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说谎话,你这内力运行虽然被小女子的药力限制了,可还是有一部分可以调动起来的。哎呀,这说话的功夫,大人你体内的毒性又减弱了三分呢。”
话音未落,裴湘就干脆利落地点住王怜花的几个关键穴位。因为自身没有内力的原因,她这样做之后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王怜花弯了弯唇,既不慌乱也不恼恨。他微微垂头,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脸颊耳垂慢慢晕染上一抹漂亮的胭脂绯色:
“小姐,你这样拉着奴婢的手……还对人家的身子又摸又揉的,让奴婢全身上下都快要软成一滩水了,可你怎么就不行了?瞧瞧,这满头大汗上不来气的样子,若是让外人撞见了,还当奴婢是专门吸人精气的狐狸精呢。”
裴湘嗤笑,不管王怜花如何言语戏弄插科打诨,她始终稳稳地扣着对方的脉门,然后,又给他下了一遍毒。
第二次中毒,又没有内力抵御,王怜花这次是真的连站都站不稳了。他也不为难自己,干脆呻吟一声,直接往裴湘身上倒去。
他到底是习武多年的天才,纵然此时中了药又被限制了内力,可是招式还在、眼力还在、多年锤炼的筋骨肌肉还在。所以他这一倒,便顺势翻腾转身,单臂一伸圈住了床上受伤的姑娘,再借着巧劲儿把人拢在怀中,又用一双长腿压住了裴湘准备踹人的脚。
“嘶——轻些踹,湘湘,不是你说的要和我在床上聊聊人生吗?为了你,我都不在乎清白和名节了,你怎么还这么冷酷粗鲁?”
裴湘被人扣在怀中,暂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传入耳中的声音已然从丫鬟双杏的女声变成了陌生的清朗男音。与此同时,对方的身高似乎也增长了许多,反正两人躺在一起的时候,裴湘要比对方矮了一小截。
“不知如何称呼大人?”裴湘也不嫌弃两人的姿势别扭,始终按着对方的脉门所在。
“我叫孔翎。”
“真名?”
“假的。”
“好的,孔公子,”裴湘看似对孔翎的真实身份没有丝毫多余的好奇心,询问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称呼而已,“敢问孔公子,那碗有毒的汤药是何人所为?”
王怜花见裴湘不追问他的真名实姓,反而直接进入正题,不高兴地哼了哼,凉凉地说道:
“湘湘在宫里得罪了那么多人,难免有一两条落网之鱼,自然要遭受报复喽。更何况,叛乱者背后的主子一直没有浮出水面,那人可一直在暗中注视着湘湘呢。”
“孔公子的意思是,那碗毒药是大宴那日的刺杀者所为?公子可知那些人是何方势力?”
“湘湘想要知道答案,不如放开我的手?”
裴湘被迫埋在某人胸前逼真的波涛汹涌中闷声道:
“你松开我,我就松开你。咱们俩躺着面对面地说话,我要上不来气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好,我不压着你了。不过你得自个儿把我推开,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力气移动了。”
裴湘试着把脚从王怜花的双腿中抽出来,这次果然没有再遇到阻拦,她又整个人后仰着朝着床内挪了挪,也很顺利。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裴湘嫌弃地仍开王怜花的手,迅速翻了个身仰躺在枕头上,长长地呼了几口气。
见裴湘不再紧紧地扣住自己的脉门内关了,刚刚还声称没有余力移动的王怜花也跟着翻了身,和裴湘并排仰躺在香香软软的床榻上。
“唉,湘湘的药真不错,不知师承何处?”
“全赖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孔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我自然不会赖账。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那些叛乱者都是前朝后裔和罪臣后代。不过,金吾卫还隐约察觉到了东瀛人掺和进来的蛛丝马迹,只是没有证据。”
“东瀛人?”
“嗯,朝廷有意扩大东南沿海一带的水师力量。”王怜花提示了一句。
裴湘恍然,没再多问朝廷的动向,而是专注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
一旁的王怜花眨了眨眼,试探着运转内力。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委屈地说道:
“湘湘,你什么时候给我解药呀?你看,咱们俩并没有过节,我不仅阻止你喝掉那碗索命的汤药,还告诉你真正的幕后真凶,你无须这么防备我的。”
裴湘哼笑道:“我当然要格外防备你,因为你这人说话半真半假,根本没个准数。轩辕殿刺杀之事的幕后推手应该是东瀛人不错,这个……和我在宫内察觉到的一些细节吻合了。但是今天这碗毒药么,可不是他们的手笔。”
“湘湘不信我的话?你为什么肯定不是东瀛人的报复?”王怜花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裴湘心道,因为兰絮等人已经向原主下过毒了,但结果却是‘舞姬湘姑娘’安然无恙。那次的意外造成了之后的一连串变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然令对方惊疑不定。
她甚至有个猜测,就是在那些刺杀者的最初计划中,他们原本是不打算动用第二次刺杀时的那些隐秘力量的。可是,裴湘的死而复生让他们怀疑己方的刺杀计划已然泄露,但又不确定暴露了多少……于是,在未知的忐忑中,他们不得不决绝地掀了最后的底牌,只求轰轰烈烈一击必中。
这样一来,兰絮等人所在的组织在失败后必然受到重创。也许,他们在京城中的力量已然被连根拔起了,能逃出一二成员就是万幸。
——此时正是隐忍蛰伏求生的时候,实在不该出手对付我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不关键人物。
当然了,也许对方就是脑子一热,认为裴湘该死并准备付诸行动。鉴于之前已经有了一次下毒失败的教训,他们若是想让裴湘死,就该换一种方式,免得浪费了最后的残余力量。
——再者,若是“孔翎”就是王怜花的话,这人可太善于说这种真假参半的话了。
“孔公子,现在是你中了我的毒动弹不得,可不是我有求与你。所以,我觉得你在说假话就是在说假话呀,与其问我为什么怀疑你,不如再好好想想,这下毒的幕后黑手还有谁?”
“湘湘真给我出了个难题。”王怜花幽幽一叹。
裴湘挑了挑眉,也不和王怜花废话,她从床上坐起身来,低头打量身旁这具凹凸有致的身体。
“孔公子,从轩辕殿初遇,你就一直在围观看戏,可这看戏也不能白看,是不是?我得收取些茶水钱吧?”
说着话,裴湘直接上手,开始搜身。
王怜花此时没有起身的力气,只能可怜巴巴地小声问道:
“你要对我做什么?你会弄疼我吗?”
裴湘毫不客气地把王怜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搜检出简单的易容工具若干、药粉药丸十几种、毒镖毒针各三枚、削铁如泥的匕首一把和解毒避瘴的宝珠一枚,再有其它零零碎碎的随身物品和小巧机关物件数样。
“呵,孔公子,不是说身上有避毒的香囊吗?我怎么没发现,除了这个装着迷药的锦缎荷包。”
王怜花从容一笑,温声道:
“是我记差了,原来,我身上能解毒的小玩意儿不是香囊而是一颗珠子。湘湘喜欢的话就拿去玩儿吧。”
裴湘斜觑王怜花,心知这人身上应该还藏着一些保命和暗算敌人的东西,可惜她不能真把人完全剥光了再卸去易容,从内到外细细检查一遍。
不过,她对于现在找到的这些东西还是比较满意的,特别是这十几种可单独、可混搭使用的药粉药丸,完全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就是算是“演出费”和半夜打扰我休息的赔礼吧。
当然,裴湘心里放弃了继续搜寻的意图,表面上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先是打量了一番王怜花头上精致美丽的双环髻,然后又把视线凝在了他前胸的位置。
“这是什么制成的?里面……和皮肤的颜色一样吗?还是一看就是假的?”
王怜花羞赧垂眸:“不如湘湘亲自看一看?”
裴湘摇了摇头:“我看假的做什么,即便确实能以假乱真,我还是更希望能看到一些真东西,比如……这里!”
王怜花感到裴湘目光缓慢下移,像一尾轻盈的羽毛似有若无地飘过他的身体上方。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旋即又低声轻笑,仿佛在欣然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你笑什么?”
“能得美人青睐,孔翎万分荣幸。不过,只是看一看有什么意思?不如湘湘给我解药,然后让我伺候湘湘。”
“青睐?伺候?”裴湘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看一看你是怎么遮掩喉结的。”
说着话,一只微凉的小手就触碰到了王怜花咽喉的部位,细细地探究起他是如何在男扮女装时隐藏掉喉结的。
见此,王怜花怅然叹息,眼中盈满了实打实的遗憾。他尽量忽略咽喉要害部位被人肆意触碰的战栗感,微微垂下视线,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发现湘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鄙人的腰腹部,就误会了湘湘的意思。其实,如果是湘湘的话,我是不介意的。”
裴湘噙着笑打量着王怜花脸上的易容,慢条斯理地问道:
“但我介意呀,我倒现在都不知道孔公子的真实相貌呢,万一长得不和我的眼缘怎么办?”
王怜花故作懊恼:“可惜没有把卸掉易容的工具和药水带在身边,不然的话,我现在立刻用真容面对湘湘,免得湘湘错过了我这样知情识趣的良人,将来再被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男人骗了。”
裴湘轻抚王怜花脸上的伪装,缓声道:
“其实,经过一番检查和研究孔公子随身携带的易容小工具,我现在就可以帮孔公子卸掉脸上的易容了,保证一干二净,完全还原孔公子的真实外貌。然后,我再把孔公子介绍给诚王殿下,让表叔帮我品评一下孔公子是否是十分中用的良人,怎么样?孔公子,你愿意吗?”
听闻裴湘可以卸掉他的易容,王怜花慢慢收敛了脸上的轻浮甜蜜笑容。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床上的两人无声对视,同样黝黑深邃的眼眸,其中看不出彼此深浅。
片刻后,王怜花扬眉浅笑,眼波溶溶:“湘湘想要什么?”
“孔公子相信我能破解你的独家易容手段?”
“半信半疑。不过我现在并不想冒险,湘湘应该猜出来了,我留在京城里是有事要办,最好还是不泄露身份为好,以免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原来孔公子有要事处理,”裴湘沉吟着点了点头,旋即又不满道:“既如此,你来招惹我做什么?”
王怜花十分坦诚地望着裴湘,实话实说:
“我就是心血来潮想找点儿有趣的人和事,逗一逗,撩一撩。如果你不能在引起我的注意了,我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比如?”
“比如你今天如果没有发现汤药有毒,真的准备傻乎乎地喝下去,我可以救你一命,但是肯定会觉得无聊的,说不定转身就把你忘了。”
这番老实答复让裴湘感到些微惊讶:“你就这么说实话了?不和我油嘴滑舌了?”
王怜花眯着眼睛在裴湘的枕头上蹭了蹭,懒洋洋地说道:
“我现在这种情形,油嘴滑舌有什么用呢?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你也是个只说不练的,把人家撩拨了,又假正经起来。”
“可真是厚脸皮,”裴湘瞥着王怜花从容自若的模样,暗忖这人倒也算是狡诈得坦率,“说起有毒汤药这件事,你还没有给我一个真相呢。”
王怜花如今受制于人,并不愿意真被裴湘卸去易容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特别能伸能屈地交代了实话:
“湘湘,你大概不清楚,那日大宴之前,那些刺杀者忽然没头没脑地暴露了一些线人暗桩,当然,那些暗桩并不是他们那一伙儿的,而是属于另外势力的。
“哎,人家本来蛰伏得好好的,也没有谋反的想法,就是想在人间最有权势的地方探听些秘闻情报之类的,再偷些难得一见的珍宝或者绝色美人儿什么的。可是架不住那些被东瀛人洗脑的谋逆者拆台呀,他们把之前所有怀疑的对象都暴露了出去,颇有些不管不顾鱼死网破的架势。
“等到了晚上,他们谋反了,被抓了,与此同时,那些被他们暴露出疑点的宫廷势力也没有逃脱金吾卫和黑甲卫的搜捕审讯。瞧,一场刺杀,倒是给皇帝陛下提供了一个清洗宫廷的机会。弄得我现在一直觉得刺杀是假,老皇帝钓鱼才是真呢”
裴湘有些哑然。
半晌,她问王怜花:
“所以,这次轩辕殿刺杀之事不仅暴露并消灭了那些东瀛人经营的势力,还让另一方势力偷偷安插的棋子统统露馅了?而对方把这件事怪在了我身上?这碗有毒的汤药就是他们的报复?”
王怜花慢慢翻了个身,轻轻嗯了一声,他满眼好奇地望着裴湘问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人认为你耽误了他的生意。”
裴湘摸了摸鼻梁,心道自己并没做什么,就是死而复生罢了。
——说起死而复生,刚刚大皇子问话时,并没有提问这个,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兰絮下毒一事。兰絮等人当场死亡,这件事也许永远就是一个秘密了。
——当然了,即便被大皇子等人知晓了,也没什么。我已经交代过,我那个不存在的师父给我留了一枚救命良药,我完全可以把“死而复生”归功于师门赐药。
——但另一伙人似乎听闻了一些风声,所以要给我一个教训?当然了,对方应该没有得知全部细节,否则也不会选择下毒这一手段。
“孔公子,我在宫中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好好活下去这个目的,所以,现在分析因何而得罪了对方,没有多大意义。既然龌龊已经生成,对方又下了杀手,这件事就不能一笑泯恩仇。所以,烦请孔公子告知,你口中的‘那人’是谁?当然,小女子不白要孔公子的情报,愿意付出合适的报酬。”
“你不怕我说谎话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