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吃不下,你放桌上吧,我待会儿再吃。”许子阶没精没神地说道,说着又准备躺下。
红雪阻止了他,深吸一口气,劝自己没必要与一病人置气,于是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用汤匙舀了勺粥,放在嘴边轻吹了下,递到他唇边,“吃不下也吃一点,若你想病快点好的话。”
许子阶视线落在她那红润饱满的唇上,目光一柔,一口吃下她喂来的粥。
“这是你亲自熬的粥么?”许子阶唇角忍不住微弯,眸底满是笑意。
“嗯。”红雪淡淡道,又舀了勺粥,一抬眸见许子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眸中流露出深情,红雪心咯噔一下,连忙别开了视线。
“你既然拒绝了我,又何必对我如此好,是想让我彻底的离不开你么?”许子阶眼眸中多了一抹哀伤之色。
红雪不理会她的话,将粥递到他嘴边。许子阶依旧吃下,剑眉却微一皱,而后,笑容依旧。
红雪捕捉到他瞬变的神色,想到刚才的粥未吹,他估摸是烫着了,心中不免幸灾乐祸,唇角微扬了下,亏得他一声也不吭,本想再捉弄他下,但想着他是病人,便丢了这念头。
红雪已经许久不曾都如此对他笑过了,她脸上的浅浅笑靥令许子阶内心一动,手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
红雪脸一沉,猛地把汤匙放下。
“怎么,生气了?”许子阶语气有些无辜,更像是在与她调情。
红雪怕自己重蹈覆辙,干脆彻底冷下了脸,“你双手是废了么?”
许子阶微怔,随后摇了摇头。
将碗塞到他手中,红雪没好气道:“既然没废,你自己吃。”
许子阶这才反应过来。明明占尽了便宜,却假装委屈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喂的呢。”
“你……”红雪怒视他。
“好好,我自己吃,你别生气。”许子阶呵哄道,脸上却满是笑意。
红雪心中登时更气了,别过脸不去理他。
无需红雪喂,许子阶三两下便将粥喝完了。
红雪从他手中夺过碗,“我走了。”
红雪起身正要走,却被许子阶一把拉住,他挽留道:“别走。”
红雪有些无奈,或许他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如今的举动是在关心他,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两人如今的关系,“许子阶,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之所以来照顾你,仅仅是出于同伴的情谊。”
许子阶眸一黯,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知道……”握着她的手松了些。
红雪抽回手,转身离去,许子阶看着她那毫无留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渐渐地,又浮起了一抹坚定之色。
这次,他不想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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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车队行走在一条古老官道上。
昨夜下了雪,今日天虽放了晴,雪仍然没化,山峰,树上,地面皆铺了一层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成了银妆玉砌的世界。
前方不到二里乃是刺桐山。刺桐山周围皆是险山恶林,古道荒凉,人烟罕见,听闻这里最容易有盗贼埋伏抢劫,上次他们并未遇到,只是每次经过此处,都会加倍小心一些。
沈墨这会儿正靠在书箱上,执书静阅,白玉在被窝中小憩。
“大人,前方就是刺桐山了。”帘外车夫敲了车门,禀报道。
“知道了。”沈墨压低声音道。
白玉睡得浅,闻言便惊醒了,从被窝中爬起。
沈墨柔声道:“不睡了?”
白玉摇摇头,耳边是马蹄的嗒嗒声,车轮辘辘的声音,偶尔还有自树林间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凄唳声,白玉打开车窗一看,远处山势险恶,近处古木参天。
他们走在刺桐前最艰险的一段山道上,前面是一段悬崖,下面是百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悬崖上架起一座石桥梁,两边有铁索护栏,众人需要下了马车,行过桥梁,免得发生意外。
就在众人准备过桥时,沈墨乘坐的马车上的字匹马忽地发出一声扬蹄嘶鸣,车夫前去检查,发现是马蹄铁磨损了,马蹄钳了枚钉子,需要处理一下。
这会儿已是晌午,沈墨决定原地休息,让众人搭锅煮饭,待吃完午饭再继续赶路。
白玉在马车里待得无趣,便下了马车,沈墨仍旧在车内看书,怪不得他学识渊博,要是她书不离手,她腹中墨水也一定很多,不过她可静不下来看书。
白玉去找了红雪,红雪也刚下马车,白玉看了看红雪,又向马车看去一眼,问道:“许先生好些了么?”
红雪道:“我看他没什么大碍了,不会影响赶路的。”
“红雪,我看这几日你一直和许先生在一起,你们……”白玉想问两人有没有和好的可能,却又担心红雪不高兴。
红雪知道白玉的意思,也没有不高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白玉轻叹了口气,这是他们两人的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玉有些无聊,便去看火夫烧火热汤,突然又看见石桥旁边竟然生长着一种野菜,那种野菜可以用来煮汤,白玉走过去,蹲下来,扫去上面的雪,正要拔几棵,突然看见被雪覆盖着的石梁已经断开来,一端滑了下去,搁在一横倒的枯木上,看起来,是人为造成的。
白玉大惊失色,如果她们方才就过去的话,恐怕会堕入百丈深渊。
白玉起身回去,告诉众人道:“大家不要过桥去,这桥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
白玉连忙上车,将此事告诉沈墨此事,白玉相信,定是有人想要沈墨的性命,或许是京中的某位高官。
听闻白玉的话,沈墨眉宇间瞬间凝了一抹寒色,正要下马车,与白玉一同去查看。
忽闻一阵呼喝声,白玉美眸一凝,打开车门,便见一群蒙着黑面纱,手持刀箭的强人自四面包围而来。
护卫头领立马抽出腰的剑,厉声道:“哪里来的盗贼,胆敢冒犯朝廷命官!”
那群人并不说,只见领头一位做了个手势,众人拔刀一齐向沈墨的马车扑去,势猛而凶。
好在那些护卫乃是军中一等一的士兵,功夫不弱,一直没让他们靠近沈墨的马车。
白玉见红雪躲进了马车,他们的马车也有士兵护着,稍微放下心来,白玉回到车厢里面,拿出一柄宝剑,随后准备冲出去,却被沈墨拽住,他厉色道:“白玉,不可!”
沈墨坚决不肯放手,白玉只能守在车门口,保护沈墨,那些人明显都是冲着沈墨来的,想要沈墨的命和他手中的密信。
眼前刀光闪烁,一缕缕血痕映入眼帘,耳边是兵器碰撞声,惨叫声,看着自己的人和对方的人一个个倒下,白玉头皮发麻,想上前帮忙,却又担心沈墨的安危,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那些杀手身手着实不到,眼看着守在马车附近的一个士兵被伤人砍了刀,已经不敌,白玉看不下去了,正色道:“沈墨,你别下马车。他们要的是你的命。”
沈墨也知晓不能阻止她了,只沉声道:“千万小心。”
白玉跃下马车,看向那名杀手,目光露出狠戾之色,只见刀光一卷,一缕血痕溅在白玉的脸上,一名强人轰然倒地,却是被白玉一剑割喉而死。
白玉没走太远,只守在马车附近,阻止杀手靠近,然而杀手人数太多,个个武功不凡,而且大多只冲着她这边来。
白玉此刻一心只有沈墨的安危,不由杀红了眼。杀手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连杀十几人,白玉手臂酸痛无比,却只能咬牙坚持。
眼看将要胜利,却忽听后方大喊一声“大人!”
白玉惊愕回头,见杀手头目竟靠近了马车,正准备跳上马车,白玉急奔过去,那人一心在要杀沈墨,来不及躲避白玉的剑,腹部便中了一剑,血直冒出来,最终倒地身亡,白玉刚要松一口气,然而马受了惊吓,竟挣脱了缰绳,扬蹄一鸣,如箭离弦般,飞奔往前。
“沈墨!”白玉惊叫道,心狂跳不已。
幸好沈墨反应迅速,蓦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白玉慌忙上前扶起他,见马车竟往悬崖的方向冲去,突然想到能够证明柳阁老与刘暡勾结的证据和一些重要的信件还在马车上,“沈墨,密信还在马车上?”
“嗯。”沈墨颇有些懊恼道。
白玉听完,二话不说,立刻向马车追去,她绝对不能让沈墨的心血白费。
沈墨震惊,连忙喊住她:“白玉,不要去追了!”他一起身,想追上她,却发现脚扭伤了。
白玉哪里肯听他的话,飞一般奔赴上山,手扶着车辕,跳上马车,准备拉住缰绳让马车停下,然马儿已经疯狂,根本停不下来,白玉着急,看离悬崖还有一段距离,匆忙进入马车,找到了书箱里的拜匣,白玉抱着拜匣,便要从马车上跳下,却没想到脚被绳索绊住,直接被马拖着往前。
前面就是石桥梁,一旦掉下去,只怕会粉身碎骨,白玉赶忙放开匣子,顾不得身体与地面飞快摩擦的疼痛,要去解开绳子。
“白玉!”身后追来的沈墨看到这种情况,身上血液都快停止了。
就在马车坠入悬崖那一刻,白玉解开了绳索,整个人却被甩了出去,幸好她的手及时拽住了一凸起的石块,整个人才没有连同马车一同坠落悬崖。
白玉低头看了眼底下,只见底下云雾弥漫,深不可测,白玉身上顿时冒起了冷汗。
她双手抓住石块,正准备爬上去,岂料石头一松动,白玉低叫了声,人已连同石头一同坠下悬崖,最后一眼,是沈墨模糊不清的脸。
至少,她帮他拿回了密信,白玉微笑闭上了眼,一滴眼泪滑过了眼角……
沈墨手停在半空,什么都没抓住。
第169章 沈首辅独揽大权,要谁升迁……
一月后。
刘暡,冯应年勾结胡人图谋造反,刺杀朝廷命官,罪证确凿,崇文帝龙颜大怒,传出圣旨,将刘暡凌迟处死,冯应年开棺戮尸。
柳阁老擅专朝政十载,既得崇文帝宠幸,党羽又遍布朝野,此次虽牵连其中,最终却只是定了收受贿赂一项罪名,崇文帝令其告老还乡,算是给了百官一个交代。
柳阁老下台后,吴尚书吴璥任内阁首辅,三月后,沈墨加吏部尚书一职,后亦入了阁,没多久,沈墨坐上了次辅之位,内阁之中,地位仅次于首辅,渐渐地,朝中再起风云,新的两股势力明争暗斗。
期间有言官上折弹劾柳阁老纵子行凶,任由其子欺压鱼肉百姓,霸占民田,随即各种弹劾柳阁老的奏折如雪片般纷纷而来,崇文帝动怒,下旨彻查,此时柳阁老的党羽被贬的被贬,罢官的罢官,犹如一盘散沙,无人再敢为其开脱……
沈府。
这一日,沈墨难得有片刻空闲。
近日酷暑逼人,外头有一丝风也没有,蝉声不断,十分扰人,沈墨将自己关在了房中,却不觉闷热。
自与白玉分别,算来已有五个多月,从凛凛寒冬到如今的炎炎夏日。
那日,白玉坠崖,沈墨与众人在崖底下找了足足五日,几乎将所有地方都搜边了,都没有找到白玉的踪迹。许子阶等人劝他说白玉死了,就算找到了也只是一具尸首,沈墨并不相信,更不愿意听他们的话。
再之后,他不得不继续带领众人回了京,他身受皇命,若迟迟不归,众人会被他拖累。
回京复命后,沈墨一度想放弃一切去寻找白玉,然而一想到白玉是为了帮他拿回密信才坠崖,沈墨便犹豫了,他不能辜负她的心意,况且他们的敌人还没有得到惩罚,他又怎能收手。
这几个月来,沈墨一边在朝中斗争,一边派人去寻找白玉,可是却依旧没有找到她。
这个房间,是沈墨为白玉准备的房间,里面放满了她的东西,这都是他让林立去红袖坊要来的。听林立说,红袖坊在清音的管理下,大有名声,等白玉回来,她一定会很欣慰。
沈墨手轻轻抚过妆台面,这是白玉曾经用过的妆台,她曾经无数次坐在这妆台前梳理头发,描眉画面。
沈墨目光落向镜中,恍惚间,他在里面看到了魂牵梦绕的倩影。
沈墨唇角不由噙着柔情的笑,眼睛却渐渐变得迷蒙,她到底去哪里了……他好想她啊……
门声突然响起,镜中的人影瞬间消失不见,沈墨顿时沉了脸,眉宇间凝满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