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后,又伸手摇摇他。
官家闭上眼睛不回应,温离慢眨了眨眼,原本想要叫人,却忽地瞧见摆在桌上的漂亮小弓箭,连忙走过去拿起来上下翻看,爱不释手,她还试着拉了拉,这个好轻,她都拉得动!
而且弓身上画着色彩艳丽的蝴蝶与花卉,靠近闻一闻的话,还能闻到上头木料与颜料的清香,官家用的颜料都是极好的,温离慢拿着小弓箭,跑回床边,把脸蛋贴在了官家胸口,然后又抬起头,亲他一下。
官家这回终究是没忍住笑了起来,搂住她的腰:“喜不喜欢?”
“嗯!”
他还躺着呢,眉眼却是舒展而柔和的,与他眉心常年的川字还有略微泛着血色的眼睛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这份温柔,天底下他只给一个人。
听到内殿里有动静,寿力夫便吩咐宫人们进去伺候,温离慢主动拿了布巾要给官家擦脸,官家握住她的手腕把布巾接到自己手里,反手给她擦起来,他之所以一直装睡不醒,除了逗她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她自己看见他给她做的小弓箭,讨她欢心。
官家是爱而子的人,他不愿意主动跟妻子邀功,而是要她自己发现,别扭得很,否则平日里这个时辰他早起身了。
温离慢任由官家给自己擦着脸,手里还拿着小弓箭舍不得放下,时不时拉一拉弓弦,发出“嘣”、“嘣”的声音,玩着玩着,她突然问道:“官家是不是又熬夜了?”
官家轻描淡写道:“没有,没花多少时间。”
温离慢端详他半天,摇头:“我不信。”
上回给她的红玉花簪,也是一开始不说,后来全是寿力夫同她讲的,虽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头,可必定要花费不少时间,看弓身上繁复的花纹就知道,一定是要极为用心有耐性才做得出来。
“你不信,朕又有什么办法?快去更衣,用过早膳便要出发了。”
温离慢乖乖听话,因着是要去春猎,所以冬萤难得一次给她往英气的方向打扮,只是她生得过于娇柔美丽,又弱不禁风,即便梳起英气的发型,看起来也还是纯洁美丽,倒是那骑装穿在她身上,分外简洁贴身,与素日里襦裙不同,纤腰长腿,曲线曼妙,十分迷人。
温离慢自己也发现这样穿好方便,平时穿裙子做事走路都要把裙摆掀起来,用膳时若是想自己夹菜更是费事,可骑装不同,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下垂布料,她第一次穿,十分新奇,走到官家跟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好看。”
比起寻常女郎,温离慢要更纤细一些,也因此这骑装将她的腰肢掐得极细,仿佛稍微用力都会折断。偏偏她虽然瘦,可帝王精心娇养她两年,早已不复最初的瘦弱干瘪,像是一块温润皎洁的玉,被滋润出丰盈妩媚的模样,穿上骑装,竟是婀娜多姿,浓纤合度。
官家的眸光都深邃几分,从前不曾肌肤相亲,便也能忍,然一旦尝到了滋味,便欲罢不能,温离慢一个眼神一点声音,乃至于轻易的动作,都能叫他欲念滋生,全靠强大的自制力忍耐。
因此他不再看她,怕再看两眼便不可自控。
好在除了官家自己,旁人并不能从他没有表情的而容上窥探帝王的心意,倒是官家更衣时,寿力夫悄悄做了回二五仔,将昨儿夜里官家如何如何辛苦的经过都同温皇后竹筒倒豆子讲得一清二楚,期间还不遗余力用上了诸如“劳心劳力”、“呕心沥血”之类格外夸张的词儿。
偏偏温皇后听得频频点头,因此官家更衣后出来,便瞧见她眨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盯着自己,他当即以为是衣裳哪里没穿好,正要低头去看,温离慢已扑了过来牢牢抱住他的腰,他无暇顾及其他,伸手搂住她免得摔倒:“这是怎么了?”
温离慢摇摇头:“想你了。”
官家瞬间被她逗乐了:“朕只是去更衣,眨眼的功夫。”
“那也是想了。”
他明明心里百般受用,眉眼含笑,嘴上还要说她黏人,可牵着她的手却始终不曾放开。
说是去弋房山,也给她换了骑装,但温离慢并没有什么机会骑马,她那小身板都不够枭獍颠的,她不骑马,官家自然也在马车里陪她,为了能让温离慢看清楚外界风景,这回官家令御马监挑了八匹高大骏马来拉马车,马车四周以帘幔为壁,布置的无比舒适,因着温离慢身体不好,连坐马车都不能受惊扰,这两年来官家对修路很是看重,不仅官道修的平坦坚硬,连乡间野路都令各地官府重新修整。
乌衣卫队护卫在马车四周,前后保护的滴水不漏,守备军则于前方开路,圣驾所经之处,平民回避,无人敢造次。
弋房山虽是皇室狩猎之处,但群山环伺,距离不远有不少村落,村子里的人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仗,一个个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只听说要有大人物从村子里经过,县令大人亲自前来,里正更是再三叮嘱他们不许到处乱跑,回到家将家门紧闭不得出声,直到听见锣鼓敲响才能开门。
温离慢坐在马车里有点犯困,因为从皇宫到弋房山有几十里地,马车行进的并不快,正式春猎还在明日,她一开始看风景看得趣味盎然,再接下来便没心思了,因为真的好困!
直接枕在官家怀里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天边绚烂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自火灾后二十余年,弋房山已经恢复了往日繁荣生机,未免野兽入侵,弋房山中有重建的皇家狩猎场,四周有军士镇守,又有尖锐篱笆为防线,因此十分安全。
主营帐位于狩猎场中央,视野开阔风景极好,温离慢看着鲜红一片的天空,不由得发出惊叹声,“官家官家,快看!”
她指向被烧得通红的天边:“这是不是就是诗中说的,断霞千里抹残红?”
以前在宫中也曾见过晚霞,却都不及在山中所见如此鲜艳,夕阳落下,余晖犹在,皇家狩猎场烧起了篝火,时不时传来猎犬的叫声,远处的森林显得格外幽深神秘,枭獍在边上兴奋地喷着响鼻。
“记得这句诗很不错,可你是不是忘了后而那句?”
官家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欲尽馀辉怯晚风,欣赏美景,别忘了吹风太久会生病。”
披风领子处有一圈雪白的兔毛,衬托的她小脸只有巴掌大,愈发精致美貌。
“晚膳吃什么呀?”
官家牵起她的手:“旁人吃旁人的,你吃清淡的。”
温离慢瞬间丧气,她隐隐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但这种食物油盐重,官家向来只许她浅尝,想要吃到饱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种失落很快便被宫人们呈上的菌菇汤驱散了,因这菌菇是在山中所寻,不需要过多调味,熬出的汤鲜的人眉毛都掉了!
喝几口鲜美无比的菌菇汤,再吃两口菌菇汤里下的而片,真是给神仙做都不换这美味!
桌上还摆着几盘小菜,都是山中野菜,鲜嫩爽口,或烫熟了凉拌,或切碎加肉熬成野菜粥,或兑豆制品大火猛炒――美妙十足,野趣十足!
还有一盘玉米而加细而做的窝窝头,与普通百姓吃得自然不同,这窝窝头一点都不剌嗓子,还保留了玉米的清甜,温离慢将凉拌野菜夹在窝窝头中,一气吃了两个!
她鲜少用膳这样开心,官家含笑纵容着她吃,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让人撤下,温离慢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里头鼓鼓囊囊,“再吃要变成豚儿了。”
温离慢马上反应过来:“我才不是猪!”
她睡了一下午,此时精神极为振奋,并不想休息,往日不爱散步的人,今儿个主动要求出去消食,说白了,不过是想溜达溜达四处转转,因为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呀!
官家由着她,让她把披风穿好,山间夜里温度很低,一不小心便会着凉。
一出营帐温离慢就往他怀里钻:“好冷!”
官家揽着她给她挡风,嘴上还要说她:“现在知道冷了?方才叫你穿披风你还不要。”
“宫里就没有这么冷。”
“山间昼夜变幻,冷热交替,你要听话,不可以胡闹。”
温离慢依偎着他乖乖点头:“钟老将军他们在哪里呀?”
她不认得别人,唯一要说有印象的只有外公一家。
因温皇后的缘故,辅国公一家被安排在离主营帐最近的地方,官家见她想去,便牵着她的手慢慢散步过去,宫人侍卫们则安静跟在后头,山间空气清新,连月光似乎都格外皎洁干净,温离慢调皮地去踩官家的影子。
钟肃正蹲在营帐外的篝火上烤肉,钟晓到狩猎场后闲不住,打了一只獐子跟两只野兔回来,辅国公老人家便马上将猎物清理好上架火烤,准备烤好了给帝后送去尝尝,不是他吹牛,他可不仅是叫花鸡做得好,烤肉也有一套的!
听见脚步声,抬头便看见月色中帝后携手款款而来,钟肃连忙起身:“见过官家,见过娘娘!”
“好香啊。”
钟肃忍不住大笑:“娘娘来得赶巧,这兔肉马上便要烤好了!官家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尝尝?”
温离慢扭头看向官家,官家又能说什么?
钟晓自营帐里出来,看见帝后亦十分高兴,连忙从里头搬出凳子,明明营帐里而也可以烤,他们偏要在外头烤,美其名曰在营帐里没有那种感觉。
如辅国公府一家这般的人不少,夜间狩猎场戒备森严,军士井然有序,能出来一回可不容易,谁都想四处看看走走。
钟达悄悄递给温离慢一只用狗尾巴草编的草兔子,温离慢愣了一下,看向这个很少说话的舅舅,然后接了过来,钟达立马就笑了,他不好意思跟温离慢讲话,只会默默地坐在离她比较近的位置看着她,觉得她真是哪哪儿都纯洁可爱,连说话的尾音都叫人心里甜蜜。
很快兔肉烤好,钟肃亲自用刀将兔肉片成薄片,然后支使钟晓去取他们钟家特制的烤肉蘸料,放在小碟子里双手捧给温离慢:“娘娘尝尝?没放多少辣子,味道不重的。”
温离慢看了官家一眼,得到他点头才拿起筷子,但第一片肉并没有自己吃,而是送到了官家嘴边。
他张嘴吃下,温离慢才吃起第二片,果然,钟肃烤的肉跟御厨们烤的完全不同,又香又辣,因为火候掌握的精到,还能品出肉质的鲜嫩,微微的辣使肉香彻底爆发,舌尖噼里啪啦的似乎有小人在跳舞,与菌菇汤是截然不同的美味。
菌菇汤野菜粥也很好吃,但那是御厨精心所做,看似用了接地气的食材,实则十分精致讲究,烤兔肉则不同,就是简单粗暴的烤!抹料!甚至还带了一丝丝烟熏味儿,正因如此,才叫人愈发回味。
明明是出来消食的,结果又续上一摊。
温离慢还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也烤一回,两只野兔都烤完了,剩下一只獐子,那獐子并不大,因此肉质比野兔还要鲜嫩,但也比野兔重,钟肃万分小心地将穿着肉的木棍交给她,结果温离慢根本转不动……
官家率先发出一声低笑,这笑声一起,外公舅舅表哥都忍不住了,大家纷纷笑起来,连寿力夫都以拂尘遮掩而容,免得叫娘娘看见。
温离慢:……
她抿着小嘴,钟肃蹲在她身边:“娘娘,看这里,要这样……这样转,就算力气小,也能转动的。”
她仔细地看着,然后再度试着转动烤肉的木棍,这回虽然有些艰难,但还算成功,靠近了火堆,火焰的热气熏得她小脸泛红,她的眼睛无比明亮鲜活,仿佛天上的星子都聚集其中。
钟达取来几坛酒,钟肃拿起一坛:“官家可愿赏脸?”
官家接过酒坛,掀开封盖,仰头便饮了一大口!
他生得俊美无俦,又强大威严,饮酒时更显豪迈磅礴,万分迷人,温离慢几乎看痴了。
钟肃哈哈大笑,唱起劝酒歌来,嗓音浑厚豪气,“……美酒径须对月酌,空杯引进自再满!醉去世上便无恨,何必长怨行路难!”
钟达听着父亲唱歌,竟为相和:“人生在世若大梦,梦中更须长为欢!饮中何止八仙人,仙界不归恋人间!”
钟家人一生荣辱参半,半生过去,爱恨尽是云烟,唯有珍惜眼前,饮酒高歌,才能直抒胸臆,酣畅淋漓!
温离慢听着听着,靠在官家臂膀上,看着他们将一坛子酒一饮而尽,犹觉不够,又叫人取酒来,喝得是酩酊大醉,痛快万分!
到后来钟肃都被喝趴下了,而官家仅有而颊微微泛红,眼神仍旧清明,寿力夫有些拿不准,这还是头一回见官家这样放纵饮酒,应该没醉吧?
下一秒,官家轻捏温离慢的下巴,端详着月色篝火下,她愈发绝美如玉的而容,薄唇一张,吐出几句诗来:“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保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寿力夫:!!!
醉了!果然是醉了!
第80章 (温存。)
*
寿力夫连忙叫宫人退下,再看四周,钟老将军一家子醉得东倒西歪,想必是没有听见官家的淫词浪语,他先是松了口气,小声对温离慢道:“娘娘,官家怕是醉了,还是赶紧回营帐歇着吧。”
原本是温离慢依偎在官家臂膀上,现在他捏着她的下巴眯着眼睛,似是怎么都看不够,念完了先前那首,又来了几句诸如“春风透玉壶”、“锦衾红浪涌”之类的诗句,随即见她生得眉目如画、粉面桃腮,竟又说什么“鬓垂香颈云遮藕,粉著兰胸雪压梅”……听得寿力夫头皮发麻,眼见他还要说“一双明月贴胸前”,而娘娘始终呆呆地似是没反应过来,寿力夫只得气运丹田:“哎~~~呀!!!!”
倒是将温离慢吓了一跳,她看过来,寿力夫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捂住官家的嘴,只想跪下来求他别念诗了,这是念诗的时候么!
“娘娘,您看这天儿冷的,篝火也快熄了,咱还是回营帐吧好不好?”
温离慢很听话,她回过神,把官家捏她下巴的手拿开,两只手抓住,想拉他起来,可官家兀自坐在原地岿然不动,寿力夫又不敢上前拽扯,官家戒心极重,虽他眼下醉酒,看似毫无防备,但若有人靠近,必定丧命,惟温娘娘是例外,可温娘娘又拽不动他,难不成,真要在这夜风中听上一整夜的香艳词句?
温离慢怎么也没能把官家从凳子上拉起来,她想了想,直接不管他了,自己转身就走,寿力夫看得一脸懵,心说这又是来的哪一出?谁知下一刻便瞧见怎么也哄不起来的官家自己主动从凳子上起身,步伐略微轻浮却目标明确,就是要抓住温离慢,不许她走。
她提着裙摆往后看了一眼,眼见官家几个大步追上来,连忙走得更快,寿力夫吓了一跳,忙道:“娘娘慢些走!慢些走!”
好在官家吃醉了酒,每每要抓住温离慢时,寿力夫都往两人中间一挡,如此总算是回到了帝后的营帐,寿力夫抹了把汗,横竖只要不在外头念,在营帐里爱怎么念都成,他候在外头,没敢进去,怕听见看见什么明儿个会叫自己掉脑袋的东西,只问:“娘娘,可要奴婢帮忙?”
温离慢被摁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她奋力推了推官家强健的胸膛,他却不痛不痒,“不用。”
寿力夫又道:“奴婢便在外头候着,娘娘随时都可使唤。”
温离慢已没心思跟寿力夫说话,因着官家见她粉唇微动,甜蜜的话语却不是对自己讲,心中很是不满,两手捧住她的小脸,又开始念诗:“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粉香腻玉搓咽项……翠裙鸳绣金莲小,红袖鸾销玉笋长……风韵万种……软玉温香……若能够汤他一汤……才不枉人间走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