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亡数次擦肩而过的洪七真是又急又怒,他有心质问对手,既然是这等厉害人物,为何甘愿沦为采花贼的同伙?但生死相搏之时,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力……
洪七被欧阳锋的迅疾无情攻势逼得无法言语,只得专心御敌,同时还要找机会往卧室里面闯。
欧阳锋逼出了洪七的真本事,心中也是一片惊疑。
他心道,江湖上何时有了这等武功高强的淫贼鼠辈,而且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当着他的面觊觎白驼山女眷!
——呵,一掌劈死此贼都不够解恨的,就该扔进蛇窟去。
对打的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武功也在伯仲之间,棋逢对手,又都动了真火,一时之间谁也不能迅速取胜。
夜色更深,屋内的采花贼从最初的惊惧中渐渐缓过劲儿来了,同时也弄明白了此时的状况。
他心里冷笑了数声,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狼狈不堪,眼中便溢满了恶毒扭曲之色。
“既然洪七你乐意替爷爷挡住那个煞神,那爷爷就先享受享受!等我亲香够了那个小妞儿,还能把她当人质威胁威胁那个煞神,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洪七知道真相后怎么收场?”
采花贼恶向胆边生,心里面的坏主意一冒出来,就毫不迟疑地行动起来。
他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床铺的方向移动,屋内静极了,便趁得院子里的打斗声尤其的惊心动魄,危机近在身边,可采花贼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在两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偷香窃玉,就满面潮红,嘴角大咧,只觉得今晚即将发生的香艳之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人激动亢奋。
慢慢靠近锦绣床帐,浮动在四周的香气渐渐浓郁起来。采花贼缓缓地吸了一口,心道绝色美人喜爱的香料也是如此独特迷人,只可惜今晚不能在这香气弥漫的闺房内尽情享乐,不得不胁迫着楚楚可怜的美人儿逃亡。
就在采花贼想入非非的时候,裴湘也在思索她此刻的处境。
——如果我动手自救,过后肯定要暴露我精通药理这件事了。
裴湘不知道门外之人是丐帮洪七公,是来捉贼的,只当那人是屋内贼子的同伙,两人一个负责缠住欧阳锋,一个负责进屋作案。
她甚至都没有把屋内之人往采花贼的身份上联想,只当是裴家或者欧阳家的敌人,想要捉住自己威胁两家人或者干脆杀死自己泄愤。
——如今看来,两家的护卫已经失去了战力,而欧阳锋则被一位高手拦截在了屋外。
——所以,这种危险的情形还得靠我自己解决。
——可惜没有内力,这副身体又没有经过训练和打磨,根本承受不住过于凌冽冷锐的剑气剑意……
裴湘心绪飞转,呼吸却更加平缓绵长,她静静地等着贼人靠近,等待最佳的偷袭时机。
就在采花贼满脸兴奋地撩起床前纱幔的那一刻,裴湘倏地睁开了双眼。
一扬手,手中银钗划出一道森寒剑气,虽无内力加持,但这道剑气依旧锋锐迅疾,达到了普通人能达到的极致。
剑气瞬间直逼采花贼夜能视物的双眼,只要击中,这双作恶的眼珠子就彻底废了……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采花贼大吃一惊,他下意识地偏头躲闪保护自己的双眼,却不料裴湘的下一招早就蓄势待发。
软筋散扑面而来,胸前某处穴位被那银钗不轻不重地敲击。
穴位被袭,却因为缺少内力的原因而达不到致命的效果,可突如其来的酸麻之感也不容忽视。心脏一阵紧缩,屏住呼吸的采花贼下意识地张开了口,就在这时,一枚蚀骨丸被准确地弹入采花贼的口中,入口即化。
“你……贱人!”
一连串的偷袭攻击让采花贼终于忍不住惊怒出声,他左手凝聚起内力,想都不想地就朝着裴湘的脸上扇去。
坐在床上的裴湘不闪不避,甚至露出一个凉薄轻蔑的笑容。
采花贼瞳孔紧缩。
下一刻,他便头痛欲裂,惨叫出声,那即将落在裴湘脸上的左手忽然硬生生地改了方向,五指成抓,朝着己身的面部狠狠挠去,又狠又快,顷刻间就划出几道血痕……
从采花贼出声惊骂到惨叫抓挠,不过是几息之间,院外的欧阳锋和洪七同时心中一凛。
欧阳锋神色骤变,他立刻朝着洪七挥出一掌,而后毫不迟疑地朝着屋内飞去。
洪七避过欧阳锋的掌风后,眼见着这人破窗而入,也脚尖一点,长啸一声冲入屋内。心道即便今日身死,也不能让这两个贼子得手。
裴湘正在观察中药之人的反应,就见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直冲而来,她刚判断出来人是欧阳锋,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腰部被一只铁臂牢牢箍住,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在落地之前,她下意识地分析着,这药味大概和驱蛇驯蛇有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防毒的功效。
落后一步的洪七跳窗而入,他在站定的同时就点燃了火折子,同时指尖一弹,准确地点燃了屋内的蜡烛。
至此,昏暗的室内就变得明亮起来。
从洪七公的角度来看,那采花贼跪在床边,一直在惨叫抓挠,看情形似乎是中毒了。而刚刚和他动手的高手则“捉住”了这个房间的主人。此刻,在睡梦中惊醒的美貌姑娘正迷茫地望着他,似乎还没有搞清状况。
洪七不敢立刻上前搭救,怕连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
欧阳锋见洪七点燃烛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微微侧身挡住裴湘,同时一抬手,隔空摄来挂在屏风旁的斗篷,直接把一身单衣的裴湘裹了起来,而后才冷冰冰地看着洪七,不知何时爬上肩头的黑色毒蛇也在朝着洪七吐信子……
洪七微怔。他扭头看了看一脸血糊糊的采花贼,再看了看被斗篷裹起来的年轻姑娘,忽然灵光一闪……他好像误会了某些事情……
年少有为的丐帮少帮主清了清嗓子,又忍不住尴尬地挠了挠脸。
“这个……兄台,先别动手!我有话说!”
欧阳锋看清楚了洪七的衣着打扮,微微挑了挑眉,目露嘲弄。
裴湘瞧见洪七身上的大小补丁和布袋,也挑了挑眉,表情却是纯然好奇。
——丐帮,高手?
洪七迟疑开口道:“那个,那个,这位姑娘,你、你认识他吗?”
洪七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欧阳锋,裴湘点了点头。
“姑娘,他是你的家人?”
裴湘想,目前来看,此人是自己的未来小叔子,当然算是家人,于是,她又点了点头。
她这一点头,就见问话之人的脸色迅速变换起来,尴尬、释然、放松、庆幸,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腾地一下变红了。
“那个,我是丐帮的洪七,今晚,对不住啦。这位兄台,咱们可能误会彼此了,我、我是追踪贼人而来的,不是、不是一伙儿的。”
欧阳锋假笑着扯了扯嘴角:
“误会?我看你夜闯女眷房间的动作挺熟练的,谁知道是不是误会?”
洪七被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已然昏迷的采花贼解释道:
“这厮在江南一带祸害了不少好人家的闺女,我为逮住他,一路追踪到这里。之前遍寻不到他的身影,就和帮里的兄弟守在镇上,防止他再次作案。
“他今晚给这客栈上上下下都下了迷药,你们家的护卫应该也都中招了,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兄台若是不相信洪某的话,可以等到天亮。这附近的丐帮弟子和江湖侠士们都能证明洪七的身份。”
欧阳锋冷睨洪七,想到刚刚那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对洪七的话信了七层。
白驼山位于西域昆仑,却从不会忽略中原武林的消息,所以,他确实知道丐帮少帮主目前正在追杀一名作恶多端的采花贼。而这洪七的武功和长相,也和白驼山收集到的情报吻合。
欧阳锋安抚了一下肩头的小蛇,沉声道:
“既然你不是采花贼的同伙,那就去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贼子杀了吧,如此,我就不追究你夜闯女眷房间的罪过了。”
洪七叹了一声:“不能现在杀了,我还得从这厮身上问点儿东西。”
欧阳锋似笑非笑。
洪七忍不住揉了揉脸,心道自己活该被人家冷嘲热讽。若不是中午的时候贪杯大醉,以至于错过了帮里兄弟送来的重要消息,就不会让这采花贼有机会潜入女眷房间。
同样,如果阻拦及时,自己就不会火急火燎地追来,也就不会引起这位兄台的误会,然后又耽误了救人的时间……总之,虽然这人身手狠辣诡谲,脾气也挺傲的,但今晚之事,自己到底气短了三分。
裴湘瞥见洪七脸上生动易懂的表情,就把他的想法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又见挡在她身前的欧阳锋一脸桀骜深沉,应该是还在计较洪七耽误他救人之事。她忍不住想到,这就是“北丐”和“西毒”的区别吧?
欧阳锋护短又傲慢,大部分时候都称不上是个好人,但如果成为被他特殊对待的一员,就会非常有安全感。
而洪七就是典型的正道大侠了,最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他现在感到愧疚后悔,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是说到底,救人本就不是他的责任和义务呀。
裴湘自知是个明哲保身的普通人,永远都达不到洪七那样的思想高度,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这样的古道热肠,愿意和这样的侠义之士成为朋友。
“洪大侠,”裴湘从欧阳锋的身后走出来,朝着洪七行了一个礼,“多谢你为小女子奔波,不论今晚的经过结果如何,你愿意把一个陌生人的安危放在心上,就让小女子敬佩不已。另外,这采花贼所中之毒还算好解,洪大侠可以把香炉里的灰烬取出少许,混着桌上的花茶喂给他吞服,半刻钟后,中毒之人就会恢复神智了。”
裴湘这话说完后,欧阳锋和洪七哪里还会不清楚,就在两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姑娘自己在屋内搞定了采花贼,不仅让自己毫发未损,还让采花贼痛苦不堪。
洪七为人爽朗开阔,他诚心诚意地赞了一声好本事,然后就按照裴湘的话去给采花贼解毒了。
过了一会儿,采花贼呻·吟一声,渐渐恢复了神智,但他身上伤势颇重,尤其是面部,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这样的状态,显然无法清楚回答洪七的问题。
洪七摇头叹息,抬头望了一眼冷眼旁观的一男一女,知道这两人是不会出手救治采花贼的,便说了声稍等,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出去找药去了。
洪七离开后,欧阳锋直接点晕了采花贼,然后才低声询问裴湘:
“这人的迷药很厉害,我是因为黑甲蛇示警的原因才没有中招,你是如何防范的?”
裴湘指了指角落里的香炉:
“出门在外,我每晚都会燃一些特制的香料,一般的迷药毒药都对我无效。”
闻言,欧阳锋走到香炉附近,用指尖挑起一些还未燃尽的线香,仔细辨认了一番。之后,他又在采花贼的胳膊上随意戳了一个口子,收集了一些血液,让随身饲养的黑甲蛇吃了一点。
在观察黑甲蛇的反应的同时,欧阳锋淡声问道:
“裴姑娘精通药理,我之前派白九去教导姑娘,让姑娘笑话了。”
虽然这话语气平淡,但裴湘哪能感觉不到这位欧阳家的二公子有些炸毛了。
她幽幽一叹,无奈道:
“二公子,你该知道裴家的规矩的,我若不把精通药理这件事瞒得严严的,今日岂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如果稍有泄露,我又不会武功……大概一辈子都要被软禁在深宅大院中了。”
欧阳锋的黑甲蛇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他捏着小蛇的七寸,继续说道:
“如果没有发生今晚的意外,裴姑娘要一直隐瞒下去吗?”
裴湘理了理垂落的碎发,慧黠一笑:
“我不是已经开始学习辨认草药了吗?我进步飞快,不出几年就能学有所成的,到时候就无须继续隐瞒了。况且,我也试探过二公子,知道欧阳家并不会限制女眷多学些保命的手段。”
欧阳锋想起自己之前对裴湘的那些看法,眼中划过一抹不自然,静默片刻后,他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裴姑娘师承何处?”
“裴家一向擅长使毒……”
“裴家可没有这份本事。”欧阳锋笃定道。
裴湘眨了眨眼睛,忽然露出一个长嫂似的慈爱笑容:
“二弟还年轻,有些事,我只能说给你大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