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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卫老爷子自觉很有道理,沈迟意先嫁瑞阳王,后嫁卫谚,跟的两任男人都是王爷,这不是贪慕权势虚荣是什么?
  沈迟意瞧他一把年纪,本来想和他好好说说道理的,结果他却蛮不讲理,她轻轻抬眉:“我是晚辈,老先生开口了,我自然不敢不应,不过…”
  卫老爷子皱眉:“不过什么?”
  她慢悠悠拉长了腔调,轻轻道:“若我能嫁王爷,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凭什么你区区几句话就想撵我走?“卫老爷子面露鄙夷:“你想要什么?”
  沈迟意低笑了声:“老先生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再奉上万金求我离去,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卫老爷子面色大变,用拐杖指着她:“大胆妖女,竟敢口出狂言!”
  沈迟意抱胸冷笑:“再狂也不及你跑到我府上大放厥词来的狂,你不是关心王爷吗?怎么为他连磕个头都不肯,还有脸在这儿教我做事?“卫老爷子给她气的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昏厥过去。
  沈迟意面有厌恶,拂袖道:“来人,把卫老先生请出去,免得他有个好歹的,还要赖在我头上!”
  卫老爷子被推推搡搡送出了沈府。
  卫谚直到此事之后,登时怒极,直接就要找人算账。
  幸好沈迟意及时上门把他劝住了:“这帮人翻不出大浪,一些冥顽不灵之徒而已,不过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若是跟他们过不去,有人又得说我祸国殃民了。”
  她甚至有心情帮卫谚宽心:“你也别急,本来局势就乱着呢,哪怕过了定礼,咱们也不能立时成婚,多等几日又何妨?”
  卫谚冷笑了声:“谁在乎那些老不死的怎么想?我只是见不得他们无事扰你。”他漠然道:“他们子嗣有好些不成器的,以后多得是机会让他们跪着求我。”
  沈迟意轻轻点在他微曲的眉心:“你有法子就好。”她垂眸想了想,岔开话题:“方才进来,瞧你和周钊等人商议着什么,可是京里有事?”
  卫谚取出一封书信,懒洋洋地道:“陆枕溪回京之后,老皇帝便驾崩了,他以谋逆的罪名圈禁了三皇子,如今自己自立为摄政王。”
  沈迟意愕然地微微张嘴,又疑惑地瞧了瞧卫谚:“陆枕溪强势至此,王爷不急?”
  卫谚哼笑了声,刮了下她的鼻子,没说话。
  沈迟意自己琢磨一时,忽然灵光一闪:“你不会是故意要让他称王的吧?”
  卫谚挑眉笑道:“何出此言?”
  她大脑飞速运转:“陆枕溪称王名不正言不顺,他虽是宗室嫡子,但到底没有受封过太子,名份上就落了下乘,如今又急着称王把持朝政,必然会引起朝臣不满,届时你再发兵,大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对陆枕溪下手,这样一来,你就占了‘大义‘二字,而陆枕溪必然会遭受诸多非议阻碍。”
  她扫了卫谚一眼,颇为赞叹:“行啊你。”
  卫谚被她赞叹的目光看的浑身发热,伸手刮了刮她的脸,戏谑道:“不愧是我的姑娘。”
  沈迟意斜了他一眼:“还有旁的事吗?”
  卫谚沉吟半晌,这次多了几分凝重:“陆枕溪执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遣时辰来我蜀中。”他想了想:“算了下日子,三四日之后使节应当就到了。”
  ……
  现在陆枕溪是摄政王,明面上是代表天子的,所以他派来使节,卫谚明面上总得意思意思,亲自带蜀中众臣出去相迎。
  沈迟意如今对陆枕溪厌憎至极,也想瞧瞧他能使出什么手段来,便跟着卫谚一道去迎接使臣。
  卫谚特意让沈迟意站在自己身畔,两人虽未成婚,他已俨然把她奉为王妃的架势,让那些有心阻拦着憋闷不已。
  又过了片刻,一行仪仗簇拥着两辆华盖马车缓缓行驶而来,最前面那辆马车华贵典雅,镶以金铃珠玉,像是女子所用,沈迟意瞧的愣了下,难道这使臣还是个女人不成?
  很快,那辆女子专属马车在卫谚面前停下,马车里走出一位衣着华贵,但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脸上沟壑密布,斑点纵横,只有眉目间还残存着两分年轻时的美貌。
  老妇人下了马车,见到卫谚便红了眼眶,哽咽唤他小名:“狸奴。”
  包括卫谚在内的所有蜀中臣子,瞧见这位老妇人都齐齐怔了下。
  卫谚一脸讶异,又有些欢喜,亲自上前搀扶:“姑母。“沈迟意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子居然是卫谚的姑母,瑞阳王最小的妹子,昔年瑞阳王积弱,皇上有意削藩,瑞阳王府便献上这位嫡女入宫为妃,她在十多年前就已远离故土入了后宫,后面就杳无音信了,细算下来,如今也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级,竟被深宫磋磨的彷如五十多岁的老妪一般。
  而且陆枕溪怎么把这位太妃送到蜀中来了?他有这么好心?
  卫姑母哽咽不住,就在此时,后面那辆马车上,陆枕溪派来的使臣终于下来了。
  他插入卫谚和卫姑母两人之间,朗声道:“宗室规矩,卫太妃本该留在深宫中养老的,不过摄政王感念瑞阳王多年镇守蜀地之功,特地将卫太妃送归蜀地,好让太妃得以颐养天年。”
  卫谚自也不信陆枕溪好心,面上情却也做足,行礼道:“多谢摄政王宽宥。”
  使臣顿了顿,又说了些嘉奖褒扬的客套话,还奉上摄政王赏赐的珍宝金银数箱,卫谚也一一客气谢过,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府中已摆上宴席,使臣可随本王入府一叙。”
  使臣轻轻摆手,笑道:“宴会之事暂且不急,臣替摄政王前来,其实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王爷答允。”
  卫谚并不接话,只轻轻挑眉:“哦?”
  使臣也不急着说,只看向卫太妃:“这事儿臣来说不方便,还是请太妃来说吧。”
  卫太妃默了片刻,缓缓道:“此事不妥,容我私下再和王爷细细商议吧。”她不觉该了称呼,语调沉重了几分。
  使臣诶了声:“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乃是大喜之事,太妃只管说就是。”他笑一笑:“太妃若不说,那臣就斗胆开口了。”
  他这话隐有威逼之意,引得卫谚眯起眼,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卫太妃似乎更不想让他开口,又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沈姑娘可在?”
  她嘴里虽然发问,但目光已落到了沈迟意身上,似乎笃定她就是沈迟意。
  她微微凝着眉头,似乎有些歉疚惭然。
  沈迟意没想到卫太妃会认识自己,更没想到她这时候还会问起自己,迟疑了下,才上前行礼:“见过太妃。”
  卫太妃嘴唇动了动,缓缓道:“听闻沈姑娘柔懋淑质,性行温良,摄政王倾心已久,欲聘娶为妻,愿以荆州四座城池与王爷交换姑娘,还请王爷允准。”
  使臣扯着嘴角笑了笑:“摄政王乃是真心倾慕沈氏女,只是不知王爷肯不肯割爱,古诗云‘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只要王爷愿意割爱,割让城池的事儿还能商量,摄政王更有厚礼相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寂下来,空气为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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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使臣这个条件一列出来, 蜀中众臣心里‘卧槽’了声,这买卖太划算了!
  卫谚有意天下,区区一女子能换取几座城池, 还有比这更诱人的事儿吗?陆枕溪还真是个情种,比卫谚都不逞多让了, 他们都想替卫谚答应这交换条件!
  沈迟意也是愣了下,不过她厌憎陆枕溪已久, 此时没被厚利蒙蔽, 头脑反而清明得多, 而且这使臣字字句句都透着挑衅和不怀好意, 她思量一转,转眼就意识到了陆枕溪的歹毒心思。
  卫谚如今可是明面上的魏朝朝臣,若他答应以城池作为交换,那就是坐实了早有谋反之心的罪名,陆枕溪自可名正言顺地出征讨伐。
  若他不应,而是以后执意娶了沈迟意, 蜀中的众臣定然要因此和他生嫌隙,埋怨他为了区区女子竟舍弃大片城池,于日后不利。
  若他被激怒, 斩杀使节, 那陆枕溪更有了对蜀中发病的借口。难怪他送了卫太妃过来,由卫太妃开口, 更会让卫谚生怒,真是歹毒极了。
  卫谚并不惧和陆枕溪打仗,但他绝不能让陆枕溪占了先机,他来背负逆贼之名!
  卫太妃眼里满是担忧,直直地看向卫谚和沈迟意。
  卫谚前一阵就宣布了要娶沈迟意为妻, 如今使臣当着他的面提出要以城池交换沈迟意,这是何等羞辱就不说了,更是把沈迟意架在火上烤!
  尤其是他话里话外都带了轻蔑之意,极能挑动人的怒火,卫谚咻地眯了下眼睛,神色危险,他一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森然杀意扑面而来。
  沈迟意见状,忙握住他的手,盈盈双眸直视着他,她轻声唤:“阿谚。”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卫谚瞬间冷静下来,他并非鲁莽之人,方才一时怒气翻涌,如今冷却下来,很快把陆枕溪的歹毒计策想了个通透,淡淡一眼扫了过去。
  沈迟意又转向那位使臣,微微笑道:“使臣所言,其错有二。其一,我是沈家未嫁之女,自由之人,王爷提出这般交换条件,实在无理,我又不是谁的器物,岂可随意交换?其二…”
  她神色悠然:“荆州的城池亦是国土,摄政王和我们王爷都是国臣,哪有国臣能把国土拿出来随便跟人做交换的呢?”
  她此言一出,轮到那使臣冷汗涔涔了。
  便是蜀中众臣,被她一语道破,原本利令智昏的头脑也冷却了些,终于回过味来——摄政王提出拿城池交换,送来的哪里是什么馅饼,分明是陷阱!要是卫谚真的答应了,摄政王当即就能翻脸讨伐,卫谚还不占道理。
  众人想明白这其中关窍,看向沈迟意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沈氏女却能在短短一瞬反应过来,一边劝住王爷不要冲动,一边迅速做出反击,提醒众人,这份才智,堪称巾帼了。难怪王爷会非她不娶,所谓娶妻娶贤,这沈氏女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家门日后无忧矣。
  他们难免暗中思量一番,在想起卫谚和沈迟意的婚事,就不如之前那般排斥了。
  卫谚也懒得猜他们心里想什么,淡淡看向使臣:“本王一向忠心于朝廷,在蜀中抵御异族,为国尽忠,何来交换城池一说?倒是摄政王,难道他已经称帝不成,这万里江山如今难道是他的吗?他竟敢随便拿国土交换,其心可诛。”
  使臣这次来蜀中的目的,就是为了说出方才激怒卫谚的那番话,如今见卫谚不但没上当,反被他捏住话柄,使臣双腿瘫软,掌心层叠冒着冷汗,几乎站立不住。
  卫谚嗤笑了声,伸手扶住他:“宴会未开,使臣滴酒未沾,怎么就软了呢?”
  他也不顾使臣意愿,直接把他半拖半拉地扶上了马匹,又令人着手修葺别院,妥善安置卫太妃。
  沈迟意功德圆满,正要离去,就听身后卫太妃唤道:“沈姑娘。”
  沈迟意转过身,卫太妃向她轻轻招手:“老身一别蜀中十余年,如今好些地方都认不得了,沈姑娘若是得空,可否陪老身四下逛逛?”
  沈迟意隐约猜出她心意,含笑过去,扶住她的手:“太妃半点不老,何必自称什么老身呢?”
  卫太妃不由一笑,和沈迟意共乘一车。
  卫太妃先叹了声:“方才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没法子,摄政王跟我说了狸奴要娶你的事儿,他还说他也倾慕于你,在我动身回蜀中之前,他再三威逼我,让我亲口对狸奴说出那番话,我不得不…”她摆了摆手:“惭愧惭愧。”
  沈迟意瞧她被磋磨的枯瘦苍老的面颊,心中只有叹惋,并不会怨怪与他,她笑一笑:“太妃放心,您如今平安归来,我和王爷只有高兴的份,说到底这事儿是那陆枕溪毒辣,我们岂会怨怪于您?”
  她见卫太妃轻松了口气,才借机问道:“摄政王…是如何胁迫您的?”
  卫太妃忧虑地叹了声:“他说,若是我不按他说的行事,便要出兵攻打蜀地,狸奴这些年虽在蜀中经营下不少家底,可如何能与朝廷硬抗?我心下难安,这才受了他的胁迫…”
  这话倒让沈迟意愣了下,陆枕溪现在哪里顾得上打卫谚?他巴不得先腾空出来坐稳皇位。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卫太妃久居深宫不出,也不知蜀地现在有多强盛,只怕在她心里,蜀地还是那个积弱之地,所以她才受了陆枕溪的要挟。
  沈迟意轻轻一笑,撩起车帘,让她看左右街道:“如今蜀地在王爷的治理下已经颇为强盛,人人安居乐业,百姓富庶,军队攻无不克,您为此做出的牺牲,没有半分白费。”
  卫太妃怔怔瞧着,眼眶不觉湿了。
  她心结尽消,边赏景边叹道:“狸奴这孩子,我当年带过一阵,打娘胎里就是倔骨头,脾气坏得很,自小就不容人,我在京里隐隐听说他一直未婚,我心中忧虑得紧,如今瞧见你…”
  她轻轻拍了拍沈迟意的手:“我也就安心了。”方才沈迟意那番机敏性情她都瞧在眼里,心下颇觉着侄子有眼光。
  沈迟意抿唇一笑,却还得给卫太妃打预防针,又有些迟疑道:“您知道我之前…”
  卫太妃不等她开口,直接问道:“你是说你和老王爷的事儿?”看来陆枕溪还详细告知过她此事。
  沈迟意有些尴尬地应了声,卫太妃冷笑,眼底带着一抹深恨:“当年我本来已经和青梅竹马的世家公子定了亲,我那好大哥为了向皇上献媚,压根没问过我的意思,直接令人将我送去了京城,我刚入后宫便被强喂了一碗红花,从此再不能生育,要我说,我那大哥死得好,死得快哉,只恨我没有手刃于他!”
  她又轻拍沈迟意手背:“你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我最不在意女子名节的,再说你一没行封妃礼,二没上族谱,三也没正式侍寝,算哪门子侧妃?无非是老王爷垂涎你美色,把你硬拘在王府罢了。狸奴喜欢你,谁敢说个不字?!”娶妻娶贤,倘因为那劳什子虚无缥缈的名节,错过这等佳人,那卫太妃才觉着不值。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沈迟意从卫家长辈嘴里听到过最舒心的一句话了,她心头一暖,有些好笑地问道:“您为什么要唤王爷狸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