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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东西与国公府比起来,算不了什么。”她轻轻地道。
  秦嬷嬷眼神惊恐,怔怔望着明令仪缠着纱布的手,良久才深深吐了口气,“也好。”
  夏薇却等了好半天,才独自一人跑了回来。她神情兴奋,迫不及待地道:“夫人,晋哥儿将泰哥儿从台阶上推下来,摔破了头。赵姨娘本来称病在院子里躲着不愿意出门,这时也顾不得了,赶到两个哥儿住的院子,与吵着要国公爷做主的许姨娘打了起来。现在他们都走不开,说是待忙完了再过来。”
  明令仪轻笑起来,她就知道把两个都是宝贝的哥儿放在一起,迟早得出事,才不过短短一天,两人就打了个头破血流。
  秦嬷嬷嘲讽地道:“你说这是什么事,要把哥儿从姨娘身边挪开,也得放到前院去,国公爷亲自看着教。他那两个儿子是什么样,难道他心里竟没点数,徐先生是他们的先生,他也不清楚晋哥儿他们的性子?”
  明令仪平静地道;“这做人父母的,看自己的孩子肯定是天下顶顶好,若是有人觉着不好,就是其他人的眼睛有问题。
  他们在曾退之面前,肯定被姨娘教得兄弟友恭,懂事又听话。先生只能教学识,做人还得看父母言传身教。”
  “可不是,哎哟,嬷嬷你不知道,两个哥儿现在还在吃奶呢。府里的奶嬷嬷虽然回了奶没有亲自喂养,可姨娘们又都从外面寻了可靠的奶娘,每天挤了奶一大早送进府里,两个哥儿一睁眼就要先吃上一碗。”
  夏薇说得眉飞色舞,连明令仪都呆了呆,笑道:“那泰哥儿肯定长得结实,只要没摔得太严重,出点血也无妨。”
  “泰哥儿早就没事了,还跳起来要找晋哥儿寻仇,吵嚷着要打回来。晋哥儿跳着角尖声骂泰哥儿是小妾生的,居然敢对嫡子动手。泰哥儿也毫不示弱骂了回去,说他是假嫡子,也是小妾肚皮里出来的。
  两兄弟互不相让,加上姨娘们的哭闹,国公爷本来在宫里的政事堂商议政事,也被府里差人急着唤了回来。”
  “别去理会他们,以后还有得打呢。”明令仪想了想道:“你们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将箱笼搬到外面去让黄婆子看守着。”
  夏薇与秦嬷嬷按着明令仪的指挥,将箱笼收拾好搬到库房外,很快在门口摆了一大堆,过往的下人们都好奇地看稀奇,虽然不敢上前,却远远围着指指点点。在搬到只剩下几箱笼布匹时,徐延年与长平王大夫也匆匆赶了过来。
  长平神情讶异,打量着那堆箱笼,问道:“夫人,这些都要搬到何处去?”
  明令仪走到装布匹的箱笼边说道:“长平,劳烦你将这些都送去绣坊,先由着府里的主子们先挑选,余下的再由管事们拿去做衣衫。你们也有,见者有份。”
  长平被明令仪的大手笔惊呆住,他转动着僵直的脖子看向徐延年与王大夫,见他们也与自己一样目瞪口呆,心里才舒服了些,原来不是自己一人没见识。
  明令仪又指着另外的箱笼说道:“王大夫,这边的匣子里都是人参鹿茸,我不懂这些,你瞧瞧有没有坏掉的,若是没坏,全部拿去炖给国公爷与老夫人补身子。”
  王大夫已只会点头,先前他们一起去收回铺子时,就已在生药铺子拿了许多药回府,可比起这些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药材又不能久放,李老夫人真是,将儿媳妇的嫁妆拽在手里,又那么抠门,自己算是遭了报应,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吃这些补品真是浪费了。
  “徐先生,这些书籍字画,要劳烦你了。”明令仪笑盈盈对着徐延年颔首施礼,“这些久放库房之中,已经生霉快毁坏,糟蹋银子倒不要紧,糟蹋了圣贤的心血,才是大罪过。”
  徐延年斯文回礼,上前拿了本书一看,见是大儒亲自批注的《左传》,立刻看得目不转睛,眼里是说不出的惊喜:“夫人,这些书可否借我一抄?”
  明令仪微笑着答道:“我还要劳烦你晒书呢,你尽管随意抄,抄多少都没关系。”
  徐延年将书扣在胸口,急着吩咐小厮搬箱笼,“可仔细这些,别弄坏了。”
  那边长平与王大夫也忙起来,小厮来回忙忙碌碌搬动,沉寂许久的库房前热闹极了。
  徐延年肃立在旁,偷偷看向静静站在旁边的明令仪,低声道:“夫人高义。”
  “不过随手之劳。”明令仪谦虚回道,她顿了片刻之后道:“先生可否考虑过科举出仕?”
  徐延年愣住,神色寂寥,黯然道:“年轻时想过,已经多年未曾记起了。”
  “先生还年轻着呢,不该留在府里蹉跎岁月。”明令仪抿嘴一笑,微微抬起头看着碧蓝无垠的天际:“至少不该留着做乳臭未干稚童的奶嬷嬷。”
  徐延年嘴张了张,想起先前的那场闹剧,最后也摇头无奈苦笑。
  晚上用过晚饭,夏薇出去跑了一圈打听闲话,回来后就气冲冲地道:“夫人,府里好些人在议论你收买人心,还有人说你拿着公中的银子做好人。
  不过有人马上驳了回去,说那些都是你的嫁妆,是你自己私人的银子,骂有些人就是酸,有本事自己也拿出银子来做好人,他们巴不得府里的主子都天天做好人呢。”
  明令仪与秦嬷嬷在整理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衫头面,她笑着逗夏薇:“可惜,花了那么多银子竟打了水漂,居然没有买来一个好。”
  夏薇也觉得没劲,笑着道:“也买到了些,以前不愿意来院子的厨娘,现在好几个偷偷问我,想着来院子小厨房呢。除了厨娘,还有人见偏院赶了人走,远的近的都跑来问,看能不能到偏院当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令仪就是要拿银子砸人,以后她不管做什么事,只要稍微惦记着她的好,给她留一条缝隙让开点路就足矣。
  日次清早,明令仪早早起床开始洗漱,穿戴一新进宫去赴宴。她极难得盛装,头戴九株花钗冠,身穿青罗绣翟衣,里面着白色素纱中单,雪肌琼鼻,只在唇上抹了些口脂,整个人都已艳光四射,看得秦嬷嬷与夏薇都挪不开眼。
  马车到了宫门口,下马车再换轿子前行,曾退之身着大朝服与相熟的官员经过,远远地望了一眼过来,脚步顿了顿。
  明令仪身形高挑,纵然是在一众同样身着命妇服的妇人中,也能一眼认出她来。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直到身边的同仁催促时,才又忙脚步匆匆跟了上去。
  宫殿门前候着的人虽多,有羽林军在旁边守着,仍井然有序毫不见乱,明令仪顺顺当当与秦嬷嬷夏薇到了太后的宫殿,随着大流上前施礼叩拜。
  繁琐的礼节之后,总算开始坐下来吃酒。她品级高,被安排在了最前,与吴国大长公主,林老夫人以及老王妃老太妃挨着坐在了一处。
  “这可是明夫人?”杜太后笑容亲切,远远地对明令仪招着手,她忙起身上前又躬身施礼应答。
  “无需多礼,林老夫人常常跟我说起你贤惠,你得多进宫来走动走动,不然都快认不出来喽。”杜太后抬手虚扶起明令仪,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好好好,与定国公真是一对璧人,今天是他的大好之日,这妻随夫贵,以后你要好好侍奉好他,保管有享不尽的富贵。”
  明令仪恭敬地曲膝再次谢过杜太后,悄然回到座位坐下,心中惊骇莫名。杜太后露出来的手脸掩饰不住的浮肿,虽然在极力笑着说话招呼大家,却明显乏力且气喘。
  杜琇坐在她的下首,皇后帏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她眼神空洞笑容勉强,在福山寺见着时的尊贵与气势完全不见了踪影。
  杜太后在笑说几句之后,贴身嬷嬷就扶着她离去,不一会她又出来了,撑着说了几句话,手一直伸向腰后,显得是腰酸不适。
  林老夫人眼神是止不住的担忧,吴国大长公主看出了端倪,皱眉问道:“太后娘娘可是病了?”
  “上了年纪,可不是一身病痛。晚上觉少了些,白日就打不起精神。”杜太后心中厌烦这个长辈,却碍于尊卑面子,还是囫囵答了。
  “我这晚上觉也愈发的少,年轻时恨不得睡上一整天,如今能睡了,却再也睡不着,天还未亮就得醒来,真是比男人上朝还要准时。”
  林老夫人跟着笑着打圆场,其他有眼见力的夫人们,忙跟着附和,说起了家长里短。
  明令仪坐了一会就觉得气闷,见殿内有人三三两两出去更衣,也跟着起身往外走去,嬷嬷领着她们前去净房,她见眼前熟悉的人影闪过,垂下眼眸笑着道:“嬷嬷你去忙吧,前面就是净房,我自己前去便是。”
  嬷嬷见净房不过几步之遥转过弯即是,便曲膝施礼退下,明令仪领着秦嬷嬷与夏薇走了几步,吩咐她们在外守着,自己快步上前,果不其然,霍让正笑容满面等在前面。
  明令仪被他笑得心下一暖,“你怎么来了,前面筵席不需要你招呼吗?”
  “我从不耐烦这些场合,他们都已习惯了。”霍让上前仔细打量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叹着道:“见着你,真的是天都明亮了起来。”
  “胡说八道。”明令仪笑着斜过去,他只管傻笑,兴匆匆地道:“走,我带你去我的地方。”
  他上前想牵她的手,却碍着两人手上都有伤,又不悦地沉下了脸,只得改为伸手虚虚揽着她。
  突然,秦嬷嬷与夏薇请安的声音响起:“见过皇后娘娘。”
  杜琇回道:“起吧,你们怎么在这里,明夫人呢?”
  “夫人在里面更衣,小的在外等着。”
  杜琇没有再说话,接着有细碎的脚步声接近,霍让脸色更黑,右手握住她的手臂,轻轻带着她往夹道里钻去。
  “什么声音?”杜琇听到细微的动静,皱眉问道。
  “喵喵喵。”霍让蓦然张口,将猫叫学得活灵活现。
  夹道里狭窄,明令仪紧紧贴着他,紧张得心都快跳出了胸腔,余光斜着外面,见杜琇与宫女嬷嬷一行人沿着小径往别处去了,才蓦然松了口气。
  接着她又察觉到了不对劲,霍让脸色涨红,胸口不断起伏,目光炽热像是要燃烧起来,正垂眸直直望着自己。
  她鼻尖全部是他身上的气息,天地间只有他们心跳动的声音,心中莫名发紧口干舌燥,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
  然后,她眼前一黑,他俯身垂首,嘴唇印在了她不断跳动的眼睫上。
  第47章  无
  不知是霍让身上的气息, 还是初秋风中的花香太浓。明令仪脚像是踩在了云朵里般没有着落,更兼头晕脑胀,被他带着七弯八拐到了正庆殿。
  他一个旋身, 像是跳动的小鹿般轻盈,垫着脚尖后退, 眼神黏在她身上不肯挪开, 手不断往旁边指:“我早起喜欢在这里练功, 从不去练功场。”
  “我经常在这个角落里看蚂蚁。”
  “缸里的睡莲是我养的,我不喜欢睡莲,我只喜欢吃莲藕。”
  他笑着说, 她笑着听, 视线胶着互相傻笑, 谁都没有分半点心思去别处。
  “这是黄贵, 伺候了我很多年。”霍让伸手揪起候在门边的黄贵, 他眼神温和带着些好奇,偷偷打量着明令仪,恭敬上前施礼,她亦曲膝深深还礼。
  “小心着脚下。”霍让看也不看,纵身往后一跃直接跨过了门槛, 伸出手来扶着她进门,黄贵正要跟进来,大门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差点没有砸歪他的鼻子。
  黄贵:“......”
  明令仪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忍不住捂嘴偷笑。
  殿内宽敞, 在中央摆着塌几案桌,光从屋顶琉璃瓦透进来,地上的青金石地面上泛着淡淡水润光泽。霍让随意瞄了一眼道:“寻常时大臣都到这里来商议决策, 我就坐在那里听他们说废话谎话。”
  他不住后退,领着她往东间走去:“这里才是我真正处理政务的地方,只有心腹臣子能进来,除了你之外,从没有让其他女人进来过。”
  明令仪好奇地四下打量,这里可算得上是大齐的中枢,房间比正殿要窄上一些,高高的书架上塞满了书,摆在屋中央的案几上,整齐堆放着奏折公函印章。案几后摆放着把紫檀木圈椅,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只笔一动,不知多少人多少事因此而改变。
  她想起先前见到杜太后时的异样,思索片刻后道:“太后娘娘看上去好似病得挺厉害。”
  “厉害吗,我还嫌太慢了呢,巴不得她马上死掉。”霍让并不避讳,神色暗沉下来:“她早该死了,就这么死掉倒便宜了她。不过不要紧,以后我再将她挫骨扬灰。”
  明令仪知道霍让恨杜家,恨杜太后,不过她担心他太过心急下手太重,斟酌之后道:“如果马兜铃剂量用得太大,只怕会引起怀疑。”
  “我自会谨慎小心,等杜氏那老不死的没了之后,正好有了经验收拾吴国。”霍让眼神冰冷,神色是说不出的厌恶:“吴国自小就嚣张跋扈,心狠手辣。当年看上驸马,强压着英国公府尙了她,夫妻之间感情不和,驸马偷偷在外养了个外室。
  吴国知道后打上了门,将快要临盆的外室硬生生打死,一尸两命。她就是欺软怕硬,没种对驸马下手,打死外室算什么本事。”
  明令仪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世人不都会怪罪到女子头上么?”
  霍让撇了撇嘴道:“外室是有错,明知道驸马尚的公主还敢跟了他,不过是贪图他的权势富贵。只驸马错得更多,外室不过小门小户之家的姑娘,哪里真正见过世面,些许的蝇头小利就哄到了手,最后白白丢了性命。”
  明令仪没想到他看得如此清楚明白,尤其是作为男人真正是极其难得,她垂下眼眸缓缓地道:“上了年纪的老人,骨头比年纪轻的人要脆许多,跌倒摔伤之后很难愈合。若是摔到脑袋,里面出了血,重则暴亡,轻则风瘫。”
  霍让静静看着她,眼里慢慢溢出笑意,轻轻点了点头,“不说她们了,晦气。你且跟我来。”
  他脚步不停,带着她经过穿堂来到后面的屋子,介绍道:“这里是我的净房。”
  明令仪瞧着屋里的木桶马桶,简直哭笑不得,谁要看他洗澡入厕的地方!
  他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只怪自己太急迫兴奋,想着让她熟悉自己所有的一切,耳根泛红忙揽着她往外走:“这里不好看,我们去寝宫吧。”
  层层叠叠的帐幔从屋顶垂下,原本整齐系在了一起,霍让走过时右手一挥,那些帐幔绳子散开,将两人与外面隔绝,围在了那宽大得离奇的紫檀床榻边。
  “我晚上就睡在这里。”霍让伸手将她垂下来的发丝拂向耳后,顺势抚上了她的脸,“睡不着的时候我会想你,睡着了也会梦到你。”
  他的声音低沉,眼里的光太亮太灼热,狭窄隐秘的地方太过暧昧。明令仪心不受控制跳得飞快,她根本不敢去看那张床,更不敢去看他的眼,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你的口脂花了。”他手滑下来,轻轻拭去她唇边的口脂,指尖染上嫣红,他放进嘴里慢慢尝了尝,“好甜。”
  尝了又尝之后,他似乎仍觉意犹未尽,上前一步紧贴近她,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喃道:“我再尝尝.....”
  他的额头滚烫,她的也滚烫,呼吸相闻唇齿相依。直到她钗冠斜落,冰凉的宝石贴上脸颊,她才蓦然清醒,忙抬起手抵住他的胸膛,后退几步后待呼吸平稳些,羞涩地道:“我该回去了。”
  霍让脸色涨红,弯着要缓解尴尬不住喘息,良久才缓过劲直起身,怀里空荡荡,顿觉烦躁又不满。
  他回头打量着那张床榻,眼中明晃晃写满了遗憾,咕哝道:“这张床塌上可以由着我们翻滚,一个人睡着好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