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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就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偷偷爬进厨房,悄悄地将几块点心装进了未来得及洗的衣裳中,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里,只是却还是被人截住。
  小身影仓皇停住脚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来人,眼中漏出几分无措还有惧意。
  卫长遥也跟着停住,随即往前看去。
  【这不是那个小杂种吗?今日又去哪儿捡吃的了?!】
  【林哥,这哪儿是捡,是偷……】
  【哦,原来是个小贼啊?】
  【我说呢,果然是个小杂种,竟是个偷儿。】
  小身影低垂着脑袋,黑乎乎的小手紧紧捂在胸膛上,目光惊惧。
  几人狞笑着将他掀翻在地,又是轮番踢了好几脚,而他却是抿紧了唇,未发出一丝声响。
  临走之际,那几人将他怀中小心揣着的点心翻了出来,扔在地上,用脚碾碎,大笑着离开。
  卫长遥一直在看着那几人的背影,还来不及细思自己的目的,便已经将他们的长相牢牢刻在眼中,再转头时,发现小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起来。
  灰濛濛的天沉沉压了下来,空气中尽是剌嗓子的西北风,他却蹲在地上,颤着手将地上变成薄薄一片的破碎了的纸包拿起,用两只手掬着,抿着唇低着头进了屋子。
  不求饶是因为知道没用,会用纸包住糕点是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他从无数次相同的实例中得出了经验,知道只有这样,那些糕点在受过他们的践踏之后才能再入口。
  碎了没关系,总归是可以填饱肚子的。
  进了屋子,他将纸包放在桌上,不出意外的,打开之后里面的原本花瓣形状的糕点变成了粉末。
  而他则是用手捻起,一点一点放进口中。
  只吃了一点点,又将其他原样包起来放好。
  剩下的,他要留到后几日才能吃。
  看着如此模样的他,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幼时最难过的时候,虽说永和帝不关心又没了母妃,可总归是公主,锦衣玉食,吃穿不愁。
  而他,连一口热水都没有。
  吃了些之后,他坐在了床上,隔着那破损的窗角往外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长遥走到他旁边抱着膝头坐下来,隔空触了触他细软乌黑的发丝,就那么陪着他一起坐着。
  第二日,她一睁眼便跟着他往外走去,步履匆匆地来到墙角处,自那个狗洞钻出去之后是热闹无比的街道。
  而他,就停在了那卖菜老伯面前,抿着唇笨拙地帮他摘菜叶,仔仔细细地将那些腐烂发黑的菜叶给挑拣出去,再将弄好的菜整整齐齐地码放成一排。
  清早到黄昏,卫长遥蹲在一旁看着他,而他一直垂着长长的睫毛,默不作声地做着,从未停歇。
  买菜老伯临走时给了他两个包子。
  卫长遥看见后,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但总是不好受的。
  这是崔爻么?
  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将这样命运凄苦,弱小可怜的人同他相联系,她总觉得,他不该如此。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活得凄苦且小心翼翼,没拥有过多少善意,所见的都是灰暗、冰冷。
  后来的几日,她便一直跟着他来这儿,看着他终于吃得饱了些,脸颊上的肉也多了些,圆圆的白白的,像一块小凉糕,温温凉凉的,不吵不闹,可爱极了。
  看着他与买菜老伯的相处,她有些欣慰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总归,还是有人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
  这一日,她好奇他的母亲为何这般不管他,便一直在崔府中晃荡,并未陪着他一起出去。
  可等到快要天黑时,她还是未见到他的身影。
  心中担忧他是否又被那几个坏小子拦住,她蹙着眉飘出了院墙,来到街角。
  只是那儿只有几颗零星的菜叶,一个人影也不见,穿堂风从另一头吹过来,零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随风飘进了耳道,嘶哑得像是含着血一般,带着哭腔。
  心像是被重锤击打过一样,重重落下。
  不知为何,她猛地便觉得不对劲起来,来不及想太多,她便飘了过去。
  灰暗角落中,那抹小身影被塞在了寒意沁透的玄铁笼中,双眼含着亮晶晶的泪花,一颗一颗坠落在脸上,哭得面颊通红,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小小的手紧紧掰扯着铁笼,不肯放开,被外面站着的人狠狠地拍了好几下,似乎是疼着了,他哭声渐渐小了许多。
  直愣愣的看着远处的虚空。
  那双浓黑的晶亮瞳仁,始终对着卫长遥的方向。
  小而干涩的唇微微张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她,双眼不知何时有些酸涩,双手握得紧紧地,竟然细微地颤抖起来,想要往他那边再走一走,陪着他。
  可无济于事,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竟是一步也挪不得。
  别走,别带他走,要什么都给你……
  将他放下,别带他走……
  她声音嘶哑地喊着,可却无人理会,没人看得见她。
  她喊得上气不接下气,大脑因为缺氧而空白了几秒,恢复视觉后,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
  而她一直僵着身子站在那儿,像是没了知觉。
  小孩儿被带走之后,小巷渐渐恢复寂静,没多久,便又有两人自深处走出来。
  一人身着黑衣,面上几道刀痕,看起来有一种阴狠邪佞气息,而另一人,倒叫她一时愣住……
  他穿着麻黄色的衣裳,头发花白,面容慈爱,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给崔爻包子的卖菜老伯。
  他正带着笑意伸手接过了那人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
  卫长遥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眸中的泪光终是落在了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寒霜般的花儿来。
  原来相由心生这句话是假的,当真有人长着一副菩萨样貌却行着这世间最脏污,最损阴德的事情……
  那得之不易的善意最终还是伪装来的,而他,也是真的从未拥有过温暖。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什么都不懂,也没人教他,以后该怎么过活。
  等到再度睁开眼睛,她愣了愣。
  入目是熟悉的帐篷,而自己还维持着入睡前的动作。
  轻眨了两下眼睛,她转动了两下酸痛的脖颈,缓缓站了起来,可心中却还是想被人紧紧攥住一样,酸涩得厉害,一颗泪滴悄然滑落脸庞。
  往外看了看,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午夜。
  夜凉如水,月光斜斜打了进来,内里的一切都沾上了些寂静的颜色,抿了抿唇,她顺着心意来到了崔爻身旁。
  他平躺着,呼吸悠长,此刻正紧紧敛着长睫,一个人睡着这张榻也未随意滚动,规规矩矩的,连衣摆都是平整的。
  她矮下身子跪坐在一旁,目光触及到他鸦黑顺滑的发丝后颤了颤。
  记忆中他的发丝细软得如云朵一般,不知现在长大了,是怎样的……
  喉间干咽了两下,她抿着唇悄悄伸出手往他头顶移去,期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唯恐他突然醒过来。
  呼吸越发绵长微不可闻,直到指尖触到他的发丝时她酸涩的心才渐渐好了起来,发丝细软而光滑,与他幼时没什么改变。
  不知为何,想着这个结果她竟然有些开心。
  开心得连眼眶都渐渐红了起来,鼻息一抽一抽的,不自觉地想要流泪。
  他最后还是回去了,还平平安安地长大这么大了,甚至现在过得还不错,想要的也都会有。
  这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正当她出神间,却是察觉到一道黑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心中灵光一闪,视线下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殿下……在摸我的头发?”他双眸清醒地看着她,显然已经醒过来有一会了,而此时,也只是为了打破沉默才出声。
  只是这话听在卫长遥耳中却无疑是个点燃炮仗的火星,似乎是才想到似的,她立马就收回了指尖,不自觉地攥住空气握了好几下拳头,堪堪稳下纷乱的心跳声之后才垂下眸子否认:“只是拿枕头而已。”
  听到这个回答,崔爻眸光闪了闪,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别的目的,而自己刚才也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方才只差一点点,他就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也差一点点就要随了心意将她拥入怀中了。
  敛了敛长睫,他迅速起身走到了地上,站得笔直硬挺,对着卫长遥道:“殿下若是还觉得累便再去歇一歇,崔爻在守着殿下。”
  闻言,她没说话,而是抬头看着他,直到将他看得不自在才出声:“……你以前是不会说话?”
  打在眼眶下的长睫的阴影颤了颤,良久后,她才听见他干涩的嗓音:“会。”
  不会,是长大一些才学会的。他在骗她。
  没人教,他性子又闷,被母亲说自己是结巴之后便更加不愿再开口,直到现在,他都不喜欢讲话。
  往常心中也是没什么感觉,可今日被她问起,竟然觉得有些怕。
  怕他更加不愿理会自己,所以他又骗了她一次。
  而站在他身影中的她闻言嘴角微微翘起,看着这样言不由衷撒谎的他第一次不再气愤。
  骗人,明明就是不会,那样可怜巴巴地抿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哪里是会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崔小爻可爱乎乎的……
  我们阿遥也超可爱~
  摇头晃脑~你们喜欢玻璃渣里的糖糖嘛~
  第109章 、
  可她竟是一点也不想拆穿他,当下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嘴角微微提起,应和着点了点头,面上恍然:“哦,原是如此……”
  说着,视线下移看向了他不自觉蜷起的指尖,强压下嘴角那丝笑意,亦没有再问下去。
  “时间还早,殿下不如歇息一会,”默了默,他低垂下头颅,对着卫长遥开口:“崔爻在这儿守着殿下。”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若殿下不愿见我,我也可以去外面守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