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州城外水泥官道旁的密林深处里,两名身穿绿色迷彩服的中年汉子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而官道之上,又一辆木板车横在道路中间,与此前两次所不同的是,此番车上躺着的只是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
早在三日之前,这辆车便已被人推至此处横放,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渔州城外的哨兵前来查探情况,便更别提有人替这车上的人收尸了。
连续监视了几日,渔州城外除去晚春初夏交替时渐渐响起的蛙声蝉鸣之外再无其他动静,负责监守的两人早已是哈气连连,强自打起精神,两人互视了一眼,轻轻颔首之后,缓缓向后退去。
慢慢退出了密林,两人脱去迷彩服,换上寻常百姓的棉布衣服,迅速赶至此前约定的汇合地点,那里已有了其他几个监视小组的成员在等候,首领模样的男子一脸横肉,正坐在路边的凉亭中喝着茶水。
两人与首领见礼,对方只是微微点头,负责清点人数的手下上前汇报:“人员全部到齐。”
首领微微点头,只说了一个“撤”字,随即一个纵身,领着一众手下迅速撤离渔州地界。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
成都府外的禁军大营之中,统领蒋奎正襟危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帐下几名谋士分列两旁,而大帐中央单膝跪地的正是从渔州城外匆匆赶回的一众监视人员。
“你们是说,自四日之前渔州城外的那几名哨兵安葬了以个咯血症患者之后便再无动静,连城外的哨卡也一并撤走了?”
负责监视的首领,低头抱拳,朗声道:“回禀统领大人,据属下观察,渔州城的确采取了坚守之策,在得到命令之后,我们往渔州城外运送过六个咯血症患者,其中两人被渔州哨兵在城外就地安葬,另外四个至今还曝尸荒野,无人过问,很显然,渔州城外已无渔州军在活动,否则他们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听了这位小头目的汇报,分列两边的谋士之中一位身材消瘦模样奸猾的中年男子一声阴笑,出列拱手道:“看来我们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属下等恭贺统领大人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很好。”蒋奎哈哈一笑,“多亏了先生献计,这才令本将兵不血刃覆灭整个渔州城,若是我等果真助国舅爷铲除了渔州城中的叛逆,先生当记首功,本将在国舅爷面前必定会替你美言。”
谋士闻言大喜,慌忙再次弯腰施礼:“多谢统领大人。”心中也暗道侥幸,这蒋奎心眼不久不大,熙宁三年与渔州军交锋的那一场大败一直令他耿耿于怀,无奈丞相王安石重新执掌大权,原本想出的“砍树伐木”的进攻策略也胎死腹中。
正当蒋奎感叹自己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之时,明州海战爆发,唐钰只以三艘战舰迎击岛国水师,并大获全胜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宋,惊得蒋奎险些掉了下巴,渔州城的战力如此恐怖,他怀疑即便赔上整个成都府路十万禁军,只怕也攻不下渔州一座城头。
紧随而来的战报一封接着一封,直接将蒋奎报仇的心思击散于无形,渔州城以少打多每每都是以弱胜强,新式武器更是层出不穷,最后竟然发展到了士卒无需露面便能将敌军杀一个片甲不留的地步,唐钰简直宛如地狱之中的魔神一般,让蒋奎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而经过数年的经营,以王安石为首的熙宁党如日中天,朝廷各路禁军的指挥权被熙宁党把持,蒋奎虽然心中有所介怀,为了自己的前途,却还是选择隐忍,虽然成都府路地处西南边陲,因为与吐蕃与大理交界,本是大宋一处屯兵较多的地区,蒋奎佣兵十数万,也算是一方诸侯。
可惜在唐钰的运筹帷幄之下,西南诸国先后与大宋缔结邦交,数方利益的牵扯之下,竟都重新成为了大宋的附属国,成都府路的防守压力大减,朝廷为此也将戍边的重心全部转向了西北边境,为了节省军费开支,自然需要削减成都府路禁军的俸禄。
有仇不能报便也算了,大政府能屈能伸,只是过惯了山高皇帝远的奢靡日子,突然被削减了俸禄,蒋奎不能忍。
而想到渔州城的强大火力,成都府路禁军统领也只能是一声长叹,原本的熊熊怒火最终也只能化为一缕青烟偃旗息鼓。
转机开始于熙宁九年初春。
在得到京城传来相府大公子王雱因病早逝,丞相王安石辞官回乡,天圣党借此机会大肆屠杀熙宁党的传闻时,蒋奎只是将信将疑,毕竟熙宁党势大,他可不敢在未曾得到切实消息之前轻举妄动。
不久之后,蒋奎便得到了朝廷下发的火漆密令,上面可是有着枢密院的大印,绝对不可能是造假。
而密令的内却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渔州城。
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蒋奎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升起了一片涨红,自己隐忍了数年之久,终于等到了一雪前耻的机会,如何能不叫他感觉兴奋异常?
片刻的激动之后,蒋奎的脸色转瞬化为了深深的无奈,渔州城的火力太过犀利,自己只凭着身边这数十年未曾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几万少爷兵,根本不可能是渔州军的对手,只怕自己的军队还未出军营,便被唐钰的那个什么攘夷炮轰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召集手下的幕僚商议,谋士们自然也是束手无策,气得蒋奎大声怒骂了数声:“废物,本将要你们何用!”
只可惜攻城之策并非只是靠着几声呵斥便能想出的,幕僚们顶着废物的头衔垂头丧气出了大帐,返回城内的家中冥思苦想了几日,依旧毫无头绪。
而那名身形消瘦长相猥琐的谋士只是受了身为京西南路禁军统领的姐夫提携,在蒋奎身边谋了分差事混日子,对于统领大人的怒叱,他可不会放在心上,纵然受了训斥,依旧在街上买了烧鸡准备回家吃酒。
只是在路过城中的五味堂时,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喧哗之声,出于好奇,便多瞧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