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晶的话,语气一点都不急迫,龙云听来却着实惊讶难抑。
这反应,显然在少女的意料之中,当下稍作停顿、给他留出一点思考的时间,才继续讲下去:
“在当时,放眼全世界,国家仍然是人类文明的一个个主体,而世界上主要国家,不,几乎是所有国家,和权势极盛的跨国集团、金融巨头,全都先后被‘觉醒者’所掌控;这其中的细节,我所知不多,但总而言之,直到这时候,‘凡人’世界甚至都不确定‘觉醒者’的存在,更不存在有组织的反抗。
至于原因,其一,意识窥探的能力,龙云,你也清楚的,倘若对方有所防备还好,倘若没有,那根本就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抵抗的可能。
其二,与‘凡人’的情形不同,‘觉醒者’们能互相窥探对方的意识,而这意味着,这一群体中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变节者,某种程度上,简直就像一个结构松散的单体生物,这种联系上的紧密、坚韧程度,远胜任何‘凡人’的社会组织,扩张起来自然无往不利。
最后,还有一点,‘觉醒者’的身份认同感极强,甚至,有一种自认是远胜过‘人’之新物种的倾向,这种倾向,对‘凡人’来说也是无法逾越的障碍:
既然都不是一个物种,两相对抗时,掌控起‘凡人’来也就毫无愧疚可言。
哦,——没有,你想的过于悲观了,现实并非如此。”
一边说话,一边维持与龙云的意识连接,上官晶察觉到男人的不安,她摇摇头:
“你的设想,理论上也是一种可能,‘觉醒者’掌控世界后,会凭借自身优势,对‘凡人’世界任意蹂躏,甚至将普通人视作低人一等的‘奴隶’而任意欺侮。可你知道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管怎样,‘觉醒者’毕竟是人类中的极少数,而他们的存在,又是一个绝对不能泄露的秘密,这就注定了他们不能恣意妄为,而只能在人类世界的既有框架中行动,当然,对其进行一些渐进式的改良倒可以。
怎么,很难理解吗?
你也有过去的经历啊,作为参考,认真想一想吧。”
“呃……也是,上官——姑娘,你的意思是,一旦‘凡人’世界知道了‘觉醒者’的存在,就会全力反击,所以‘觉醒者’不能欺人太甚,因为在世人眼中他仍然是一个普通人、会觉得异样,是吗。”
“是,正是这样。
‘觉醒者’的能力,是很可怕,但仅限于‘凡人’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形。
打个比方,倘若‘凡人’笃定心思要杀一个‘觉醒者’,那后者也没办法,至多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最后恐仍难免一死。
所以呢,尽管事实上掌控全世界,全族群都享受着‘天堂般的生活’,‘觉醒者’却无法对人类世界滥施淫威,正相反,哪怕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也一度积极的改进‘凡人’世界,所谓的‘发展生产力’,或者‘提升和谐度’,随便怎么说都好,坐拥超能力的‘觉醒者’办起来,可比一群凡人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恩,这一点,我还是可以想象。”
……
一旦可以彼此看透内心,作为“超能力者”之一的龙云无需架空想象,他从和苏雪的互动中就能理解,这对人类世界来说,绝对是一种天翻地覆的改变。
不止如此,哪怕并非所有人都是“觉醒者”,只要群体中“事实上的掌控者”具有这种能力,也意味着人类数千年来,乃至数万年进化过程中积累的阴谋诡计、狡诈自私一夕崩塌,彼此意念完全透明,短暂惊惶与不安后,人与人之间,往往就会建立起一种空前紧密的信任联系,哪怕有所谓“意识防御术”,也不会改变这一结论。
是的,情形就是如此,倘若一个“觉醒者”询问他的同伴“你讨厌这么做吗”,而窥测到对方在使用意识防御术,就理解对方的意图来说,又有何阻隔呢。
进化,完全的进化,一下子颠覆既有社会构架的革命,此时此刻,龙云不禁为之而战栗,但面对神色平静、眼瞳中似乎还泛着一丝伤感的少女,他却清楚的意识到,那景象,不论多么壮丽辉煌,却注定以一场悲剧作为结束,而证据,就是现在,倘若“觉醒者”的时代长存,那又如何会有眼前的一切?
龙云的思维,让上官晶心有所感,她轻叹一口气、重拾心情继续。
“没错,后来的发展就是如此。
在‘觉醒者’时代,至少,我是这样认为,那还算一个挺不错的文明时期;虽然科技发展陷于停滞,很显然,因为‘觉醒者’担心科技的进一步发展,会让‘凡人’世界窥破意识超能力的更多秘密,而对自己不利。
大概是这样吧,科学技术的事情,我所知不多,但事实证明这种策略是失败的。
限制‘凡人’的科学研究,这当然可以,也并不难做到,但是‘觉醒者’群体自身却对科学技术有强烈的渴望,这并不难理解,本来这就是一个出自高技术的‘进化群体’,所以,虽然人类世界的科技表面上没有太大进展,甚至很多领域是停滞的,但实际上,由‘觉醒者’组织的秘密研究一刻未曾停止,终于出现了革命性的成果。
‘裁决者’,龙云,你想起一些什么来了?
你,还有我,以及其他很多人的身份,就是来自于‘觉醒者’对自身能力的进一步探索,在意识窥探的基础上,不仅能窥探,还可以干涉‘凡人’的思维活动。
这种能力,和‘觉醒者’的意识连接完全不一样,按常理说,自然演化不可能让生命具有这样的功能,这完全不合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你,我,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造人’,是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出现的一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