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军区。
副官站在办公桌前,严肃道:“中校,这次动作有点大。”
晏栈连头都没抬,轻轻翻过一页文件:“又怎么了?”
因为常年在军队养成的习惯,即使办公室内只有晏栈和副官两个人,晏栈的坐姿也挺拔笔直,半边侧脸隐没日光阴影中,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显得冰冷森然。
“您弟弟调了中建一局的人改造老房子,从今天凌晨到现在调了四架军用飞机,海关、军工厂还有国贸的人都为了他闹得人仰马翻,”副官压低声音,“……惊动钓鱼台了。”
“没事儿,我爸一年得为他‘惊动’个三四次,今年这不第二次嘛,还有容量,”晏栈端起茶杯,慢悠悠问:“兔崽子又打赌打输了?”
“这倒不是。”
“他上次和狐朋狗友非赌炸一座桥在五公里外能不能听见声,就让中建的人在山里修了一座桥炸了,不得不说这小子挺有科学精神的,”晏栈冷笑一声,“他现在干出什么事儿来我都不惊讶。”
副官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为女人。”
晏栈猛地呛了一口水:“咳咳……为……为了什么?”
“这是她的资料,”副官将资料放在桌子上,“不久前您弟弟因为猥亵在派出所蹲了一晚上。”
“吃喝嫖赌,”晏栈啪一声放下文件,疲惫
νíρyzω.cóм(vipyzw.)地揉了揉眉心,“这小王八蛋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嫖嘛,学什么寻找真爱。”
副官没有说话,办公室里一片安静,还能听见不远处士兵操练的声音。
“给他找几个适合结婚的姑娘备着吧,”晏栈呼了口气,睁开眼严肃道,“还有,盯紧他那边的动作,我休假之前,让他别再搞什么幺蛾子了。”
晚上六点,慕如笙准时走出实验楼,只见晏栩又骑着那辆承载着他黑历史的重型机车候在门口。
他看上去罕见地憔悴,双眼血丝密布,下巴上冒了一圈淡青胡茬儿,脸颊、下颌、脖颈上满是血红抓痕,衬衫衣领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眉眼冷静在夕阳中显得得有些尖锐。
“慕老师!”他冲慕如笙一招手,将头盔扔给她,火急火燎道,“快上车!我叫人去食堂排队打饭了,就占用你十五分钟,一会儿送你到食堂门口,不会影响你吃饭!快快快!”
今天早上慕如笙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苏醒过来,对前晚最后的记忆是喝了一口酒去亲晏栩,此后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宿醉后太阳穴跳痛,从舌尖到喉咙干得能烧起火来,胳膊上还有包扎过的纱布。
晏栩坐在床边递给她一杯水,交代了桌上有早餐,他晚上去接她下班便离开了。晏栩在她面前向来像个精力过剩的狂躁症患者,突然严肃下来,慕如笙反而有点不适应。但她向来不深究他的脑回路又搭错了哪根线,不问原因,依然坐上了他的车后座。
晏栩隔着头盔,回头大喊:“抱紧了宝贝儿!!!”
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实验楼门口人来人往,初秋傍晚气氛祥和安静,悠长的下课铃声在校园中久久回荡,而晏栩这一嗓子直上天际,几只喜鹊从树梢扑棱着飞远,旁边骑车路过的学生差点儿踩空摔倒。
慕如笙脸色沉静,缓缓抱紧了晏栩的腰。
“不行!”晏栩又吼一声,“再紧!!!”
晏栩好像和众人出现在两个时空,其他人是静止速度,周遭比较安静,而他还处于高速运转的速度中,以至于耳旁声音隆响,每一句话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高声喊出来。
四周路人不由望过来是哪个没素质的傻逼。
慕如笙一如既往地冷漠,扣住晏栩的腰,十指在他小腹前交叉。
众人视线尽头,重型机车轰轰两声,一瞬间如火箭发射般弹了出去。看门大爷额前的头发被吹起又落下,一溜黑黝黝尾气还没消散,重型机车和傻逼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
·
晚高峰刚刚开始,五道口早已堵成了大型露天停车场。在缓慢行驶的车海中,重型机车灵巧地见缝插针,在小胡同里七拐八拐,两分后停在了一栋九十年代的石板楼前。
晏栩连车都没锁,立刻打横抱起慕如笙,头也不回冲进楼道。栩壮士不愧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肌肉猛男,抱着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两分钟狂奔上了五层楼,硬是脸不红气不喘,还能温温柔柔地放下了怀里的人。
他站在破旧的防盗门前,手按上了把门手,舔了舔嘴唇:“只有一天时间,可能不太像,我只是太着急向你证明了……”
说罢他拉开防盗门,弯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如笙一迈进门,整个人猝然愣住了,那张总是漠然冷淡的面容慢慢裂开了一丝缝隙,如深潭古井似的眼底罕见地荡起了涟漪。
“这……”
她诧异回头望去,晏栩笑了笑。
“对,我把你小时候的家整个搬过来了,我们还有十分钟,快点,”他拉起慕如笙的大步往里面走,“这是97年的老楼,水管电路什么的和你家是一样的,本来那边还有个94年的楼,应该会更像一点,但是暖气管声音太大,杭州又没有暖气,冬天你可能会出戏。”
“前两年窗户都换了铝合金的,今天刚换回来,窗户本来是新的,这些铁锈是故意做旧,放心不会漏风漏雨……暖气虽然拆了,但我在天花板上面加了中央空调,开关藏在日历后面,冬天不会冷……窗帘、桌布算不上是仿品,虽然是新产的,但和当年是一个工厂……”
“哦,这个沙发套是今天找了五十个大妈织出来的……暖水瓶是刚才从军工厂淘来的……搪瓷杯我找了当年剩的一批存货,是给老美出口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扣在海关了,一共297个搪瓷杯,足够你用到八十岁了,如果一个你能用……妈的老子数学不好!”
“衣柜、书桌是旧货,但是消过毒了,看!连小燕子和五阿哥的贴画都磨白了,不过这是淘宝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旧的……你的床是九十乘一米二,太窄了,你父母的床是一米五的……嗯,你父母一听我要给你复原小时候的,不仅把老照片都拿出来,还把床都送我了,这是他们的床。”
晏栩牵着慕如笙的手从房间里每一个角落走过,仿佛和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慕如笙擦肩而过。
她问:“为什么?”
“这里离清华东门步行只要十多分钟,甭管刮风下雨,还是六号线罢工你都可以按时上班,”晏栩拉开早已停产的海尔冰箱冷藏门,当中摆满了蛋、奶和蔬菜,“我想给你做饭吃,三餐不吃食堂,晚上也不买关东煮,我知道你早餐固定,星期一午餐是清蒸鲤鱼、蚝油生菜和煮玉米,晚餐是清炖羊肉和紫薯,夜宵是两个白菜鸡肉卷,星期二午餐是炖牛肉……”
慕如笙一动不动地站在厨房墙角被阴影吞没,暗红的夕阳光影只勾勒出她一截下颌线。
气氛忽然变得异样,从窗口吹进来得风痒痒地灌进脖子里,晏栩深深望着慕如笙的双眼,慢慢托起她的双手,就在深情的、浪漫的、庄重的、严肃的誓言即将冲出喉咙的一瞬间——
嘀嘀嘀!
手机定时器忽然震响!
晏栩瞳孔瞬间缩紧,整个人如临大敌,二话不说把慕如笙扛上了肩膀,还没迈出房间又意识到这个姿势太不对,又把人轻轻放下来,然后勾着腿弯儿抱住冲下楼。
他进门的时候门就没锁,走的时候还没锁门,就像屁股后面着火了的猴儿一样,咚咚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内,单凭两只脚硬生生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把我加进你的‘时间’里!”
“不要在实验室待太晚!!”
“除了保证充足睡眠,给我留点上床的时间!!!”
大嗓门夹杂在脚步声里,怀里的慕如笙乖巧如鹌鹑。
一出楼梯口,晏栩顿时停住脚步,只见楼门口两侧摆满电动车和自行车,几分钟前停车的地方只剩了一块空地。
晏栩咬牙切齿,跳脚怒骂道:“妈逼老子的车呢?哪个孙子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