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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之言眸色一暗,将信封收入袖中。
  第三十二章 隆寿长公主的生辰……
  隆寿长公主的生辰宴开始半刻, 晋帝便以龙体有恙为由退场休憩。
  一片嘻闹中,明嘉郡主季萤一眼便看见了在人群中独自饮酒的那个人。
  他不似其他新科贵子一般有藏不住的意气风发,眉目反而像一谭山中清润的泉水, 无处不透着沁人心脾的冷意。
  “我儿,这宴上可有中意的郎君?”
  隆寿长公主心细, 自然看见了自家女儿目光时不时落到那位沈太傅的身上,她起了心思,便低声笑问了几句。
  季萤脸上立时有了几抹娇羞, 隆寿长公主心下了然,便朝众人笑道:“今日难得诸位抽空来为本宫贺寿,本宫便倚老卖个老,这诗会的首题, 便由本宫先出吧。”
  众人自是连说不敢, 隆寿长公主想了想,笑道:“正好值春夏之交, 本宫这园子里的花也开得娇艳, 诸位便以这园中最娇艳的那朵花为题如何?”
  众人稍做沉思, 便明白了长公主此番用意。
  这园中好风好景何其多?为何隆寿长公主偏偏指定以最娇的那朵为题?在场之人皆是在朝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当下便明白过来,长公主所说这园中最娇的, 不就是她的女儿明嘉郡主么?
  想明了其中深意,便有一人起身笑道:“那微臣就献丑了。”
  只见他沉思片刻,随即朗朗开口道:“绿叶新开芙蓉面,芙蓉不似美人娇!”
  “好!”
  隆寿长公主赞许的点点头, 又有一人站起来笑道:
  “绿水荷塘,春风醉柳,楼上佳人楼上愁, 问美人风情几许,教牡丹苦比白头。”
  隆寿长公主连声笑道:“好,我大晋才子果真出口成章。”
  她夸完,又将目光落到沉默的青年身上,道:“本宫听闻这位沈太傅乃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想必最是才高的,不知又做了什么诗,也说出来让诸位一同鉴赏鉴赏。”
  姜妙心里一紧,忙看向沈之言。
  众人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隆寿长公主今日竟会想到做诗,此番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位沈太傅,恐怕是要做这长公主府的乘龙快婿了。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沈之言身上,他执酒的手顿了一顿,随后起身,浅浅道:“微臣恐要让大家失望了。”
  隆寿长公主只当他是谦虚,看了自己满脸羞意的女儿一眼,笑道:“太傅不必谦虚,尽管说出口便是。”
  姜妙下意识的握紧手指,一抬头,便发现沈之言的视线堪堪从她这边移开。
  他方才是在看她?
  姜妙身边的姜妍也是突然一喜,他方才的目光明显就是朝这边来的,而这里及笄的公主中,姜妙狂妄傲慢宫内外皆知,前不久又在琼林宴上给了沈太傅难堪,反倒是她,温婉的名声是出了名的。
  姜妍一时受宠若惊,脸上出现了些许羞意。
  沈之言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行礼后,淡淡道:“昔年在野辞故剑,从此万般皆等闲。”
  明嘉郡主脸色一僵,隆寿长公主也是脸色一变。
  在场的众人皆是饱读诗书,谁又不知道这故剑情深的典故?
  莫非这位状元郎早已心有所属?竟用这两句诗来委婉回绝了长公主?
  而姜妙却是一愣,攥紧的拳头松开,有些不自在的低下眸去。
  她也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故剑情深是什么意思,正微怔,却听身边姜妍哼笑一声,随即看了她一眼。
  倒像是赢了什么东西一样。
  姜妙一愣,就见隆寿长公主脸上笑容僵硬道:“沈太傅是重情之人...”
  明嘉郡主早已经脸色微白,纵是心思放在那里,可这明面上到底不是选婿宴,隆寿长公主饶是心中再不痛快,也不好出声发难。
  她安慰的拍了拍明嘉郡主的手。
  一场插曲过后,众人便心照不宣地热闹起来。长公主喜排场,请了京中最大的戏班来暖场,一时间园子中响着咿咿呀呀地戏声和喧嚣的锣鼓声。
  众目睽睽一下,姜妙不好提前退场,巴结她的世家贵女又络绎不绝,姜妙无法,只得应付着喝了些酒水。
  她酒量本就浅,而且就算有些醉意,外表也做惯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酒席之后,长公主便吩咐在院中挂起一盏盏灯笼,灯笼下贴着一道道诗谜,各世家贵女和公子们也难得趁机三三两两攀谈起来。
  沈之言虽性情清冷,可在朝中为官,也免不了与同僚应付一二,是以姜妙看过去时,沈之言正和谢舟几人偏头说着话。
  她正犹豫要不要离场,便有一人穿过人群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余公公让奴给您传话,说今日可是十五呢。”
  姜妙一怔,看向头顶新升的月亮。
  月亮还不算圆,隐隐有些残缺。天色还尚未黑下来,霞光在远山之上划出一条彩带般的轻纱,看起来迤逦得很。
  姜妙握紧了酒杯,道:“本宫知道了。”
  她起身跟在小太监身后,饶过前厅,便来到晋帝小憩的地方。
  寂静的屋内,姜妙习以为常地取了托盘上的小刀,轻车熟路地在自己手肘上划了一刀。
  血液嘀嗒嘀嗒地流下来,不多时便装了半个玉碗,余福看了一眼,便端给了身后的人去煎药。
  忽听一阵叹笑,便从龙帐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长乐,想要什么,自己明日去内务府库房里挑吧。”
  姜妙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躬身一拜:“谢父皇。”
  余福送她出门,姜妙跨出门槛几步时脚步一个踉跄,幸而被红叶扶住。
  红叶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公主,您怎么样?”
  “无事。”姜妙挥挥手,凉凉一笑,“这么些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大国师当年说,只需要用至亲药人的血做引子用上十年,父皇便可以长寿永康,可因前太子勾结严息康给父皇用药,又使父皇的身子有了新的损害,是以依旧需要每月十五取她的血来服药。
  手臂虽已经用了宫中最好的药包扎过,伤口上的隐痛还是提醒着姜妙,她和姜朔所有的傲慢和富贵,全都是来源于这一身血。
  红叶眼圈一红,扶着她缓缓走远,才哽咽道:“公主..”
  姜妙按住她的手,察觉好受一些,才道:“红叶,你听我说,两年之后,你便去九皇子宫中伺候,九皇子性情良善,想必不会了苛待于你。”
  红叶一愣,“那公主您呢?”
  姜妙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会在死之前,请求父皇将阿弟放去封地。”
  红叶心中一震,公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正想说什么,却突然瞥见身后的人影,忙低声呼道:“谁?”
  姜妙转头一看,柳寒瑶的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
  她没有带仆婢,脸上有些微怔,姜妙朝红叶使了一个眼色,红叶略微迟疑,还是默默走开。
  “你怎么在这儿?”
  姜妙有些防备,柳寒瑶微怔之后,又浅笑道:“公主不必惊慌,此地只我一人。”
  今日她本是嫌诗会吵闹,便一个人独行至此,不曾想竟听见这番话。
  她看了姜妙一眼,少女华服重叠繁琐,头顶金钗流苏缓缓摇曳,她红唇饱满,唇色如雪山之中一滴朱砂,听见自己这般说完,才略微舒展开眉头。
  “长乐公主殿下...”
  柳寒瑶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您真的...”
  活不过两年了吗?
  柳寒瑶忽然止住了话,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面前的少女甚至只有十七岁,这话若问出来,未免对她太过残忍。
  姜妙一愣,笑了一下道:“本宫听闻肃衣候一生意气风发,早年间曾行遍天下,想必翁主自小耳濡目染,对这天下奇事知道的也不少。”
  顿了顿,姜妙道:“翁主知道,药人蛊么?”
  柳寒瑶身形一滞,向来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之色。
  父亲早年游遍天下,自然给她说过其中种种见闻,她知道这药人蛊是西域贵族发明出来的东西,据说每一代西域王寿命都接近耄耋之年,靠的便是养这药人蛊,取其鲜血做药引吞服的法子。
  说是蛊,不过是说明此法的可怕,这药人必须是服药之人的血亲,一旦被选中,需得从幼时便与虫蛇毒物同屋四十九天,受其蛰咬,若四十九天不死,便服以西域秘药,方可炼成药人蛊。
  柳寒瑶的声音破天荒有了颤意,“你那位郎君,他知道吗?”
  姜妙滞了一滞,偏过头去,道:“他...从来不是我的郎君。”
  说完又迟疑地看了柳寒瑶一眼,“此事于我是私事,还请翁主对此保密。”
  柳寒瑶在心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罢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到底还是要他们自己说破才好。
  柳寒瑶恢复浅笑,道:“公主要与我一同回去吗?”
  姜妙摇摇头,“不必,你先行便是。”
  柳寒瑶也不再强求,行了礼退下。
  姜妙松了一口气,方才喝了酒,又放了血,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无力。
  红叶赶忙扶过她,二人在石桌旁坐下,而柳寒瑶不多时来到前院,经过沈之言身边时,不由浅浅叹道:“北方有佳人。”
  她说完便笑着摇头远去,沈之言一愣,一抬眼见看见姜妙离开的身影。
  他微微皱眉,提步上前,却忽然被一人挡了去路。
  “沈太傅?”
  姜妍笑颜如花,双颊带着红润的羞涩,然而沈之言步子一顿,看向她的眉头一蹙:“你是?”
  姜妍脸色一僵,勉强笑道:“本宫是圣上第四女长念公主。”
  沈之言神情未变,略一点头,“公主请便。”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去。
  姜妍滞在原地,四周贵女的目光探究地落过来,她心中登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屈辱感。
  姜妙脚步发虚,脑中只想着快些回府,不由走得急了些。
  她脚下一绊,又突然被人扶住,那人惊讶一声,随即喜道:“长乐公主?”
  原是一直在宴上寻她的杭文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