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倒是少有的自信之人。”
王怜花斜觑裴湘,侃侃而谈:
“今天这一局,你瞧瞧,还有谁值得被这样精心算计?姬冰雁?他来洛阳找你,纵然被泄露了行踪,可是你去欧阳府上的事是临时决定的,而白飞飞会出现在那里却是早就安排好的,所以,为了姬冰雁的可能性很小。同理,也不是为了你。那个朱七七也是临时跑去混吃混喝的,算来算去,也就本公子值得觊觎了。”
“觊觎你什么?怜花公子的易容术和销魂手吗?”
这次,王怜花没有立刻回答裴湘的问题,因为这也是他至今没有揣度明白的地方。
但王怜花这人一向务实,更没有在心上人面前强要面子不懂装懂的习惯,此时心有不解,便立刻挨到裴湘身边低声问道:
“湘湘,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看,你都知道白飞飞会武功了。”
裴湘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认真解释道:
“我之所以能确定白飞飞会武功,是因为我的剑意感应到了。王怜花,白飞飞隐匿内力的秘法很巧妙,但也不是天and衣无缝。”
得到否定答案,王怜花倒是没有什么失望情绪。他先是惊讶于裴湘在剑道一途的实力,而后思绪一转,便低头琢磨起白飞飞的意图来。
裴湘并没有说假话,她确实是通过剑意察觉到了白飞飞体内暗自流转的内力,所以才判断出她有能力反抗贾剥皮的。
诚然,裴湘的记忆阁楼里有相关的原著剧情,可她也深切明白,这个真实的世界绝对不是一段简单的故事。原著的情节和背景可以带给她很大的帮助和提示,但裴湘一直在避免产生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比如今日遇见的白飞飞。
纵然书中说她练就了诡异莫测的幽灵秘籍并且实力不弱,可是在没有见到白飞飞真人之前,裴湘虽然会倾向于认同原著的记载,但也会始终存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当初在诚王府内,裴湘把锅直接扣到石观音的头上,是因为她那时候身边可利用的资源太少了,所以才选择了冒险步骤。如今,她的实力渐渐恢复了,她便更愿意用眼睛亲自去看,用心亲自去感知。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王怜花眼睛一转,忽而笑道:
“既然有人要对我用美人计,那我也用美人计回敬对方吧。湘湘,你说,如果那个白飞飞真是为我而来,那我把她交给家母怎么样?”
裴湘微微挑眉,心道你可真是孝顺儿子。
王怜花读懂了裴湘眼中的小嫌弃,他微微一笑,漫声道:
“湘湘,我和王夫人……可不是那种母慈子孝常人认同的亲人关系。”
“令堂确实关心你。”
“我知道。可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人和更重要的事。我这个儿子,纵然是她的骨血,在某个人某件事面前,也是必须要靠后的。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不能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成为她达成愿望的傀儡,亦或者为了她的目的鞠躬尽瘁。湘湘,对我来说,好好活着,就比任何事都重要。”
第323章
马车在王家大门前停下,王怜花扶着裴湘下车,夜风寒凉,他替她整理了一下斗篷上的系带,又帮她把毛茸茸的帽子罩在头上。
“湘湘,若是那个白飞飞找你,你小心些,这般动不动就红眼圈的女人,最不好对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悄坑了你。”
裴湘道:“既然我已经知晓她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柔弱无依,自然会多注意些。”
“但愿吧,”王怜花叹了一口气,“湘湘,你大概没有发现,每次、哎,每次你看着我的脸,你对我的态度就多有纵容。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那个白飞飞确实颇有些楚楚动人的风姿。我担心她对你哭一哭,假装说些心里话和身世苦楚,你就被迷惑了,之后肯定会被她凭白占了便宜的。”
裴湘斜觑王怜花:“你当我是色令智昏之人吗?还有,王公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某些行为不妥了吗?”
“湘湘倒是达不到色令智昏的程度,”王怜花无视裴湘的第二个问题,微微笑道,“只是比较容易妥协和让步而已。”
裴湘并不认同王怜花的说辞,她自认为是一名非常有原则和底线的侠女,绝对不是那种只看脸就“好好好”的糊涂人。偶尔几次的心软退让,都是事出有因的。
王怜花瞧着裴湘眉眼间的不服气,轻轻挑了挑眉,只一眨眼,心里便生出了一个有趣的新想法。
于是,王怜花不再提醒裴湘警惕白飞飞之事,转而说起了其它方面的话题。
“湘湘,我最近一直在琢磨改进易容术,倒是有几分进益,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让你看出破绽来。”
“那就试试呗,”裴湘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地说道,“你来易容伪装,我来猜。唔,要是我输了,我就把上次那味迷药的方子写给你。”
“好,不过咱们俩越来越熟悉了,有时候不靠那些辨识真伪的技巧就能发现对方……这倒是一桩小麻烦。”
“无妨,你我可以做个约定,只是认出来并不算赢,需得说出破绽和不足之处来,那才算是厉害。”
“好,一言为定。”
“还有……”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一小段儿路之后,就到了裴湘暂居的客院。
“黑漆漆的,”王怜花微微皱眉,“该留人守在院子里的。”
“这样就好,”裴湘摇了摇头,轻声道,“住的地方……有时候还是一个人更方便。白日里我在的时候,让人来打扫一下房间,其余的时候,我更习惯独处。”
王怜花想到裴湘的某些防备与警戒手段,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劝什么。
目送裴湘进屋后,一点儿都不困倦的王大公子望了望夜空中的皎洁明月,心道如此良辰佳夜,若是孤单一人拥被酣眠岂不是可惜了?又想到心里刚刚冒出来的那个想法,王怜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就试一试吧。
兴致勃勃的王怜花转身离开了,同一时间,走进屋内的裴湘却没有了之前那份轻松惬意的心境。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蒙面女人,指尖轻轻搭在了冰凉的剑柄之上。
月色和雪色映入窗内,仿佛给昏暗房间里的所有一切都蒙上了朦胧细纱,在这方静谧宁和的小空间内,一站一坐的两人都静静地凝望着对方。
屋主人没有询问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姓名与来意,不速之客也没有和主人打招呼的意思。
裴湘的眼中,唯有对方身上的每一处要害和重要穴位。而另一个人,则一直在欣赏屋主人的外貌。
裴湘第一次对拔剑这件事产生了犹豫,因为她实在不知,自己出剑之后该攻击对方的何处。
这个神秘的蒙面女人绰约多姿地坐在椅子里,柔弱无骨好似任人采撷摧折。但实际上,这人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破绽和弱点,攻无可攻又让人防不胜防。
又过了片刻,裴湘依旧迟迟不动,也不说话,不请自来的客人便也不动。
她有一双充满魅力的笑眸,比星辰还璀璨灵动,她只是随意坐着,便显得仪态万千。纵然她此刻蒙住了面孔,但只要瞧上一眼她的曼妙身影,除了瞎子,谁都得承认这人是极美的、是比许多精心打扮过的国色天姿更美的存在。
裴湘此时当然不会犯颜控的毛病,性命攸关之时,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那个破局的微渺契机。
半个时辰之后,一直坐在椅子上凝视裴湘的女人终于动了,她缓缓起身,声音清爽而悦耳,好似甘泉沁入听者的心田。
“我来看看你,看看到底是个多么美丽动人的姑娘,竟然能让我的长子对我撒谎,刻意隐瞒了你的存在。”
室内的宁静被打破了,空气也好似重新流动起来。裴湘无声叹息,只要再多坚持十几息,她说不定就能从这场无声的对峙中寻到那一丝的破绽了,可惜……
对面的女人翩然走到窗前,语带笑意地说道:
“我更想看看,看看你这个……据说小时候被我喂了致人失忆的毒药,又旁观了我和阴姬比斗较量的的曲氏女,看看你,胆子到底有多大?”
裴湘眨了眨眼,心道一声果然。
——这样的武功修为,这样的姿容风采,除了石观音,还能有谁呢?
“小姑娘,你怎么不说话?是在想怎么编故事圆谎吗?”
“不,”裴湘微微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被当面揭穿谎言的尴尬,“我只是在思考夫人口中的长子是谁。”
“哦,那你想起来了吗?他可是对你留有遐思呢。”
裴湘果真歪头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皱着眉头为难道:
“想必夫人也年轻过,该知道像我这样水灵纯真的姑娘是从来不缺少追求者的。所以,夫人忽然来兴师问罪,委实让我有些苦恼。”
裴湘一开口,就直接戳在了女人在意的年龄问题上,显然,这是一个小小的挑衅。但石观音却没有因此流露出任何恼怒不快的情绪,或者说,她没有因为裴湘的话而分神。
从始至终,石观音都是无懈可击的。
“小姑娘,让我教教你,并不是年轻的就是最美的,有些美的精髓,唯有经过时间的淬炼才能获取。有些人,你天生就是比不过的。另外,年幼无知并不是你口出妄言的免死令,你,难道真想亲自体验一番惹恼我的下场吗?”
裴湘哼笑一声,踱步走到石观音刚刚落座的位置,随手摆弄了两下黄杨木三足几上的盆栽,忽而一道剑气划过,那盆栽连着下面的雕花木几瞬间便被一劈两半,而后哗啦一声碎落在地。
从拔剑到出剑再到收剑,一气呵成,这一招锐利威猛,包含着一往无前的凛然气势。
“惹恼夫人的下场是什么呢?死亡吗?夫人似乎有些自负了。”
“真是伶牙俐齿的丫头,”石观音淡淡地望了一眼被裴湘劈开的家具摆设,凉声道,“说来……你这个年纪能有这番武学修为,确实足够出色了。但是,如果你想用你的剑对付我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裴湘弯了弯唇,对石观音的评判不置可否,眼中划过一抹独属于天之骄子的清高自傲。显然,这个年轻的姑娘并未把石观音的话放在心上。
见裴湘如此年轻气盛,石观音摇了摇头,看着裴湘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罢了,我和井底之蛙计较什么呢?裴姑娘,你无需知道我儿的姓名,也不必想着怎么解释那些无中生有的谎言了。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毁容貌并舍了握剑的手,另一个,就是死亡。”
这话并没有恐吓到裴湘,反而让她露出了一个被冒犯到的气愤表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刻意笑得意味深长:
“夫人,我恰好听说过你的事迹。他们说,一旦发现了比你长得好看的女子,你就定要毁去她们的容貌。所以,夫人刚刚说的那些……年轻姑娘不如你之类的话,都是自我安慰吧?其实,你只是嘴硬而已,在你观察我的半个时辰内,你的心已经偷偷承认了,我的容貌胜过你。”
裴湘侃侃而谈的同时,石观音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温柔笑意,似乎并没有把裴湘的挑衅之言听进心里去。
见此,裴湘压下眼底的暗色,信步朝着石观音靠近了一些,路过桌子的时候,还悠然地倒了一杯茶。
“瞧,我正青春年少,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此时还未达到最美的那一刻,已然迷倒了令郎。而你却已经是怒放之后即将凋零的残花了,固执地守着摇摇欲坠的花瓣,唉,如此说来,你如何能不嫉妒我?”
说完这话,裴湘当着石观音的面往地上泼了一盏茶水,同时怜悯地说道:“时光,如覆水难再回,你留不住的。”
“咔嚓”一声,那茶杯也被摔碎在地上。
石观音沉沉地瞪了一眼裴湘,懒得再多说任何废话。
她骤然出手,直接袭上裴湘的面门。
石观音出手的速度极快,又毫无预兆仿佛随意挥出,电光石火之间,那只漂亮的宛如玉雕的柔荑就触及到了裴湘的脸颊,仿佛下一瞬,便会有艳丽妖冶的血花在如花容颜上渐次绽放。
眼见着就要亲手毁去一个美丽少女的容颜了,石观音的怒气犹如朝露般迅速消失,旋即,她的眼中划过一抹悲悯的叹息。她钟爱这些老天爷精雕细琢的杰作,可是,钟爱并不代表就会拥有,所以,石观音只能毁了这些不被她拥有的珍宝。
此时此刻,石观音心中的遗憾和痛惜掺不得半分假,当然,她的狠辣攻击也没有暂缓一丝一毫。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前一刻,石观音觉得自己的指尖已然无限接近裴湘的脸颊了,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少女肌肤的细腻和温软。可是下一刻,她的攻击招式竟然忽地落空了!
是的,是落空了,而不是被躲闪过去。
石观音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赫然发现,在她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明眸善睐的少女,有的,只是一把空荡荡的木椅而已。
来不及仔细思考这诡异的一幕由何而来,石观音微微一怔后,旋即周身汗毛倒立。多少年了,她竟然再次产生了濒临死亡的毛骨悚然之感。
在她的背心处,一道无声无息的杀招悄然而至,只需一息,石观音的心脏就会被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刺穿,从而结束她这波澜起伏的一生。
但是,石观音到底是石观音。
仅在一息之间,石观音就连续施展了七种不同的奇妙身法,甚至凝气化血肉为木石,硬生生抵消了最后三分夺命剑势。
石观音,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