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还未进京就已听到京中的消息了。
三年前的事情莫名其妙被忽然爆了出来,被皇帝知道了,正好南山的坑坑洼洼都在艳阳天被摊开了,有了证据,难以有翻身的机会。而墨家的事情还不能平息,可正好,本该死去的张明还好端端的……
哪有那么多正正好的事情?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
已经到了上京外了,对于宁国公来说,如今的上京就像是一个等着他跳进去的火坑。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一说。可明知山有虎,他也得向着虎山行。
手下人知道他心里的纠结,也清楚出了这种事,皇帝必然会秉公处置,而结果便是主子会受罚。可作为手下人,实在不愿主子前去赴死。
宁国公一夜深思之后,晨曦将出的时候,下令全队人马准备进城。
赵元休昨儿个忙到很晚,并没有到崇教殿来。
赵褆卯时初的时候开始哭,惊动了睡得并不踏实的墨挽歌。墨挽歌看着啼哭不止的赵褆,一个头两个大。
这几天,或许是赵元休每日有跟赵褆玩一会,又或许是因为出生的日子长了些,赵褆不会动不动就哭了。突然就撕心裂肺的哭一场,着实惹了不少人惶恐。
乳娘说,赵褆是睡着睡着,忽然被吓到一样小身子抽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哭的,醒来不吃奶也不是排泄,探了额头温度倒是有些高。可赵褆哭得撕心裂肺的,就连守着的红霞也看得心慌,忙不迭地喊了人去请太医,抱着赵褆到寝殿来。
红霞抱着赵褆,壮着胆子走到床边,试探道:“娘娘,乳娘说,小殿下可能是惊了魂,若得父母相伴应就会好些。”
墨挽歌看着哭红了脸的小子,头疼地抬手扶额:“他以前不是也常哭成这副模样嘛!睡着睡着哭起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怎么这次就说是惊魂了?”
红霞巴巴地睁大了眼睛,屈膝把怀里的赵褆往墨挽歌怀里递了递,声音带了几分恳求:“娘娘,您便与小殿下亲近亲近吧。”
面前的小子一张小脸都哭红了,小手在空中乱挥。以前他哭的时候,只要靠近了赵元休或是自己,就会很快止住啼哭的,可是这一次并没有。
明知道自己不该贪恋小子的温度,可偏偏,鬼使神差的,墨挽歌就接了过来。小子的脑袋边都哭出了汗水了,墨挽歌心里有些发涩,拉了袖口轻轻擦去。
赵褆一双黑色眼眸慢慢睁开了,原本张大了啼哭的嘴巴也微微收敛了,哭声倒是依旧,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另有几分趣味。
墨挽歌笑了,此时再顾及不到她的理智,只是把小子往怀里愈发藏了藏。赵褆依旧哭着,一脸的泪水就印在墨挽歌的身上。
忽然之间,有如醐醍灌顶,墨挽歌理解了“甘之如饴”该何解了。她居然一瞬间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留在赵褆身边,好生照顾他。真是荒谬啊。
墨挽歌紧紧闭上眼睛,摇摇头,告诉自己,该离小子远一些的。
东宫崇教殿叫太医实在是太频繁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一听是崇教殿的,拿起药箱就要来,问了一下才知道是皇长孙殿下病了,忙回去换了个擅长小儿的太医前来。
太医看到太子妃居然抱着皇长孙,这一个月来,他自己亲眼见的、听同僚说的,确实是太子妃不喜皇长孙,平日里甚少过问。所以太子妃哄着皇长孙的模样,已经足够让他惊讶了,可让他更惊讶的是,太子妃脚上还连着铁链……
太医偷偷看看左右,发现崇教殿的宫人个个都跟没看到似的,或者说是已经见过了。这敢把太子妃这样锁起来的,也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了。
太子妃不理事,可万一记恨自己看到这么一幕,会不会处置了自己?
其实,两个乳娘之前见到太子妃被锁着脚铐的时候,也如这位太医一般。不过后来被念青耳提面命一番之后。两位乳娘也能够做到视而不见了。
不说太医心里如何惶恐不安,总之是给皇长孙诊脉了,结果是皇长孙发热了。
墨挽歌听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抱着赵褆轻轻抚着,淡淡看了红霞一眼,又对玉盏说:“姑姑,你跟这位太医去抓药,务必要动作快些。”
太医提着药箱要离开,转身前多看了两个乳娘几眼,想了想,说道:“小殿下如今是喝两位乳娘的奶,两位乳娘素日里的吃食可千万要注意,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小殿下病的这几日,两位也得吃清淡的,油腻的就不要吃了。”
这么一听,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原来是因为乳娘吃了生冷的东西,小殿下喝了奶,所以才会惹得身体不适。
两位乳娘惶恐地跪地求饶。
一边是还在低声哭着的赵褆,另一边是两个乳娘求饶的声音,墨挽歌听得脑袋快要裂开,勉强忍着,催促玉盏送太医离开。
看着太医离开了,墨挽歌看着两个乳娘,皱了皱眉头思索一会。
两个乳娘自知犯错,但是没有想到皇长孙的肠胃娇嫩到如此地步,只是昨日因为太热了,所以两人都吃了点冰镇过的西瓜。其余的吃食都与平日一样,没想到就因为她们吃了几块西瓜,就导致了皇长孙生病了。
两人不常与太子妃接触,见太子妃发怒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太子妃此时冷着脸,身上迸发着迫人的气势,因为少见,所以比见到太子发怒时更加惶恐,两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没想到太子妃虽是生气,可没有要责怪两人的意思,只是说:“的确是本宫思虑不周,本宫自己不觉得热,也就忽略了你们。六月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崇教殿又向阳,今儿起,便在西偏殿那边置两份冰块吧。至于生冷的食物,以后还是不能吃,让小厨房每日备上一些绿豆汤吧。”
不责罚对两位乳娘来说已是庆幸了,没想到太子妃还设身处地地为两人着想,着实让两人一番感动。两人谢了恩,便退出去了。
小子应该是哭累了,哭声已经停了,两只眼睛耷拉着,小嘴唇红得不正常。
墨挽歌抱着赵褆久了,双手已经酸麻,便把小子递给红霞,正要缓缓,不料红霞接过手,小子又哭了。
墨挽歌暗自叹气,不得不再次接过小子。
哭得太久,小子声音都哑了。墨挽歌都不知该如何说他了。略带几分认命的态度,费了将近两刻钟把小子哄睡了,这才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这时候,她的双手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
红霞在旁边看得欣慰,咧嘴一笑,低声说道:“娘娘,小殿下这也太聪慧了吧!这么小就已经知道跟娘娘亲了。”
墨挽歌闻言一愣,脸上柔和的神情忽然收敛了,她瞥了赵褆一眼,转过头让人来梳洗,再然后对红霞说:“小孩子哪里懂得亲疏远近,只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近而已。如今不懂事,生来就觉得本宫这个母亲可亲近,以后懂事了,是非就会自己判断了。”
红霞听得云里雾里,觉得对方大约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可自觉得失职,赔笑着:“小殿下现在亲近娘娘可以说是天性,不过小殿下懂事了,也必然是亲近娘娘的。”
墨挽歌可有可无地笑了一下。
红霞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宫女送了洗漱用具上来,便动手侍奉太子妃洗漱。
赵褆睡得不沉,小身子时不时动一下。
好在赵褆发热并不严重,在寝殿中睡了一个多时辰,红霞几次用温水润唇。
熬好的药水还在边上晾着,赵褆醒来,药水的温度也差不多了。这是赵褆第一次喝药水。药水不太苦也不多,但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难以搞定。药水苦涩,赵褆不愿意喝,小勺子送进去多少,他就能呕出多少。
红霞急得团团转,对着个听不懂人话的小孩子求个不停。
墨挽歌看得直皱眉,让人唤了乳娘进来,让乳娘来喂。
乳娘到底有经验,虽然赵褆还是哭着呕出一些药水,到到底有喝进去了。
看着赵褆喝了药水,然后被乳娘哄着睡着。墨挽歌不禁疑惑:这小子除了吃睡哭,还会做什么?
赵褆这边出了事儿,墨挽歌用早膳的时间就推后了。她这边还在用膳,念青忽然跑进来,仿佛有什么喜事一样,笑眯眯地凑到墨挽歌身边:“太子妃,宁国公不见了!”
墨挽歌本是计划着出了月子的几天就假死遁走,没想到宁国公的事情还没处置完,就往后继续拖着。
本来昨日就听到宁国公已经到城外了,合着就该今日进京清算总账的,怎么……
“什么叫不见了?”墨挽歌皱眉。
念青冷哼一声,解气道:“本该今日进京的,宁国公走在队伍的后边,忽然就不见了,连同宁国公的几个心腹都不见了。”
墨挽歌定睛一想,冷笑道:“那宁国公夫人呢,他这是要抛弃他的身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