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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文睿搞不懂他为什么带着一股敌意,只好悻悻然地走了。
  等收拾好东西,奚迟把霍知叫到了空无一人的男更衣室,关上了门。
  气氛顿时显得有一丝微妙,霍知倚着更衣室的柜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奚迟。
  我同意你进我的实验室。奚迟开门见山地说。
  霍知稍有些意外。
  奚迟接着道:但是要约法三章。
  第一,先学习方法,我评估合格后你才能进行操作。
  第二,所有操作必须在我在场的情况下进行。
  霍知颔首,觉得这些要求都是很合理的。
  第三,奚迟眸光平静地看着他,禁止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你认识我。
  那是当然。他话音才落,霍知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理应高兴,可是当奚迟收回目光时,他的心里竟然隐约地涌出一丝烦躁,真是奇怪了。
  两个人并排站在更衣室柜子前,沉默了半晌,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显然,他们两个人现在身上都还穿着洗手衣。
  霍知率先开了口:你先换,我出去等你换完再来。
  匆忙转身逃离的样子让奚迟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直男吗,那你怕什么?
  霍知被他说得哽住,回过头在原地站定:当然没什么可怕的。
  奚迟不想管他怎么又不走了,冷冷地开口道:放心,你这个身体的每一寸我都再熟悉不过了,我没兴趣看。
  总算是回敬了对方在卧室的话,他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霍知的脸轰地烫了起来,他还没做出反应,紧接着,他看到奚迟双手交叉拉起衣服下摆,行云流水般地把上衣脱了。
  霍知猛地转身,脸飞速红到了脖子,刚才瞥见的画面仍残留在眼前:削薄紧致的腰线,肌肤在冷光灯下仿若蒙上了一层莹白的光
  他定了定神,室内一片寂静,背后衣料摩擦的声响格外清晰。
  没等他挣扎,脑海中的画面并不受他控制,浪潮似地席卷而来,最后停留在一片深蓝色床单,衬得床上的人皮肤更白皙,白到脖颈至锁骨透出的一大片粉色都能看清,接着奚迟发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偏过脸伸手挡在眼前,挡住了墨黑色眸子里泛起的氤氲水汽,只留下被咬得泛红得唇瓣
  霍知捏紧了拳,呼吸都不敢放重,生怕被听出他此刻所想。
  转眼奚迟已经穿好了衣服,像对待空气一样从他身边走过,越过拥挤的过道时肩头擦过他的肩,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
  霍知从教学楼出来,看见黄文睿居然还在楼下等着,不仅是他,和他关系好的几个男生都在。
  不会是找他寻仇吧?霍知眼皮一跳。
  没想到,那天上课坐他旁边的男生看到他,反而没心没肺地笑着挥手:终于出来了啊!听说你被奚老师约谈了,还好吧?
  霍知整个人还在出窍,怔怔地回答:没事。
  另一个男生八卦地凑过来:你究竟犯什么错了?感觉奚老师叫你的时候气氛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认识他呀?
  霍知挪开眼,生硬地解释:不认识。
  管那么多呢!今天周五,开黑去!有人提议道,以前我们一直四缺一,还好你来了啊霍知。
  原来这几个人是在等他一起去打游戏,霍知十分意外,明明他们才认识。大概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都自来熟,看得顺眼了就是哥们儿。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可是我没有账号。他犹豫道。
  用我的吧。黄文睿看眼神好像还有点怕他,小心地说,我有两个号。
  就这样,霍知被半推半拽地带到了网吧,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游戏,黄文睿他们先教他技能,带着他玩了两把。
  然后他们震惊地发现,霍知似乎在打游戏方面也很有天赋,没多久便上手了,不仅能跟他们配合,有时候还能带起节奏。
  气氛越来越热火朝天,很快时间越过了晚上十点,霍知放下鼠标。
  十点了,我该回去了。
  一群人正在兴头上,扭过头来不解道:这才十点,夜生活不是才刚刚开始?
  你是灰姑娘啊?十点没被南瓜马车接走就会显出原形是不是?
  我合理怀疑霍知之前没入学是入伍当兵去了。
  霍知哭笑不得,但坚持要走,其他人也拗不过他,大家一起恋恋不舍地撤了。
  一行人走在夜晚空荡的马路边,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荷尔蒙爆炸无处挥洒的时候,又刚玩嗨了,此时嘴上不着调地说点有的没的。
  从喜欢的女明星聊到本专业哪个女生最漂亮,一个男生胳膊勾住霍知脖子,笑道:哎呀,来说点有意思的,我们几个除了寝室长刚谈了女朋友,都是单身狗,大家都还是处男呢。
  他看向霍知:你是处男吗?
  霍知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半晌没回答出来。
  看他这个反应,几个人顿时炸了。
  我就说,帅哥怎么能没有女朋友呢!
  嘿嘿嘿,她是学哪个专业的?肯定很漂亮吧?
  年纪比你小还是比你大呀?
  脑子里不可控制地跳出奚迟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霍知抿着唇加快了步伐,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耳廓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红透了。
  他们看这种反应,更狂了,一脸浪笑地接着八卦:谁追谁啊!
  无可奉告!
  霍知梗着脖子喊了一句,迅速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落荒而逃。
  第二天周末,奚迟通知了霍知过来实验室开始学习。
  他课题组的构成很简单,只有他和主任的两个博士生而已,霍知到的时候,奚迟穿着白大褂,正站在一个博士身边弯着腰看显微镜。
  听见声响,奚迟回过身来,将眼底的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淡淡地打招呼:同学,欢迎你加入,你叫霍知对吧?
  没错。霍知扯起嘴角,心说演得真好。
  这时,实验室门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黄文睿背了个书包冲他们笑。
  黄同学,也欢迎你。奚迟对他轻点了下头。
  老师好!黄文睿乖乖打招呼。
  霍知唇边的笑僵住了,心里忽然冒出一股烦闷,凭什么在奚迟那黄文睿还比他多出一个姓?
  奚迟考虑过后,觉得本来课题组也只有三个人孤军奋战,既然要来一个霍知,不如干脆多招两个。回去后看了黄文睿发来的简历,有比较扎实的基础,就同意了。
  黄文睿还在意外地跟霍知打招呼:你也申请来帮忙啦!
  霍知嘴角抽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奚迟先带他们在实验室转了一圈,熟悉了一遍常用的仪器,然后把他们带到一台相差显微镜前。
  这就是神经干细胞克隆增殖得到的神经球,他示意三个人去看,养得好就会像这个,表面光滑,球体饱满。
  奚迟的语气里充满了喜爱之情,就像在介绍自家养得很好的小猫小狗。
  虽然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团黑乎乎的细胞聚集体。
  黄文睿眼里带笑地看向奚迟,正好被霍知撞个正着。
  霍知心底冷笑一声,他太知道这小子现在在想什么了,一定是:原来平时高冷的奚老师,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更喜欢他了。
  真的好漂亮。黄文睿凑在显微镜前感叹道,多久可以养出来呢?
  奚迟投去一个欣赏的眼神:十天左右,你们学习的第一步,就从自己培养出神经球开始。
  好像培养宠物小精灵一样,这么一说,本来枯燥的实验过程忽然变得温馨有爱了起来。
  因为都是初学者,奚迟先坐下给他们耐心讲解了实验步骤。
  黄文睿率先搬着凳子,占据了他旁边的位置,距离不会近得让人不舒服,又绝对塞不下另一个人。
  霍知看到他的视线落在奚迟身上就心烦。
  奚迟讲着讲着,头顶忽然传来霍知低沉的声音。
  老师,过滤这一步我还是不太明白。
  霍知把笔记本放在他面前,顺势把手撑在他旁边的桌面上,在他身侧站定了,完全隔绝住了黄文睿的视线。
  黄文睿一脸疑惑,搞不懂他是不是故意的。
  奚迟撩起眼皮看了霍知一眼,距离太近了,几乎像把自己圈在臂弯里一样。说好装不认识,这个人想干什么?
  他不动神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霍知又讲了一遍。
  他挪远时霍知也松了一口气,刚才挤进去后,他的姿势就像把奚迟整个人圈在怀里,让他背都僵了。
  他果然是个直男,不能接受这些。
  他们就这么各怀鬼胎地过了半天,休息的时候黄文睿出去给大家买了水果捞,目的其实只为了名正言顺送给一个人而已。
  他把一份水果捞放在奚迟面前,笑得腼腆。
  奚迟说了声谢谢,把水果捞往前推了推,道:你们多吃点,我就不吃了。
  老师,这个不太甜的。黄文睿继续热情地劝说。
  他对芒果过敏。突然旁边传来冷冷的一句。
  大家一齐愣了一下,看向霍知。
  黄文睿直接问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
  霍知显然敷衍都懒得敷衍。
  奚迟不想再待在这气氛诡异的漩涡中心,干脆到一旁和博士生谈课题去了。
  剩下两个新来的相对坐在桌子前,黄文睿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了然的光,压低声音笃定道:原来我们是情敌。
  霍知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接着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真的吗?黄文睿故意问,我做什么你都会作为同学支持我吗?
  你做什么都白费。霍知冷冷道,他还轮不到你来追。
  硝烟弥漫中,霍知捕捉到奚迟在不远处说话的声音,在跟博士生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霍知顺便听了听,好像是实验关键步骤一直失败,移植在鼠身上的神经细胞无法很好地生存。奚迟似乎已经为这件事发愁了几个星期,尝试了几种改良方法,都效果不佳。
  他默默听着,脑海里浮现了几篇看过的文献,如果能和作者取得联系就好了虽然希望渺茫。
  最后一个名字停留在他眼前,看似是最可能的,也是最不可能的,奚迟大概打死都不会去找那个人。
  第二天,奚迟要上班,就让他们白天自己熟悉一下养细胞的流程。
  霍知去实验室的路上,穿过一条种着梧桐树的小径,一栋五层小楼前面,有个中年男人正从车上搬纸箱下来,一个个摞在台阶上,像是在搬家。
  男人鬓边斑白,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一条腿不太灵便,因此搬得很吃力,走几步便要稍作休整。
  猛地一下,他的腰吃痛地弯了下去,怀里的箱子眼见要倾倒,霍知两步冲上前托住了纸箱,把它接了过来。
  男人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神儒雅慈祥:小伙子,谢谢你,不然我这套最喜欢的茶具就遭殃了。
  霍知看向箱子里,这套紫砂壶已经被用得很旧了,刚刚他早已注意到这栋楼门口精神医学研究院的牌子,语气里带着恭敬之意喊道:奚教授,您怎么没找学生帮忙搬东西?
  年轻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该浪费在帮老家伙干杂活。奚长明笑着捶了捶后腰,摇头无奈道,还是高估了自己,老毛病了。
  霍知将箱子放在台阶上的一堆行李旁边,问道:您这是?
  今天正式退休了。奚长明望着台阶上的梧桐落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终于到了看不动病的时候,以后就回学校做做研究。
  您这些年已经帮了太多的患者,霍知对他充满发自内心的尊敬,您的工作很伟大,我是受您的激励才想要学习医学。
  奚长明爽朗地笑了:没有解决哪怕一种病,怎么能叫伟大?不过能激励医学行业多出一个新生力量,也是我的荣幸。
  他端详了一下霍知:你是临床的学生?
  嗯。霍知弯腰抬起一箱东西,我帮您搬上楼吧?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同学。奚长明谦逊地道谢。
  霍知搬了好几趟,这栋楼里还是九十年代的布置,顶灯都掉了漆,和别的院修缮精美的新楼截然不同,生动阐释了这个学科的特点:不受重视。
  搬完后,奚长明坚持要留他喝茶。
  奚长明的院长办公室布置也很简洁,霍知坐了会儿,奚长明用刚才获救的紫砂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以后想研究什么方向?奚长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跟他聊天。
  霍知本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顿了一下:我是想研究精神医学的。
  是吗?奚长明的语气很惊喜,跟他边喝茶边聊了很多。
  几杯茶下去,霍知也组织了一番语言,把奚迟实验中遇到的难题问了出来。
  他原本担心奚长明会立即察觉出这是奚迟的课题,但看起来奚长明并没有意外的神色,反倒对问题本身起了兴趣。
  这个啊,我们之前也遇到过,当时是在猴子身上做实验,经费不太充足,花了大价钱买了几只猴,却老移植不上
  奚长明讲起当年探索的过程,已经有了明显皱纹的脸上神采飞扬,边将边拿来纸笔,细细地给他写下了解决方案。
  说完后,奚长明又带他到电脑桌前,要给他展示当时的实验照片。
  看到他沧桑的脸上有些孩子气的得意,霍知忽然觉得,和奚迟给他们看细胞时是一模一样的。
  奚长明桌子上没摆任何研究院获得的荣誉,只放了一个相框,里面尚且年轻的奚长明抱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三四岁,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透着一股机灵,笑得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