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逾掏出帕子给李蔓和赵金凤擦了擦脸:“当年对外公布的是一家四口全部罹难,阿爷、阿奶,这事你们别说漏了嘴。”
赵金凤抽噎着点点头,李长河狠狠抹了把脸:“这事都有谁知道?对你的前程会不会有影响?”
“省城军区袁承康一家,认出小蔓的是他母亲,他母亲是韩丽珠的姑姑,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们只会帮忙瞒着。”
李长河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是他不愿意让孙女认祖归宗,而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程,现在不能认。
“韩丽珠的父母身体不是太好,他们想来看看小蔓。我们当时没有答应,主要是觉得,这事没先告诉你们一声,就认下了……”
“这有什么,”赵金凤吸了吸鼻子,揽着李蔓道,“我巴不得多几个疼小蔓呢。”她跟老头子,这些年不敢生病,不敢放松对身体的维护,为什么,还不是怕他们走了,小蔓没了亲人,受了委屈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见可以,”李长河理智道,“明面上不能认。”
赵金凤愣了下,忙跟着点了点头:“对、对,宋逾刚大学毕业,正是往上走的时候,可不能因为这个受了影响。”
宋逾也有顾虑,倒不是什么前程,而是被杨家那些人惦记的遗产,早已收归国有,可是杨家人不知道啊。
知道了小蔓的存在,还不得手段百出的闹起来。
宋逾不怕他们闹,惹烦了,爪子给他们折了就是,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接下来他有任务要去金三角一趟,没时间处理他们:“那我明天给袁家回个电话,让他们通知韩家外公外婆过来。”
“亲家长得跟小蔓像不像?”赵金凤担心道。
“你没听宋逾方才说吗,”李长河道,“两口子病了多年,就是有几分像,头发一白,再带一脸病容那也不像了。”
赵金凤想想,放心了不少:“那让他们来吧,正好参加你们的婚礼。”
李蔓瞅了瞅李长河、赵金凤的脸色,见两人一点也不介意她认这门亲,松了口气,抱着赵金凤胳膊的手紧了紧:“阿奶、阿爷,杨爸爸将我交给杨玉莲时说,要我等你们百年之后,再认祖归宗。”
赵金凤摸着她的头,哑声道:“你爸仁义,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了些,丽珠跟小儿子刚离开那几年也不知道咋熬过来的。
李长河看着照片里一身长衫的男人,转头问宋逾:“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逾脑中闪过前天李蔓说的高考恢复、改革开放:“短则五年,长则十年。”
“那就好、那就好。”他再努力多活几年,指不定就等到了。
当年他将小蔓交给了他们,他和老伴走前,也得将小蔓交回他手里,有了亲爹撑腰,他的小蔓就能活得肆意洒脱些,日后不管宋逾往上走得多远,想要欺她都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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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定在八月初九,韩修贤接到电话,一边让自己的学生帮忙买车票,一边提笔列了张单子。
赵如心则扣开床头的暗阁,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来,打开,里面是一个用红绸布包着的小银锁,这是当年知道闺女再次怀孕,她找人专门为孩子定制的。
54年,是马年,元宝形的锁头上,雕着小马驹,旁边刻着她对孩子的祝福,一面是“平安喜乐”,一面是“健康长寿”,下面坠着三个铃铛。
因为时常摩挲的缘故,快20年了,还是一片锃亮,不见一点因氧化而有的乌黑。
“如心,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给小蔓写的嫁妆单子怎么样?”
赵如心小心地将平安锁重新用红布包了放回盒内,弯腰塞进暗阁,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出了卧室,走进书房,接过丈夫手里的单子扫了眼,丢开,推开他,拿起笔,自己重新写了一张。
“就、就两身衣服?”
赵如心白了他一眼:“不是有存折、房契吗?把这两样带着,谁还敢小看她!”
韩修贤觑了妻子一眼:“还在生女婿的气呢?”说实话,他也气,娘的,杨宏远那个龟孙真不会办人事,小外孙好好的活着呢,你便是想送人,你也得跟我们商量一声啊,又不是不让你送,怎么就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让护士说“人没了”。
见妻子没吭声,韩修贤又道:“我觉着吧,这事咱家丽珠肯定是知道并同意的,不然那几年杨宏远能给杨玉莲那芽子寄那么多东西?”
“都死了十年的人了,还提他们干嘛。”
“行、行,不提,”老爷子撇嘴,“那你别挂着个脸子给我看啊,我又不是受气包、出气筒。”
“我倒是想给你好脸,你看看你这办的事,”赵如心点点他方才写的单子,“外面是什么形势,你不知道吗?这些玩意儿你也敢拿出来给小蔓,我看你是不坑死她不罢休!”
“我偷着给。”
“那也不行!”
韩修贤立马一脸委屈,气哼哼地往藤椅上一坐:“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一辈子就攒了这些身家,不给小蔓,你让我带进坟里啊!”
“又胡说,刚找到小蔓,你死什么啊,给我好好地活着!没听承康说吗,宋逾那小子有本事着呢,来京市那是迟早的事,到时孙女孤零零一个跟他过来,受欺负了咋办?”
“有我呢,我看他敢!”
“嗯,”赵如心脸色缓了缓,“所以你得好好地活着给她撑腰。”
“哦。那给几张存折,几座宅子?”
赵如心刚缓和的脸色倏地又板了起来,遇上这么个不着调的丈夫,她也是够够的:“一千块钱,宅子就给学校旁边那座。”
“一千块钱!”韩修贤惊了,指着妻子道,“赵如心你也太抠门了,可怜我们小蔓啊,没爹没娘的,好不容易认了个外婆还是抠门怪……”
赵如心气得抓起书架上的鸡毛掸子……
韩修贤一见,忙麻溜地蹦了起来,身子一转逃到了门外,“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过了,我要带着小蔓离家出走,去潭洲探墓去。”
“你敢!”
“嘿嘿,舍不得我了吧?”韩修贤两手叉腰,站在门口得意地扭了扭屁股。
“老师你同意去潭洲了?”周华茂买票回来,听到这话,惊喜道,“什么时候动身?我帮你收拾行李。”
韩修贤不过随口一句,哪里想去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到小蔓身边,陪她度过余生。
周华茂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去潭洲又没戏了,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华茂,”赵如心轻叹了声,“等会儿让你老师给你写封推荐信,把我们送上火车,你就拿着推荐信去潭洲吧。”
“不、不,说好了,我要送你们云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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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赵如心性子硬,周华茂深怕她说一不二,一封推荐信将他撵去了潭洲,忙冲老师求救地眨眨眼。
韩修贤借机无声要求道:“一瓶茅台。”
老师年初摔倒差一点没中风,为此,医生叮嘱了又叮嘱,不许他饮酒、吸烟、吃肥肉。
周华茂摇了摇头,不敢答应,这要让师母知道了,还有他的好?
韩修贤头一扭,气哼哼地背过身,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
“就这么定了!”赵如心道,“老韩,去写推荐信。”
“师母!”周华茂急道,“我不走,西汉的历史我了解的又不多,去了不是凭白给老师丢脸吗?”跟着老师一起去还行,没有老师在,他年龄小,资历不够,去了也只是一个外围打杂。
韩修贤见老伴来真的,跟着也急了,他们两老身体都不是太好,从京市到云南边境,这一去几千里,要走六七天呢,没个人跟着,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办?
再则,他一生收了几十个弟子,待如亲子的就有9人,现下他们散在各处,唯一在跟前的就是这小子,小蔓结婚,哪能一个都不在,日后这些人脉他还要交给小蔓呢。
“就是,他才跟我学了多久啊,那点皮毛去了,一问三不知,见到啥也不认识,不净给人添乱吗?带上啦带上啦,这一路我再好好跟他讲讲西汉的历史,回头再写信将他送去。”
相知相伴大半生,老头子在打什么主意,赵如心哪会不知,默了默,没再坚持:“几点的火车?”
周华茂心头一松:“下午两点。”
赵如心偏头瞅了眼条案上的座钟,离下午两点,还有几个小时,“老韩你在家收拾东西,华茂你陪我去趟华侨商店。”早年女婿还在时,给他们两老在香港银行存了笔钱,托了经理人管理,那人按照约定定期会寄一笔钱过来。
这笔钱每每都由外交部的人送来,革委会那边查过一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再过问了。
钱,他们倒是不缺。
缺的是根据汇款金额,银行发放的相应面额的侨汇券。
与一般专门的票证不同,侨汇券可以说是一张综合票。它汇聚了粮票、布票、副食券、工业券等各种票证。当然,也有些地方的侨汇券还印有肥皂票、糖票、油票等稀有票证。
一张侨汇券由主券“侨汇人民币”和购买物资的“实票”构成。侨汇人民币的面额有一元、五元、十元……一百元、两百元、四百元、五百元等,实票的品种则是米面粮油、布棉等生活物资。
一元券可购买8两粗粮、4钱油、2寸布料;10元券可购6斤粗粮、半斤豆子,4两油、2尺布;100元券可购65斤粗粮、5斤米、5斤大豆、4斤油、20尺布料。
侨汇券上大都带有副食券和工业券,副食券可购买鸡蛋、糕点、鱼虾、豆腐、蔬菜等,工业券可买缝纫机、自行车、电扇、电视、洗衣机、木料、水泥、钢材等,而像烟酒、肥皂、煤油等特意注明的实票,则需按照票的定额购买。
一张侨汇券的有效期多是一年,也有当月、当季、半年、两年的,三年期的则极少。
赵如心翻看着手中的侨汇券,现在结婚主张一切从简,通常几斤糖一散,夫妻双方拿着□□,由领导作证婚人站在台上讲几句话就完了。当然,也有在大礼堂、国营饭店请客的,端看男方的能力了。
小蔓和宋逾也不知道要不要请客,不请客,四斤大白兔奶糖就是高规格了。
请客的话,这粮、肉、油要的可不是小数目。
唉,票少了。
早先的侨汇券不是给人,就是买了东西,寄给下放的亲朋同事,或是两人的学生了。
手里这把,是月初取钱时领的,当时有位学生的媳妇生了,没奶,副食券都被她拿去买奶粉和补品给人寄去了。
没有副食券,糖果买不了,主券倒是能买几斤油带去,可她又想用主券给小蔓买衣服。
工业券有不少,可以给小两口买对表,上回经过钟表柜台,瞅见的那对不错,17钻全钢防水防震,一块628元,双数,寓意也好。
哦,对了,听承康说,两人还收养了个孩子,叫……韩琳,十岁了。
第一次见面,孩子的礼物要备上,衣服鞋袜,书包、毛笔、钢笔、文具盒,还有养大小蔓的李大哥、赵嫂子。
听说李大哥喜欢饮几杯、抽个烟,那就买四瓶茅台,挑两条好烟。赵嫂子喜欢刺绣,华侨商店的丝线质量好,颜色也齐全,各种丝线可以挑着买上一包,刺绣用的布料再选两块。
说实话,初初得到小蔓的消息,惊喜过后,她是又气又怒,气女婿不相信他们,孩子送人这么大的事都敢瞒,怒的是他选择的方式。
但凡他不是让医生告诉他们小蔓出生就没了,由他们暗中护着,这么多年杨玉莲哪敢亏待孩子半分,更别说对她下手了。
不过缓过来,又不免有几分庆幸,孩子若只能留在国内,那生活在李家虽不如跟着他们富足,去也是不错的选择,最起码身份上不会受到别人的歧视,朋友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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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结束,从山上下来,韩琳背着行李撒腿就往家跑,冯连长偏头瞥见,追着喊道:“臭小子,还没统一集合报数呢,给我回来!”
韩琳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跑得越发快了。
唐元洲嬉笑道:“冯叔,我们满打满算也就16人,搭眼一扫便知道人齐不齐,有没有人掉队。你啊,就别讲究了,山上半月,唉啊,这身上都臭了,我们先走一步,回去洗个澡,明天后山晨训,你再训斥,怎么样?”
“冯叔,宋叔叔回来了,小琳才这么着急回家。”唐元慧在旁解释道。
“对啊,”江小胖抖着腿道,“两年没见了,别说韩琳了,我们都想宋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