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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完年不久,清水河收到从部队寄来的信,魏振兴拆开信看了几行,向来寡言的他,忍不住说了声好,脸上也有几分喜色。
  王春花忙问:“什么好?”
  魏振兴一时没回答,继续往下看。
  王春花急得直拍他,“你这人,倒是快说呀!”
  他匆匆把信浏览一遍,才说:“二儿媳考上了大学,是整个首都第三名,公历二月份就要去首都大学读书了。”
  “真的假的?!”王春花瞪大了眼。
  魏建华震惊道:“二嫂真厉害!”
  王春花抢过信纸,扫了几眼看不懂,拍到小儿子手里,“读给我听听。”
  魏建华从头读起,冯秋月也抱着女儿凑过来听。
  信是魏建伟写的,要是让何晓芸写,可不好意思说自己考了首都第三名,还上了报纸的事。
  读完之后,冯秋月惊叹道:“我听说,咱们大队今年有好些个人去考试,可是算上那几名城里来的知青在内,总共才考上了一个,晓芸可真厉害。”
  “可不是么。”王春花跟着点头。
  头几个月,恢复高考的政策一出来,他们这小小的清水河大队,也热闹了一阵。
  主要是那些知青,有下乡早的,心知回城无望,已经在清水河结婚生子了,猛一听可以考大学,心思就动摇了起来。
  而他们的另一半,担心他们考上大学回城之后,就抛家弃子,再也不回来了,自然不愿意。
  于是那些日子,时不时就听到那几户人家家里哭天喊地的闹腾。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几人最终都没考上。
  那么难考的大学,让儿媳妇考上了,多长脸的事,王春花高兴了一阵,想起一个问题,“晓芸去上学,小航是不是就没人照顾了?要不把他接回来?”
  魏建华道:“您别瞎担心了,二嫂上学,小航也上学,等小航放学的时候,二嫂也回家了,这不正好吗?况且还有二哥在。”
  “就你懂得多,”王春花道,又指使他,“还不去给你二嫂家里报喜?”
  “知道了。”魏建华瘪着嘴往外走。
  “等一下,把墙角那棵笋带去。”
  何晓芸其实也给自己家写了信,只是李月桂暂时没收到,听到魏建华报的喜,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说晓芸也去考大学,还考上了?!”
  “对呀,”魏建华说,“二嫂考了第三名,是整个首都第三名啊,要是在咱们这儿,说不定得排第一!”
  “哎哟我的老天爷……”李月桂捂着胸口,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嘴里不住道,“这丫头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
  瞧她高兴得眼眶都有点红了,魏建华挠挠脑袋,说:“二嫂大概是怕您担心,婶儿,我先走了啊。”
  李月桂回过神,忙说:“婶子这里有一包红枣,给你带回去。”
  “不用不用。”魏建华连连摆手,转头就要走,却被李月桂一把扯住了手臂,他又不敢用力挣脱,窘迫地推辞了好久,最终还是抱着包枣子回去了。
  她走后,李月桂在自家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高兴地笑,一会儿又嗔怪何晓芸不事先说一声。
  如此过了许久,她下了个决定,明日一早就去买串鞭炮放,要是有人来问,她便能得意洋洋地把这个消息宣传出去。
  之所以要这么张扬,也是因前些日子有件事把她给气着了。
  说来凑巧,此前清水河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就是知青章玉容。
  她曾准备与魏建伟相亲,后来却被何晓芸截胡的事,至今都还是队上某些闲人的谈资。
  之前她虽说是知识青年,可是在那些人眼中,与他们这些泥腿子也没什么区别,城里来的又怎么样,不还是得下地干脏活累活?
  可眼下她考上了大学,马上能够回城,以后还是文化人,别人看她的眼光,立刻从带点酸意的鄙视变成了仰视。
  那些闲言碎语的风向也变了,说她幸亏没有在乡下地方结婚生子,不然哪能考上大学?
  甚至还有人说,是魏家没福气,放跑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这话听在李月桂耳里,可不把她气坏了?现在魏家的二儿媳是她女儿,那些人这么说,不就是说她女儿不好吗!
  虽说她也承认那位章老师确实不错,看着斯斯文文的,跟他们乡下人不一样,但要说她比自己女儿强,李月桂是肯定不同意的。
  这不,他们家晓芸也考上大学了,还是女状元哩!
  看那些长舌婆娘还有什么话好说,酸死她们!
  转眼到了二月份,大学开学,魏建伟陪着何晓芸一起去报到。
  首都大学距离部队家属区不算远,但也不近,需要倒一班电车。
  何晓芸跟参观公园似的,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这可是全国一流的学府,上辈子,她只在校门外遥遥看过一眼,一想到今后能在这里学习四年,她就止不住雀跃。
  幸好魏建伟理智尚在,把她按时送到了集合报到地点。
  何晓芸读的是中文系,按理说这样的文科专业,女性会多于男性,但他们专业二十来个人,只有四个女生,可见现在这个时代,女性想要读书,还是比男性难得多。
  何晓芸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旁边又坐下一名女生,好奇地看了她几眼,主动开口:“我叫柳阳阳,你呢?”
  “你好,我叫何晓芸。”她笑着说。
  “何晓芸……”柳阳阳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忽然睁大眼睛,“你就是报纸上说的女状元!”
  她的声量不小,引得周围好几个人看过来,何晓芸忙嘘了一声,小声道:“报纸都是乱写的,当不得真。”
  柳阳阳一脸兴奋,也跟着压低了嗓音:“我把那篇报纸读了好几遍,还剪下来贴在墙上,你太厉害啦!”
  看她满是星星眼,一脸迷妹见到偶像的表情,何晓芸哭笑不得。
  “你是怎么考的,能考那么高的分?我觉得那些题目都好难哦,好几个不会做,我哥哥天天说我是小猪脑袋,肯定考不上大学,幸好考上了,不然会被他笑死。”
  何晓芸含笑听着,看她年纪应该不大,还是少年模样,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也证明了这点。
  “你刚读完高中吗?”她问。
  “嗯嗯,”柳阳阳连连点头,“去年夏天高中毕业,原本要到南方插队,还没出发,就通知说恢复高考了,我还想到乡下去体验生活的呢。”
  她一脸好奇与天真,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人才拥有的特性,想来那些下乡的知青,在出发之前,都和她一样拥有满腔热血,然后被生活中的艰辛苦难慢慢磨灭了。
  “你会住学校宿舍吗?”柳阳阳又问她。
  何晓芸摇头,“我跟家人住在一起。”
  柳阳阳听了,高兴起来,“我也住在家里,好在有你,我就不是单独一个人了!”
  先前她了解到,班上另外两个女生都是住校生,怕自己不合群,也想住宿舍,可是家里人不同意,她为此不开心了好久。
  何晓芸看得出,她对人不太设防,寥寥几句,就透露出其家境不错,是首都本地人,家中还有个哥哥,一家人都很疼她。
  她听着有些感慨,十七八岁的年纪,充满活力,多令人向往啊。
  头一天报到不需要上课,只点了名,各自领到书便可以回家。
  何晓芸跟着人群走出教学楼,一眼见到魏建伟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仰头望着树上一只鸟。
  他穿着身利落的军装,身姿笔挺,容貌英俊,在来来往往灰朴朴的人群中,别提有多显眼,偏他又表情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场,引得不少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何晓芸脸上不自觉扬起笑,跟柳阳阳挥手道别,轻快地向他跑去。
  似乎有所察觉,魏建伟转过头来,见到她,周身冷硬的坚冰瞬间就融化了,如春风抚过树梢,令人侧目。
  “是不是等了好久了,我就说让你先回去。”何晓芸埋怨似的说。
  魏建伟接过她手里的书,“能回家了?”
  “嗯,走吧。”
  路上,他忽然问她:“每天乘车会累,要不要住校?”
  何晓芸瞥他一眼,“我都不累,你累什么?不会是你嫌天天见我见得烦,才想让我住到学校去,眼不见为净吧。”
  魏建伟捏捏她的手指,“胡说。”
  何晓芸哼了一声。
  见状,他只得又说:“怕你太辛苦。”
  “辛苦我也愿意。”何晓芸道,大学是她梦寐以求的象牙塔,家里又是她可以全然放松的港湾,在这两地方之间来回奔波,她甘之如饴。
  魏建伟伸手刮了刮她鼓起的脸颊,带着亲昵与讨好。
  虽说是他开口问她要不要住校,但若论起不舍,他只会比她更不舍,他的大方只是假大方罢了,说不定到时候,半夜来学校翻墙进去见她的事也做得出来。
  第二天,何晓芸正式开学。
  天不亮的时候她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魏建伟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让乱动,这才又朦朦胧胧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有点沉,再次醒来,窗外已经有些明亮了,何晓芸惊呼一声,一个翻身坐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边穿边哀嚎:“要迟到了!”
  魏建伟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说:“早饭已经做好了,时间来得及。”
  何晓芸汲着拖鞋,跑到客厅里瞄了眼时钟,见确实还宽裕,才松了口气,去魏远航房间把他喊起来。
  等她洗漱完,魏建伟已经把早饭端到桌上。
  瞧他系着围裙,一副家庭主夫的样子,何晓芸凑过去,笑着亲了他一口,“幸好有你。”
  魏建伟搂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放开时,她脸蛋红扑扑的,眼里水雾朦胧,比桌上的早餐更加秀色可餐。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因为魏远航上学的时间还早,何晓芸就把他送到隔壁,等王德荣他们一起上学。
  她和魏建伟一起出门,送她上了车,魏建伟才去营区。
  何晓芸赶到学校,还差十来分钟上学,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正张望着找位置,就听到柳阳阳阳的声音:“晓芸,这里!”
  何晓芸转头看去,柳阳阳坐在前排的位置上,旁边是班上另外两名女生,另一边有个空位。
  “我早就给你占好位置啦。”她走过去,柳阳阳道。
  “谢谢。”何晓芸笑道,又对那两名看过来的女生点了点头。
  “这是李玲玲和吴静。”柳阳阳替她介绍。
  何晓芸简单与她们打了招呼。
  柳阳阳笑呵呵地说:“以后我们就是四朵金花啦。”
  何晓芸笑了笑,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把要用的书拿出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