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貌岸然,伪君子。我原以为你已经痛改前非,想不到你狗改不了吃屎。”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他不太耐烦,“你有什么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真要我说?那好,你告诉我,今年9月5号晚上,你做过什么?你们剧院上演木偶戏,演出结束之后你做过什么?”
“演出结束之后我和同事们出去开庆功宴,有什么问题吗?”
我悲愤交加:“有个叫林若森的小男孩儿,看完木偶戏之后,被人性侵犯,医生在他身上取到了嫌疑人的dna,你敢验证吗?”
骆炀气得脸都红了,他近乎咆哮:“所以你怀疑我?你认为我就是那个畜生?我为什么要验证dna,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只禽兽吗?”
我冷嘲热讽道:“你心虚了?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敢去验证清白?即使你不去,也有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你。医生对取样进行精细的检验,那个人曾经大量服用镇定剂,所有证据的矛头都指向你,你还要狡辩到几时?”
“小韵。”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你看到的和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我请你不要诋毁我,难道一个犯过错的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不知悔改吗?我知道我以前伤害过你,可你不是原谅我了吗?你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呢?”
“怎么,不能提吗,你应该觉得光荣啊!这件事就你知我知,为什么连晓风都知道了?不是你说的,他怎么会知道?你知道他说的话有多难听吗,他说我十几岁就跟你通在床,要是他四处张扬,我还有脸见人吗?说不定他早已把那件事告诉了焰子哥哥,所以焰子哥哥才如此决绝,坚持跟我断绝关系。”
我等着骆炀的回答,却听到一个沉重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我妈晕倒在门口。我的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也不知道我的话被她听到了多少,总之,我方寸大乱。还是骆炀眼疾手快,箭步冲过去,将她抱到床上,我跟到屋里,他一边按我妈的人中,一边反复流压她的胸口,一边不停地唤“兰嫂”。
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沁出冷汗,张大嘴巴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很艰难,而最让我害怕的,却是她病痛之中仍旧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怨恨的表情。
骆炀看我站在旁边发愣,冲我说:“家里有没有急救药?赶快拿来啊!”
我跌跌撞撞闯到床边,从床头柜里取出大熊送来的速效救心丸,骆炀喂我妈服了药,替她按摩心肌,十几分钟之后,她的痛苦才有所减缓,脸上缓缓恢复了血色。
我心虚地喊了一声:“妈……”
她没理我,怨毒的眼光瞟到骆炀身上,令他瑟瑟发抖。继而,她抓起枕边的那几包中药,摔到他的脸上,声嘶力竭地嘶叫:“原来是你毁了我儿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给我滚!我就是病死,也不吃你买的药!”
我一边示意骆炀赶快离开,一边劝慰我妈:“妈,您别激动,不然又要发病了。刚才我说的话你不要相信,是晓风诬蔑我,我和骆炀根本就没那回事儿!”
“畜生!”她悲愤难当,“我怎么生了个畜生!”
我跪在床边,紧紧抓着她的手,涕泪俱下地说:“妈,我就算是畜生,也是你的儿子啊!我求你不要激动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颤巍巍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复习,将来了娶老婆生孩子,我就不气;如果你死性不改,我宁愿死了……”
那些天,为了好好照顾她,我绝口不能提焰子哥哥、骆炀、打工等字眼,否则她的情绪便会波动,一个小小的情绪波动,便会引致她的心肌绞痛。她是真的尝试到心如刀绞的滋味了,我又何尝不是?
骆炀不敢再来看我妈,但他频频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但我从没对他说过一句好话,我常常走到院子里,对他进行语言攻击。妈妈在屋里问我在和谁发脾气,我敷衍道:“没事,是白亮,那小子跟我闹脾气呢。”
从骆炀的口中,我得知晓风仍旧在“天池”舞厅,没有离开。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居然联想到烟然,突然觉得晓风很像烟然,他是不是在等待焰子哥哥回去带他离开?他是不是为了报复焰子哥哥的漠不关心,决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我埋怨骆炀办事不力,他愤慨地说:“那孩子任性到了极点,他自己不愿意离开,难道我把他绑架回来吗?我真不懂,师傅一世英名,怎么会有这种孙子!真是吴家的耻辱!”
“吴门有你这样的弟子,的确耻辱。”我言语极尽辛辣讽刺之能事,“我妈生了我这个儿子,也是耻辱。”
仔细算来,我和暴牙龙新仇旧恨一大堆,如果要一并清算的话,只怕谁都算不清楚——我们的一切恩怨,从我决定带走晓风开始。他现在肯定把我当成眼中钉,而我,也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害死李大爷,目的就是整垮我家的茶楼。但我知道他有强硬的后台,所以才敢肆意妄为,他那几个在朝天门广场被逮捕的兄弟,据说已经被释放了。所以期待法律对他进行制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为了避免遇到暴牙龙,我特意打探了一下他的行踪,在他出去的时候来到江北新区月亮湾。又来到这个地方。骆炀的“春韵”剧院傲立苍穹之中,广场中央的龙头喷泉,喷洒着漂亮的水花。
也许时间还早,“天池”舞厅没有开场,所以有些冷清,几名服务生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打盹,长长的t台上空无一人。
我绕过长廊来到后场,还没走进晓风的化妆间,便听到一段婉转悦耳的清唱昆曲《良辰美景奈何天》,娴熟自如的唱功,扎实匀称的气调,此曲只应晓风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想不到他果然没有放弃戏剧,并且融会贯通,连昆曲都唱这么炉火纯青,仅仅听到唱词,已经足以使我联想到杜丽娘和柳梦梅之间的伤感爱情,更能联想到丽娘独自游园的伤春之情,以及她寻找情郎的灼渴之心。
等他唱完一曲,我才推门而入。他有些惊讶,继而漠然地说:“哟,你还活着?听说你替警察做卧底,让暴牙龙贩毒的事迹败露,他恨你恨得牙痒痒呢,你还敢送上门来自寻死路?”
我没回应这个话题,赞赏道:“唱得不错啊,不愧是吴家的后代。要是有更多的人听到你唱戏,那就好了。不如离开这里啊,找一个适合你的地方,发挥你的潜能,你肯定会很出色的。”
他也没接应我的话题,“听说焰哥哥离开重庆了?跟你分手了?唉,即使是你认为最牢不可破的感情,在世俗和流言面前,都会溃不成军。昨晚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我和焰哥哥发生了一场巫山云雨,醒来之后怅惘若失,于是现学了这首《游园惊梦》,越唱越悲凉。戏剧真是个好东西,是精神毒品,发起瘾来,让人想戒都戒不掉。”
眼前的晓风面容消瘦,眼圈黑得像熊猫,他的疲态让人一览无余。我说:“如果有天你妈醒来,看到你这个样子,知道你这段日子做过的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她宁愿没有醒来。”
“那她就别醒来吧。”晓风似乎在哽咽,“不要叫她看到我不人不鬼的样子。我知道,邱焰离开重庆了,他不会为了你回来,更不会为了我回来,但我仍然相信他会回来带我离开这里,尤其是每天夜里,一个人孤裘冷枕,这种信念便会更加强烈。暴牙龙就快回来了,你赶快离开这里吧。谢谢你来看我。”
离开“天池”舞厅的时候,我在“春韵”剧院的广场碰到骆炀,他带着一群男孩从剧院有说有笑地走出来。骆炀率领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说:“孩子们,今天辛苦你们了,练了一天的功,都累了吧,老师带你们去吃火锅,德庄的!”
他乐得像个孩子,看到我便笑道:“小韵,你来看戏的吗?不如先跟我们一块儿去吃火锅吧,晚上孩子们要登场喔——他们是我收的学徒。”
我冷冷笑道:“学徒?用他们的童贞来换取出人投地的机会?不好意思,这种晚餐我吃不下去。”
骆炀有些恼怒,但不好在孩子们面前发作,只得陪笑道:“小韵,你开什么玩笑呢?你是来看晓风的吧,那孩子执迷不悟,谁的话都不肯听,不过你放心,暴牙龙场子里有我的人,我会托人看着他的,不会让他受欺负。等到哪天他自己想通了,就会离开那里的。”
说罢,他带着孩子们沿着月亮河离开。我叫住他:“真的不是你做的?那个孩子的父母已经报警了,如果真是你做的,你就去自首吧,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那个孩子受到的不仅是身体上的伤害,更是心理上的创伤。身上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而心里的伤口,则会永远留下疤痕。”
他回过头,绝望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话,带着孩子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