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机后走出机场大楼时,天空有些阴沉。
程域拉开在面前停下的的士后座车门,把身边的小女人塞了进去,自己则提着大号行李箱绕到车后,把它扔进后尾箱再绕回来。冲着前座的司机报了酒店名后,车子启动。
“你很常回来这里吗?”聂媶回头望了眼渐行渐远的机场大楼。
“几乎一年一次吧!通常都是在清明节的时候。”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在他的身上。
“你呢?之前来过吗?”
“没有。”她摇头,笑曰:“我第一次听说青城山,是在金庸先生的小说《笑傲江湖》里,余观主和他的青城派,还有那不太正宗的辟邪剑法。”
“啊对!差点忘了,你应该没有读过金庸的武侠小说。”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可我知道白素贞。”
聂媶别过头,一脸讶异,随后半眯着眼问:“你该不会是,趁我不注意,偷偷上网查的资料吧?”
程域禁不住轻笑出声,否认道:“是奶奶告诉我的!《新白娘子传奇》是她最喜欢的中国电视剧。”
“哦~”恍然大悟的女子故意拖长尾音以掩饰无形之中的小尴尬。
她靠回他的身上,继续说:“其实呢,青城山人杰地灵,历朝历代都有不少的文人骚客来到此地游山玩水,留下了诸如‘巴蜀风光不胜游,青城尽览万重幽’、‘华月冰壶依旧在,青莲居士几时来。’等名诗名词。另外,国画大师徐悲鸿在青城山小住时,也创作了不少后来留名青史的国画和油画作品。”
“听不懂。”他笑笑,“你要睡一会吗?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
二人旁若无人的腻歪举止和口音引起了车里第叁人的注意。
驾驶员是个约莫45岁上下的男子。两人说话间,他透过车内后视镜时不时地瞟他们一眼,几度欲开口加入话题,却都撞进程域倨傲冷酷的黑眸里,他迅速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虽然都戴着口罩,可并不妨碍他读懂对方眼里写着的“生人勿近”的字眼!
出租车最终抵达的是距离青城山-都江堰景区不远的一家温泉酒店门口。
“师傅,谢谢你啦~”下车时,聂媶笑着向司机致谢。
“程先生,欢迎您再次光临!”因为还在路上时就提前打了电话,熟识的管家已早早静候着。
“好久不见,周经理。”程域客气回话。
“遵照您的吩咐,给您安排了老地方,行李还是交给我吧!”说着,他上前想要接过那只裸粉色的大箱子。
“不必了,麻烦带路吧!”
“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告知我们。”把客人安顿好后,管家就一溜烟地离开了。
“环境真好,你每次来,都住这里吗?”聂媶在屋里转了一圈。
“嗯,已经习惯了。肚子饿了没,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还早呢!才11点不到。”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再把拖箱拉到一边,蹲下身子从里面逐一取出换洗衣物、杯子牙刷等放好——按照计划,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们都将住在这儿。
程域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双手交迭垫在脑后,右脚踝搭着左膝盖,眼神随着女人的忙碌丽影而游走。
聂媶最后直起腰身,扭过头,与对面的程域四目相对中,紧接着嗤笑一声。
还在状况外的男人眉宇紧蹙,似有难题突袭。但很快地,他的目光就停在了她的双手上。
此时的Natalie,左手一盒避孕套,右手一包卫生棉条。
“真不巧,今早到访的。”她收起笑容,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却藏不住。
“你过来!”程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聂媶屁颠屁颠地坐下。
他伸手把她的长发往耳后扫,看着她的双眸,似笑非笑的。
“Don’t worry! We’ve got plenty of time.”
她在心底粗略地品了品,垂下眼眸,脑海里像耶稣显灵般地蹦出了一个词——来日方长!
程爷爷及程奶奶的墓碑位于青城外山,藏于苍翠的松柏楠木之间。沿着半山腰上的某寺庙往下走上叁五分钟,就见一块约30平米的墓园,两座坟墓赫然矗立其中。墓园周边芳草萋萋,野花娇艳,林木环绕,清静幽雅,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鸣虫叫。
一座墓碑上刻着醒目的“程公坤海之墓”隶书字样,而另一座墓碑的刻字则采用了波斯文。
聂媶弯腰把手中那束怒放着的红蔷薇①轻轻地放下,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叁拜。
在她身旁的程域蹲下身,从崭新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雪茄,点燃后插在爷爷的石碑前,修长粗粝的手指来回抚摸着那几个大字,动作轻柔的仿佛真的触到了那张饱经沧桑的脸。
“爷爷生前,没什么爱好。除了餐后雪茄,每天最乐意干的事情,就是在边上看着奶奶打理她的花花草草。奶奶呢,最爱的始终还是蔷薇,可能蔷薇能让她想起她的祖国伊朗吧!”喃喃低语间,他仿若回到了过去的某一段悠闲时光。
“你看,多美的地方啊!我想,爷爷和奶奶一定非常喜欢这里。你说是不是?”她挨着他蹲下,体贴地安慰他。
“好了,那么久未见,你肯定也有很多话想说吧!你们慢慢聊,不用着急,我等你。嗯?”
“别走远了!”俩人分开前,他还紧抓她准备松开的手,大拇指摩挲着嫩滑的手背,不放心地叮咛了一句。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的。”她娇笑着嗔怪。
走回方才来时的小径,聂媶驻足回首,背对着她的程域,高大挺拔的身躯立于广阔的山间林地之中。这一刻,他在她眼前的形象竟是单薄脆弱、孤独落寞的!她的心脏狠狠地颤悠着,心尖儿隐隐作痛。
……
从昨日抵蓉至今,天空就没有彻底放晴过。然而,阴天下的巴蜀山水似乎别有一番风味,像个迟迟不愿揭开面纱的娇羞新娘子。但这新妇,还喜欢像川剧变脸一般随时翻脸。
彼时,黑压压的乌云层层滚动着,接着又刮起了一阵热风,一轮轮的闪电合着雷声摔下来。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就雨如瓢泼。
程域几乎是用一臂之力捞起聂媶的身子就原路飞奔。他把她放在寺庙的屋檐下,不过两秒钟的功夫,大雨像是天上的银河泛滥般,从天边狂泻而下。
由于跑得太快,二人都有些狼狈。她用十指梳捋长发,他替她理了理翻折的衬衫衣领。
“哎呀~跑得还是太慢了,成了落汤鸡。”
一对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女从暴雨中疾驰而来,一旁的聂媶顺势挪了挪脚步,给他们让出点位置。
“哼!这还不都怪你?光顾着拍照~这下好了吧?”
大男孩一边埋汰着,一边拿出纸巾给女孩儿擦脸。
“哎呦喂~你别这么用力啊!我的妆都花了。”
“早就已经融了!”没好气的声调,还不忘补刀一句:“是你自个儿看不着而已!”
“什么?那你还不轻点儿~”女生气急地抢过男友手中的纸巾,“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逗你呢!一会儿补一下妆就可以了。”聂媶侧目,瞧着那张青春的脸,忍不住说了句。
听见声音的当事人回过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聂媶身边高出她整整一个头的男人所吸引。
“咦~原来大帅哥也在这里避雨呢!”她用手肘戳了戳男生的腹部。
这一回,两位男士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眼神交汇的刹那,对方眼底的恶意与醋意令不苟言笑的程域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唇角,那笑意,说不清道不明,是嘲讽?是不屑?还是完全的无视?
“小姐姐,我能给你们拍一张照片吗?”
“好啊!”聂媶爽快地答应了。
就在姑娘乐不可支地把手伸进包里时,一部点开了“相机”功能的手机被送到面前。
“用我的!”口气不容否认与辩驳。
照片里的程域噙着淡淡的笑,被他搂着的聂媶一脸灿烂。
“拍的很好,谢谢!”他把电话塞进裤兜。
“那个……我们是美术学院的,请问能不能……”女孩再次鼓起勇气,怯生生地询问。
“你最喜欢的画家是谁?”
“梵高。”虽然被打断的莫名其妙,她还是礼貌应答。
“早期的梵高,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临摹别人的作品,写生也是运用临摹欧洲油画的方法,毫无个人特色可言,那样的绘画作品当然不会有人收藏。”程域扫了眼周边的环境,“你不妨也试着从印象派画家的角度出发,把你看到的、想到的画下来。下雨天,应该也是……it has different scenery.”
他想正确表达的其实是“别有一番风景”的意思吧!
几句话就让听着的人目瞪口呆,后知后觉地想开口再问点什么时,一位披着袈裟的僧人走了过来。
“施主,住持有请。”来人颔首致意。
“那就有劳小师傅了。”程域合十回礼。
望着离去的脚步,迅速反应过来的年轻女子举着手机,连续地按下了快门。
—————————————————————
追-更:56ms.vip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