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声笑,格外的清楚,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徐往之一下就僵在那里,脸色尴尬,“是在下的不对。”
“你这里死过人吗?”师泽这句让徐往之脸色瞬间惨白下来,“昨夜闹了小会,扰了我的清净。”
明枝皱眉,她看到徐往之的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既然已经天亮了,那么我也该告辞了。”
师泽说的直接了当,半点委婉的意思都没有。
徐往之昨夜难得得了一个清净,心里知道应当就是这位衡云君的功劳。原本不过是试一试,谁知道衡云君都还没有出手,就已经有这样的效果。要放人走,这绝对不行。
徐往之想着,立刻对着师泽直接一个大礼行到了底。
“还请衡云君救我一家!”
“……”师泽只是淡淡的瞥了徐往之一眼,而后他一把拉住明枝,就往外走。
明枝却一脚直接站稳了,“要不然听听什么事?”
她说着,看着腰都几乎弯了个对折的徐往之。
师泽回头看她一眼,明枝站在那儿不肯走了,“要不听听吧,毕竟我们也在这里住了一晚上,听听也没什么的。”
师泽根本就不将徐往之留他住一晚放在心上,并不是他让徐往之这么做,是徐往之自己送上门来,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看着明枝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还是问,“什么事?”
“衡云君救命,我们全家已经被缠上将近半年了!半年前我们家中入夜之后,莫名其妙就会出现一些声响,原先以为是下面的人做事毛手毛脚,也没有当回事,结果过了一段时日,事情闹得越来越严重,每逢入夜之后,屋子周围不管季节天气,都会有烈风包裹,而且府内也会有人消失。”
“家里的人气色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在下曾经请过修士过来,可是一无所获。修士不是束手无策,就是被那道风给打了出去……”
“所以你就请我来?”师泽说着又笑起来。
他看了一眼周围,“让我给你驱邪?”
师泽含笑的话,听到徐往之的耳朵里,莫名的打了好几个寒颤。
“让我住这里一个晚上,然后叫我给你家做这么多的事,而这一晚上我自己都被那东西扰了清净。敢问我为何要帮你?”
师泽靠着明枝躺了一夜,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一宿不合眼到天明,可是这次却是烦躁的厉害,他眼里明枝在这事上无辜,干脆就把这一股烦躁,直接就撒到了徐往之的头上。
“说实话,我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像你这种不知所谓,且算盘打得比天还响的人了。”
随着他含笑的话语,还有一股隐含在话语的威压,重重的就压在他的身上,险些没把那个对折的腰给彻底压下去。
“还请衡云君发个善心!”徐往之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师泽无动于衷,“跪我的人多了,这个把戏我也见得太多了。对我没什么用处。”
活得太长,什么都见识过,心硬如铁。根本就不是那些刚出茅庐的少年。跪地恳求这个,对年轻人管用,对师泽这种活了千年的修士来说,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徐往之也猜到了,但真的听师泽这么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不肯放弃。衡云君只是在府上住了一晚上,整个府一晚上都是风平浪静,那些东西昨夜里为畏惧衡云君不敢来,但等到衡云君一走,恐怕到时候就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想起这个一咬牙,徐往之直接看向了明枝。
他看得出来衡云君相当看重这个女子,衡云君的一些作风他听说过,冷漠到不近人情。而且极其讨厌和人有太亲近的接触。
这样的一个人却愿意照顾她吃饭,甚至夜里睡觉都还要在一块。这简直就是迷恋了。
明枝看到那人看向自己,眼睛里头满是浓烈的恳求。明枝对那里头的恳求没有什么动恻隐之心的意思,却还是对师泽说,“要不然我们留下来几天吧?我怪喜欢昨天夜里睡得那张床,软乎乎的很舒服。”
她开口就不是什么正经话,但是徐往之听了,马上就留道,“是是是,仙子要是喜欢,府中还有几处上好的厢房,专门供仙子享用。”
“我们还有事。”
师泽和她道,言语里满是不赞同。
明枝却一手勾住了他的臂弯,“可是住几天没什么的。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嘛。那几个人根本就不会让你费多少时间。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次,就不能多留几天吗?要是回去了,就难出来了。”
师泽看她,明枝立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就住几天。”
“……好。”师泽望她小会,终于松了口。
“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准备仙子的一切起居。”
徐往之到了这里,已经看出来,力气该往哪里使。衡云君没有答应帮他也没关系,至少留下来,只要留下来,那就能清净几天,让他想办法。
师泽看着徐往之殷勤的样子,没有阻拦。明枝抱住他的胳膊的手紧了些。
明枝并不希望师泽真的把红尘醉给解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药药力能持续这么长的时间,但如果解开了,对她的没有现在这么亲近,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好处。而且隐月宗那个地方,她是不想再回去。
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回去。
现在能拖一会是一会。如果能到朔日前两日,师泽再怎么自负,也不会托大,一定会返回北阳山,到时候一来一回,够拖够长的世交,到时候她再打算要怎么办。
“不喜欢在北阳山?”师泽等徐往之离开之后问她。
明枝一头摇摇头,“这也不是,就是我在紫云台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简朴了,不管什么地方都硬邦邦的。难得睡上这么一张软软的,就忍不住多睡会。”
明枝笑了,“反正就那么几天,这家人的事,若是顺手就顺手解决了,若是不顺手,住个两三天就走,到时候料他也不敢说什么。”
师泽望着她,他注视她小会,眼神让她有点儿不舒服,师泽点头,“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顺着她来了。
明枝抱住他的胳膊,脸上的笑容要比刚才都还要大的多,“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师泽点头,“好。”
明枝一听顺势就靠在他肩头上,“你对我真好。”
对人好,师泽没有什么经验,师兄和师姐这么多年来对他颇为照顾,但如何去对人好,照顾人,他几乎一张白纸。但他会照着本心去做。
他低头看着她毛绒绒的头顶,这个年岁的少女头上还有不少的碎发。不管拿桂花油抹了机会,都还是这样,刚长出来的碎发毛绒绒的,扫在他的脸颊上。
“你在害怕什么?”
明枝一惊,她抬头看见师泽脸上有些迷惑。
师泽能感受到她的些许情绪,只是她脸上半点都没透露出来,非得他去点。
他不知道她在他身边有什么好怕的,又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
“怕你变了。”明枝半真半假,她脸上也跟着似笑非笑的,“我在想,要是到时候你变了,不喜欢我了,就不会这样了。”
师泽有些奇怪她怎么一下就想到了完全他不知道的地方去。
“什么?”
“这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是脱了裤子爱的要死要活,穿上裤子就扭头不认人了。哪怕嘴里说爱的要死要活,但到时候变心了就不记得了。”
明枝话从嘴里一句接着一句,听得师泽眉头皱起来。
他是没有听过她嘴里的那一套的,又或者听过,但从来没有记住过,他张了张口,明枝却一下手指直接按在他的唇上。
“不要反驳,反驳就是承认。”
师泽看着明枝那样子,“变心?”
“是呀,尤其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说都是我吃亏。”
师泽这下终于有了反应,‘一把年纪’如同炸雷敲在他耳旁。
师泽对于岁月没有什么感觉,对年岁就更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年纪这个事。
“我老?”
师泽眼眸微微睁大,神情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错愕。
“难道不是?”明枝反问,她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多大年纪了?”
师泽嘴唇动了下。
然后明枝指了指自己,“我还多大?”
“一千。”师泽颇有些艰难的吐出了自己的岁数,满打满算一千,可是到底恰好满一千岁数,还是一千有余,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活的时间太长了,对时间其实完全没了感受,一日一月对他来说没太大的区别。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便是他年纪只比一千岁只多不少。
“我才十七呢。”明枝说着冲他做了个手势。
“你做我老祖宗都绰绰有余了,我还是个孩子呀。”
“凡人有话叫做,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枝梨花压海棠。”
师泽难得听得气息不稳。偏偏没得半点可以反驳的地方。
明枝一堆话,师泽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下来,那边已经有人过来送早膳了。有了家主的吩咐,送来的都是上好的。
她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早膳的香气给吸引去了,满脸的期待,也不再围绕年岁的问题了。师泽看着她跃跃欲试,心里松口气,也把之前他要问她的话给忘记了。
用了早膳,师泽陪她到外面走一走。徐往之想师泽在家里多坐镇一会,但是师泽要走,他也拦不住。
城里比镇子上要繁华的多,师泽带着她上街,随便她到处逛。
等到了她尽兴了才回徐家。
徐往之听着师泽和明枝回来,立刻过来迎接,他在家里可谓是担惊受怕,生怕师泽什么时候就反悔离开了。
如果师泽要离开,他也真的没有办法。
他看到那个女孩走在前头,师泽在后面,立刻过去,“仙子在外面玩的可开心?要不要在下明日让人领着仙子去外面逛一逛?”
到现在徐往之看明白,只要这个姑娘留在这里,那么衡云君就不会轻易离开。
“多谢了。”明枝见着这个和徐子京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到时候看看吧。”
‘到时候’这三个字更多的时候是婉拒,徐往之见明枝不接茬,只是干笑两声。
“对了,我上回见你家老夫人,看她精神很不好。”
徐往之下意识去看师泽,师泽没有开口的意思,徐往之点头,“家母年纪大了,难免精神不济。”
“不是。”明枝站在那里,她手里挑着一串从街上买来的糖葫芦,随意的看着徐往之,“我看着她不像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有点像是……”
明枝话语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下去。
徐往之却已经有些冒冷汗了。
“对了你早上说的那件事,难道没有问问你们家的公子怎么应对吗?”
明枝满脸好奇。
“北阳山外人不能轻易进去,我们消息也送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