后,又立刻改口喊了一声“池音姑娘”,但却也没有否认。
  【这个小卫正也着实太可爱了些。】池音乐呵呵地将进入下一层无妄境,也就是进入京城的方法与二人说了说。
  小谷看着池音一脸轻松愉悦的样子,又看看“应华”清怀满脸寒气的脸色,哀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罢了,大不了出去凑桌牌吧。”
  而墨彦这边,很快也分析出了眼前的情况。很显然以池音的性格是更喜欢眼前这个小修士一些,不过他此刻已经知道了池音没了赤尾羽的事,心里明白这种喜欢维持不了多久。
  再者这样一个木讷的小修士总比什么天帝道君好打发多了。况且这一次他也只是送小谷进来,无妄境的阵法与他的修行有碍,他不能一直跟着池音待在无妄境中。倒不如就留下这个小修士,气一气旁边那两个也好。所以故意对池音道:“阿音,我看这两位小道友修为尚浅,便让他们跟着你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池音倒是愿意,但也不想耽误正事,便说道:“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他们是紫云观观云的徒孙,不过我们到底有正事要办……”
  “池音姑娘放心,我与师弟绝不会妨碍各位前辈的正事,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也请各位前辈尽管吩咐。”这次倒是卫正抢先答了话。
  墨彦瞧他一眼,心想这还是个上道的,幸灾乐祸地看了“应华”一眼,便辞别了池音几人,施咒出了无妄境。
  墨彦走后,池音也开始催着几人到城隍庙的籍帐上添了名字赶快入京。
  卫正一来,清怀便立刻做了冷板凳,这一路上她眼看着池音与卫正有说有笑,却连话都不大插的进去。
  而卫正这一回倒也学乖了,一路上都有意无意地在防备着那两位前辈。
  不过应华这回却也没打算故技重施,一来眼下还有任务,二来也是知道池音这人心肠软,若是这小修士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她挂心担忧,说不好真就会叫她上了心。故而也改变了策略。
  进了京城之后,他便给了小谷和卫正二人一个任务:让他们和小谷一起照看“昏迷”的小锦。
  又让“应华”去寻找一直没有出现的真海的行迹。而他自己则与池音去了覃灵衣藏身的地方。
  对于这样的安排,池音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现在覃灵衣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在覃灵衣入京之前,池音在她身上打入了一道闻灵给她的追踪符,所以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覃灵衣所在的一间老旧的民宅。
  他们二人隐形进了民宅,就看到覃灵衣正在喂九尘喝药,旁边还站着一个瑟瑟缩缩的被绑着双手的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大夫。
  “他什么时候能醒?”覃灵衣冷冰冰地问那大夫。
  那大夫颤着声答道:“这位高僧伤势重,能不能醒还得……还得……”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究竟是他要听天由命还是你要自求多福。”覃灵衣抽出手中的短剑看了看,差点就把那大夫吓腿软跪下了。
  “小的是说……说这位圣僧根基深厚……自是吉人天相……自是这药力生效也需要时间,女侠饶命啊……”
  “哇,覃灵衣从这时候起这性子就这般恶劣了啊。”池音看着覃灵衣恐吓人的样子,觉得这大夫也实在太可怜了些,若非知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还真想帮这大夫一把。
  可不想就在此时,原本躺着一动不动的九尘和尚却突然睁开了眼,他伸手拉住覃灵衣握着短剑的手腕,半闭着眼道:“放了他。”
  而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全身上下的皮肤上都出现了一个个佛光闪闪的“卍”字,这些字符似乎正在治愈他身上的伤势。
  “这是真佛降世啊。”那中年大夫被这佛光震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跪地对着九尘不断地叩拜求救道,“圣僧救我,圣僧救我……”
  “再吵就割了你的舌头。”覃灵衣性子冷淡,本不会和这大夫计较,看不惯就杀了,没杀就是不在意,但听了九尘的话之后,却像是故意要与九尘过不去一般,对那大夫恐吓道。
  可九尘却没有半点恼怒,待他身上的“卍”字佛印褪去,便松开了覃灵衣的手。
  覃灵衣刚摆脱九尘的牵制,就立刻转了一下剑柄,飞快的想着那大夫刺去:“你说放,我偏要杀。”
  但九尘仍是快她一步挡在了大夫的身前,仅用双指钳制住覃灵衣的短剑。
  他望着覃灵衣微笑着叹了一口气,眼神无奈的像是在看一个耍脾气的孩子。然后转身亲自扶起了大夫,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又从自己怀中拿出化缘得来的全部的零碎银钱塞入大夫手中:“檀越受惊了,小僧送檀越出去。”
  那大夫被九尘扶着,看看手中的银钱又看看九尘那张和善的面孔,竟有些懵。
  九尘将他送出民宅的大门之后,又双手合十对他拜了一拜道:“阿弥陀佛,小僧对不住了。”
  说着就抬手往那大夫的眉心一指,中年大夫立刻就感到脑海一空,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了,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银钱,发了会愣之后,便回家去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覃灵衣抱着胸靠在内间门框上语调讽刺地说道。
  “小僧不想檀越伤人,也不愿给檀越惹麻烦。”九尘诚恳地回答,那炯然坦荡的眼神看得覃灵衣很不舒服。
  “既然你现在已经好了,就赶紧走,无论你跟着我多久,我还是那句话,佛骨舍利我是不会给你的。”为了掩饰她心底的那一点动摇,覃灵衣忍不住恶声恶气地说道。
  九尘却只是宽容地笑:“檀越想用佛骨舍利救人,但却不知该如何催动佛骨舍利。”
  “你……”覃灵衣顿了顿,冷声问道,“难不成你知道使用佛骨舍利的方法。”
  确实,即便外界一直传说佛骨舍利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却从未有人见过佛骨舍利救人的场景。
  九尘颔首,合手道:“小僧可以帮檀越救你想救之人,但也希望檀越答应小僧一件事。”
  “只要你救了他,即便你想要我的命,我也给你。”覃灵衣道。
  九尘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小僧只希望待小僧救了檀越的心上人之后,覃檀越也能让小僧救你一命。”
  第29章 无妄塔 小僧明白覃檀越的心意了
  覃灵衣心中猛然一跳, 定定地看着九尘许久。
  她这样的人,是很难相信毫无目的的善意的,但她始终没有在僧人清澈坦然的眼神找出任何居心叵测的痕迹。
  这反而叫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约莫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 她才肃着脸问道:“为何?”
  九尘扬起通透澄澈的眉目, 浅浅笑着,回了四个字:“小僧不忍。”
  不忍, 覃灵衣的神情微微僵硬。
  她从未刻意隐瞒身上的蚀骨散之毒, 最开始他为了阻止她杀人的时候,与她交手时便看出了她身中剧毒。
  可她不明白,九尘为何要做这些?
  “你的要求仅仅只是如此?”覃灵衣依旧不敢相信。
  九尘合手一摆:“出家人不打诳语。”
  “……”覃灵衣又缄默了片刻,最后才答应道,“好。”
  达成约定之后, 覃灵衣便带着九尘去了一处别院。在她进京之前, 她早已用暗信通知了六皇子身边的人,此刻六皇子已在别院中等着她。
  池音她们也跟着覃灵衣二人到了别院, 一直跟在覃灵衣她们身后, 跟着下人们一道进了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间。
  房中燃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闻着味道有些像是古方中的续命香。当年池音为了给温少宁续命,也找过不少古法偏方, 所以一闻便闻出来了。
  “续命香要用千年的以上犀妖的角做香引才能有效, 看来这六皇子不简单啊。而且这香的味道也不太对劲。”池音对清怀道。
  犀妖天生蛮力,剽悍无比, 当初池音为了和犀妖交换犀妖角,吃了不少苦头。千年犀妖角这样的东西即便是放在整个冉国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但这个在小锦和覃灵衣口中都不得宠的六皇子却能用这样的东西制香续命,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清怀闻了一下这药香,眉头稍稍拧起, 这药香之中戾气太重,这犀妖角的来路只怕没那么简单。
  同样感觉出异样的便是九尘,九尘一进这房间之后,就面露哀伤的朝着正中的大香炉低头拜了一拜,才跟着覃灵衣走过装着轻纱的落地罩。
  里面的雕花床上靠坐着一个人,他的面色显着些不健康的青白色,但五官却十分精致,眉眼也很温和,看着就像是戏文里温文尔雅的谦和公子。
  “阿玉,你回来了。”床上的男子看到覃灵衣之后,微微倾了一下身子,朝着覃灵衣的方向伸出一只又瘦又白的手,那眉眼间的温柔如春水一般,沁入人心。
  覃灵衣见了他,平素仿佛结了一层薄冰的面上,也漾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上前握住男子的手,温婉地坐到他身边的床沿上,体贴入微地取过一旁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笑道:“嗯,我回来了。”
  “以后有什么事便叫下面的人去做,你不知道你出门的这段日子我心里有多担心你。”男子的语调很柔,温润得好似浸在泉水中的美玉。
  覃灵衣用手拂过他苍白的面容,宠溺又温顺的点头:“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拿到了佛骨舍利,等你好了,我便一直陪着你,再也不走了。”
  “哎……”听了覃灵衣的话,男子却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望着覃灵衣,“你啊,佛骨舍利能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是传言罢了,谁也没见过被佛骨舍利救活的人,若是你在金光寺受了伤,叫我……即便你顺利拿回了佛骨舍利,万一这舍利无效,我是不要紧,这幅身子我早已认命了,可你……以后该怎么办……咳咳咳咳……”
  “阿昭不要这样说。”覃灵衣起身倒了一杯水,一边轻抚着男子的背一边将水喂给他,“这次我不光带回了佛骨舍利,还带回金光寺的九尘法师,他已经答应会用佛骨舍利救你一命。”
  “哦?”六皇子冉昭不由一愣,目光立刻看向了站在屏风外等候的九尘的人影,眸光稍稍一闪,将心中的那点激动压制了下去,握着覃灵衣的双手道,“辛苦你了。”
  覃灵衣摇了摇头,去请九尘入内。
  九尘走进,先对着六皇子冉昭行礼,而后抬眸看了看冉昭的面色,心里略一沉重,也明白了殿中续命香为何会有那般的血腥戾气了。
  看这位六皇子的面相已然毫无生气,说白了就是已死之人的面相,一般的续命香只能续活人的命,若要为这样的“活死人”续命,那便需要走邪道。寻常修士需要犀妖角,都会用其他物品与犀妖交换,一来是因为犀妖蛮悍不好对付,二来犀妖每过千年这角就会脱落重长一次,所以也实在犯不上去割犀妖身上的。
  但若是要走邪道,那这怨气便是越深越好,有些术士为了取到最怨毒的犀妖角,常常会先将犀妖凌虐至半死,再连着血肉将整只角拔出,让犀妖的怨灵直接附在这角上。用这样的犀角制成的续命香才能抵住阳寿已尽之人身上的阴气,为其续命。
  大概猜出眼前男子所做之事的九尘,先转眸看了一眼覃灵衣,见她满脸的期望,垂眸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略略摇头,却还是上前一步对六皇子冉昭道:“檀越,可否让小僧先为檀越诊脉?”
  冉昭一愣,谦和地伸出手道:“那就有劳法师了。”
  九尘上前细心地为他诊了脉,从怀中取出一小瓷瓶道:“檀越身子羸弱,要使用佛骨舍利治病还需要先调理好身子,这是我寺的清心定神丸,檀越每早中晚用一粒。小僧再为檀越开一副方子,调理上几日,但檀越身子稳固了,再商议如何使用舍利之事。”
  “多谢法师。”冉昭面上虽然依旧是温润持重的样子,但他握着那瓷瓶的手却依旧因为激动而轻轻地颤抖着。
  这么多年了,他为了活下去费尽心机,用尽手段,现在希望就在眼前,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不敢。”九尘合十双手一摆,又道,“小僧还有一事,斗胆想与檀越提一个要求。”
  “法师请讲。”冉昭道。
  “佛骨舍利乃是佛家圣物,不可沾染邪戾之气,檀越殿中所点之香虽是稀罕之物,但与舍利子的佛性有碍,小僧斗胆请求檀越将这香,与制作这香的原料交给小僧处置。”
  “这……”冉昭眸光一沉,闪过一丝犹疑,心中暗疑眼前的这个和尚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但九尘毕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也不敢拒绝,便故作无辜地说道,“这香乃是我母妃的一位故人所赠,说是与我的身子有益,不过法师既然这样说,那边交由法师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