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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安做了一整晚的梦, 快早上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恍惚间点了点头,记不太清楚事情,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才想起来景扬去公司加班了。
  分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偌大的房间却显得格外安静。
  程安看着有些空荡的房子,怔了一会儿,翻身下了床。
  倒水冲了杯黑咖啡。
  很黑, 很浓,也很香。
  波纹在水面上一圈圈地打着转儿,程安盯着看了一会儿。
  蓦地,
  仰头喝了一口,苦得舌头发麻, 五官都要拧在一起, 艰难咽了下去, 跑进厨房, 拿勺子舀了一大勺白糖,填进嘴里, 大口大口地嚼着。
  直到口中的甜味儿把咖啡的苦涩感压了下去, 才缓过劲儿来。
  洗漱完, 收拾好东西,对着镜子画了个稍微有些明艳的妆容。
  嘴角四十五度扬起,笑容规矩又刻板。
  很不自然。
  程安揉了揉脸,冲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眨了眨眼, 终于笑了出来。
  前两天还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今天就有点儿变脸了,程安下了楼抬头看了眼有些灰蒙蒙的天,抿抿唇,忍不住在手机上敲着给景扬发消息:【我今天去一趟景家,你】
  顿住,犹豫片刻,又全部删了。
  程安是打车去的景家,没有带什么东西,甚至连包也没有拿,兜里只装了手机和一张银行卡。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越发阴沉的天,这才忽然记起早上那会儿景扬在她耳边说的话。
  “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现在想想有些奇怪,景扬好像知道她要出门?程安叹了口气,算了,想这个没用,横竖她已经忘带了,但愿不要下雨。
  至少,
  在她回来前不要下雨。
  ......
  景家住在江城市中心有名的富人区,那地方别墅云集,多得是富豪明星。程安记得小时候还碰到过几次电视上的大明星。
  出租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外面,程安付好钱下了车,准备打电话,就听到门卫处的保安喊道:
  “这不是二少夫人吗?”
  程安愣了下,有些意外他们竟然会认识她,毕竟她都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
  几个保安过来,笑着说道:“您回来了?”
  “额,”程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问道:“我,我能进去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几人说着把她领了进去,直接带上了巡逻的警车,“您回景家是吧,多远啊,我顺便送您过去吧。”
  这个小区极大,远处还有一条湖,要是徒步走到景家住的地方确实费些时间,程安点点头,“麻烦您了。”
  “这有啥的,”保安不在意道:“都是应该的。”为业主服务是他们的职责。
  景家住的地方在最里面,是一座欧式古典别墅,前面的大别墅层层叠叠对称柱式带有曲线装饰的雪白墙体,后面连着一个半拱圆型花园,中间还有个喷泉,再往后面有栋小洋楼,是保姆和佣人司机住的地方。
  缠枝雕花的铁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熟悉的景致。
  小区内的巡逻警车把她送到院门口就走了,顺便帮她摁了门铃,家里的保姆很快就出来了,看到程安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意外,笑着说道:
  “少夫人回来了,渴不渴?我给您倒点儿水?老爷在三楼书房等您呢。”
  程安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她从来没有和景扬离婚,还是那个景家二少夫人,所有熟悉自然到让她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可事实上,
  程安看着眼前的保姆。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保姆,从来没有见过,只有那身熟悉的衣服让她知道是景家的保姆。
  景家的保姆和佣人都有专门的衣服,也是私人定制的。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牛仔裤白衬衣外面搭了一件普通的长风衣,脚上也只是一双很普通的小白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程安捏紧了衣角,笑了笑,“不用了,谢谢。”
  上了三楼,书房里进进出出好些人,程安顿时紧张起来,她原本以为只有景叔叔景阿姨在的,怎么看起来好像不是?
  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走了过去,程安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有些忙碌的人,张了张嘴,想喊出来,又觉得不太好,悄悄走了进去,站在景父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一句:
  “景叔叔。”
  “......对对对,就这些,你再核实一遍,”景父正和对面的人说着话,转头一看,音量骤然拔高,“程安啊,你来了,正好正好,刚还在说怎么没到呢?”
  说着示意程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挥了挥手,让里面的人出去,又走了出去,皱眉问道:
  “老邢呢?人都来了,他跑哪儿去了?”
  程安不明所以,也不敢乱开口,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隔着风衣摸了下硬邦邦的银行卡,心下安定不少。
  景父站在三楼,对着楼下的保姆说道:“林慧呢?怎么关键时候一个两个的都没人儿了?”
  保姆仰头,“太太正敷面膜呢,我去叫她。”
  “赶紧赶紧,”景父皱着眉,很是不满,“再耽误一会儿,回头老二说她我可不管。”说完就转身走了进去。
  程安看他进来,急忙站起身来,从兜里拿出银行卡,递了过去,“景叔叔,这是我这两年攒的钱,先还您”
  话未说完,就被景父打断,摆摆手,“不用不用,”
  正说着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景母,一身墨绿色的职业套装,看起来干练又精明;另外一人带着金丝框眼镜,很有书生气,文质彬彬的样子。
  程安猜他应该和景父差不错年纪,不过,同样是保养得好,看起来大概只有四十岁的样子。
  看到景母,程安心下一紧,格外有些拘谨。
  “景阿姨好。”
  “嗯,”景母随意地应了一声,在景父身边坐了下来,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泡几杯咖啡进来。”
  “是,太太。”
  景父爱喝茶,景母爱喝黑咖啡。
  一看人都到了,景父喝了口茶,跟程安指了指那位戴眼镜的男人,“程安,你不记得老邢了?就是那时候和你爸爸钓鱼的时候总爱偷鱼饵的那个贼。”
  老邢闻言,笑骂道:“什么偷鱼饵的贼,老景你真是会说话,”说着拍了拍程安的脑袋,感叹道:“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小安安都长这么大了,可真是个大姑娘了。”
  老邢?老邢?老邢?邢......叔叔?
  程安有点记不太清,但还隐约记得确实有个叫“邢叔叔”的长辈,在她父母下葬的时候帮忙过来料理后事,赶忙站起身来。
  “邢叔叔好。”
  邢宏眼神微闪,笑着点了点头,心底却有些感慨,到底是受了影响,当年那个爱哭爱笑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怕是早就不见了,只留下这个艰难生存的大姑娘了。
  “这次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景父拿着手上的几分合同,“当年你父母的事情我们几个长辈都在场,比你小孩子知道得”
  听到景父再次提起当年的事,程安心里莫名有些抗拒,甚至想要打断景父的话。
  正好,佣人进来送咖啡,打断了景父的话。
  程安急忙抱着咖啡杯,喝了一大口,苦得舌尖发麻,脑子清醒了几分,赶在景父开口前就抢着把卡推了过去。
  “景叔叔,当年的事情我很感激您和阿姨,这么多年来景家收留我还供我念书上学,之前一直没机会,这两年我工作了,攒了点儿钱,先还一部分,等我以后再攒攒,再还一部分,您看,行吗?”
  声音有些急切,一口气就说完了所有的想法。
  “不用,这个你”景父刚开口,就被程安打断,“我应该还的,景叔叔。”
  程安指甲掐着掌心,看着景父的眼睛,轻声说道:
  “我不想欠钱,我能还清的,真的。”
  她父母因为欠债走投无路,最后选择了死亡,用死亡来结束这场债务,解脱了自己留下了她。
  她是不一样的,她和他们不一样。
  她能还得起的,只要努力,总会还清的,就算还不清,也会活下去。
  她不想欠人钱,更不想欠景家的,这样她会觉得一辈子在景扬面前抬不起头。
  她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地告诉自己。
  她也很优秀,只要她努力,她总能还得起景家的钱,她和景扬是平等的。
  这样,她才有勇气去喜欢他,去用感情喜欢一个人。
  现场安静下来,似乎都没有料到程安会这么急切,景父甚至有些惊讶地看着程安,印象中这个小姑娘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也不没什么意见,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格,更不可能会这么冒冒失失地打断他的话。
  “你还什”景母拧着眉,程安能还什么,怎么可能还得清,真要算起来,就她那点儿破工资,这辈子都还不清。
  “安安,”邢宏开口,打断景母的话,他是律师,比对面这对严苛的夫妻更能揣摩人心,笑着说道:“不是不让你还,是不用你还。”
  程安不太懂他的意思。
  邢宏说着从景父手中拿过那几份合同,递给她,解释道:
  “你父母当时给你留了三百万,因为那时候你还小,又有不少追债人,这笔钱只想给你用,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后来老景收留你,我就说钱先放在他们这里,等你长大了,到18岁的时候再交给你。”
  程安愣住,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是....是.....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邢宏笑着喝了口茶,“叔叔是律师,这种遗嘱的事情可绝不会搞错的。”
  程安有些茫然,这么多年了,忽然有一天告诉她,她父母给她留了三百万?
  “说起来都怪老景,”邢宏看着景父,佯怒道:“你早干嘛去了,让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委屈了这么多年?”
  景父笑呵呵地摸着脑袋,不在意道:“我这不是忘了吗?”
  不过就三百万罢了,他怎么可能记得住?更何况,真要算起来这些年养程安肯定不止这个数,谁想过让她还钱这事儿?
  对他来说,收养程安只是一时心善吧,那时候他和林慧忙,瑶瑶是个姑娘性子还倔,气走了几个家教老师,没人玩儿,想着找个小姑娘陪着她一起就行,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邢宏笑骂了他几句,把笔递给程安,说道:“签个字,回头叔叔给你走个流程,这笔钱就是你的了,”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可以选择直接给景家,就当是偿还这些年他们收养你的费用开支了。”
  程安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