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安十四年,五月初七,卯时,荆州、南郡,夷陵,县衙之内,内宅。
夷陵之名,起于十个字,山至此而陵,水至此而夷,故名夷陵。夷陵向为风水宝地,就连山和水到了此地,都变得平坦宽阔了。夷陵,古属“荆州之域”,春秋战国之时,是楚国的西塞重地。楚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攻楚、拔郢、烧夷陵”,夷陵之名始见于史册。
秦始皇二十六年,郡县天下,改夷陵置巫县。高帝定鼎建国之后,复置夷陵县。
早在三日前,刘玄德和曹孟德就率部进驻夷陵了。刘玄德所部,有骑兵一万,曹孟德麾下,有精骑七千,两军分驻夷陵县城,刘军在西,曹军在东,彼此间相安无事。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大敌当前的缘故。否则,就凭着曹军突袭郯县哪一出儿,两军早就火拼起来了。
“三弟,我知道你性如烈火,眼里揉不得沙子。可是,此次驻军夷陵,你要牢牢记住我的一句话!那就是万万不能和曹军起冲突!我的意思,你明白吗?”进入夷陵县城之前,刘备特意把三弟张飞叫过来,仔仔细细叮嘱了一番。“凭什么呀?俺老张不服!”张飞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好不容易逮到的曹孟德,这一次定要血债血偿!”
“唉!三弟呀,我说你什么好呢?”刘备打个唉声,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循循善诱了。“荆州是刘琮的地盘儿,咱们兄弟三个是寄人篱下。再者说来,那吕奉先是肯定要南征的,而且为期不远了。这个时候儿,咱兄弟三人最好保存实力,实在不行,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溜烟儿跑路要紧!若是和曹军火并,先不说吃得下吃不下,即便是吃下了,也肯定会伤筋动骨的。到那时,咱兄弟三人手底下只有小猫三两只,如何跑路呀?怕是连盗匪都干不过!”
闻听此言,张飞伸手挠挠后脑勺,咧开大嘴笑了。“好!大哥,咱老张听你的!绝对不和曹军火拼!但是,你得第一个让我进城!”“如此就好!你就作为先锋,率领本部进城吧。”刘备欣慰地点点头。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张三爷的智慧。那个,大哥说只要不火并就行!
入城之后,张三爷立刻下令,把所有的粮食草料、甲仗军资,甚至一切有用的东西搬到了西城。“他奶奶个熊!都给咱老张抓紧点儿!谁要是给曹阿瞒那孙子留下一星半点,看咱老张用大棍子打折你的狗腿!”张飞张三爷骑在一匹高大健壮的西凉马上,恶狠狠地怒吼着。
如此一来,曹军入城之后立刻就发现遇到了大麻烦。不但粮食草料没有一星半点儿,就连做饭的柴火、打水的木桶都没有!除此以外,就连住在东城的小民百姓,都被张三爷强迁去了西城。“唉!将就着用吧!”曹操慨然长叹道。刘玄德闻听此事之后,立刻下令将东城的百姓放回去,顺便搜集了一些水桶、柴火、粮草,赶赴曹军军中慰问,这才平息了曹军怒火。
“孟德兄,我三弟性如烈火,你别和他计较。你晓得的,郯县那件事儿??????”一见了曹孟德,刘备满面微笑,一躬到底,那姿态兼之谦卑极了。“哎呀呀!玄德切莫如此,切莫如此呀!这事儿不怪翼德,郯县那件事儿,愚兄有错在先,有错在先呀!曹操给玄德赔礼了!”
曹操也不白给,既然你刘玄德如此谦卑,咱老曹也不能掉了份儿。可是,我麾下七千精骑,你送来十石粮草,两百只水桶,两百捆干柴,这是什么意思呀?难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吗?就这样,曹孟德和刘玄德两位英雄相惜,颇敷衍了一阵儿。临了,曹孟德留下曹孟德用饭,饭菜很简单,两盘青菜,两碗麦饭,一碟子豆酱。那啥,这不这不粮草缺乏嘛。
饭毕,两人依依惜别执手相看,看上去比亲兄弟都亲。可是转过脸来,俱都一脸寒霜了。
好不容易不用东奔西走,刘玄德这一觉就睡得有些酣畅淋漓了。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带领关张二将,移师西向,打下了整个益州,就在益州牧的大堂之上,登基为汉中王。当时,文臣武将东西分列,满殿朱紫,灿如烟霞。有一个羽扇纶巾的谋士,正在侃侃而谈,似乎是谈什么“隆中对”。我去!这隆中又在何处?这“隆中对”又是什么鸟东西?
就在他志得意满之际,壮志凌云之时,异变突起。半空之中一个霹雳,好似炸雷一般,一尊金盔金甲的天将破空而出。“刘玄德!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速速滚开!”伴随着金甲神将的一声怒吼,天昏地暗,再次睁开双眼之时,眼前的一切尽皆化为泡影,如梦又似幻。
“哎呀呀!”刘备怒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儿,坐了起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梦!我刘备并未曾做过什么汉中王!也没有什么劳什子“隆中对”!可是,方才梦中的一切又如此真实如此清楚,这又是为什么?刘备摸出一方绢帕,胡乱地擦拭着自己满头满脸的汗珠儿。方才那员金甲神将的相貌,他记得清清楚楚。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正是吕布!
难道,这吕布正是我此生的克星不成?刘备起身,匆忙盥洗一番,这下子舒服多了。
“大哥,曹阿瞒那厮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门帘儿一掀,二弟关羽大步流星走进屋内,叉手躬身说道。“哦?”刘备放下了手中的毛巾,满脸诧异地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的?”“就他和郭嘉郭奉孝两个人,还有百余个亲兵,都留在府门外了。”在明亮的烛光之下,关羽身上的一身绿衫显得格外显眼。“既然如此,请他们进来吧。”刘备答道。
“玄德,夤夜来访,打扰你了!军情如火,我不得不如此。”一见刘备,曹操深施一礼,也顾不得客气,回过头来望向郭嘉。“奉孝,你来说吧。”四个人分宾主坐定,郭嘉脸色漆黑,从怀中取出几封鹰信,略略看了看,抬起头来看了刘玄德和关云长一眼,这才缓缓开口了。
“玄德公,刚刚收到的鹰信,都是坏消息。其一,吕征万里驱驰,利用往来大秦的商队开路,用金钱加大棒的手段拉拢沿途的地方势力。已经取道交州攻入益州,成都城下,张任战死,刘璋出降,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了。除此以外,荆州南部四郡,也都落入他手了。”
一听此言,刘备和关羽立刻都跳了起来!“什么?孟德兄,这消息准确吗?万里驱驰?吕征好大的胆子!”“唉!”曹操长叹一声儿,满脸凝重地说道。“消息来自于我军布设在益州的探子,分成都等几处报来,绝对可靠!只是吕征隔绝了往来通讯,这个消息我刚刚收到。”
“其二,温王吕布已经出兵南征,预计水陆大军不下五十万,第一仗,便是江陵。估摸着,现在也快要到江陵城下了。”郭嘉长叹一声儿,缓缓合上了那几封文书。“这么说,我们又要跑路了?”刘备是极聪明的,立刻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了。“孟德兄,想必你已有定议了?”
“然也!”曹操微微一笑,展开了手中的地图。“向西是益州,吕征大军正等在那里。向北,正好儿迎头撞上吕奉先的五十万大军。向南,穷乡僻壤,处处都是被黄金闪瞎了眼的地方势力。玄德,依我之见,咱俩儿只能向东喽!从夷陵向南,翻过虎牙山,便是夷道。”
“从夷道向东,乘船顺流而下,便是江陵,水上行舟,甚为便捷。到了江陵之后,再视情况而定。玄德,不知你意下如何?”曹操终于说完了,他抬眼望向刘备。“孟德兄!江陵是万万去不得的!若是你我到了江陵,弄好了,是为他人做嫁衣,弄不好,便是十死无生呀!”
刘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玄德,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曹操眉头一皱,似乎明悟了一些东西。“孟德,我们向东,为的是逃出生天,而不是为别人做替死鬼。依我之见,从夷道转向东南,经由作唐,绕过云梦大泽,穿过洞庭和云梦泽之间的空地,直奔扬州!”
“玄德公此言大善也!”曹操还未答话,一旁的郭嘉郭奉孝已然抚掌大笑了。“如今,北面、西面都有汉军重兵,向南只是些地方势力,我曹刘两军有两万精骑,他们轻易不敢动手!况且,汉军的注意力都在北面和西面儿,顾不上南边儿,只要日夜兼程,绝对能逃到扬州!”
“便如君言!玄德,我二人立刻整顿军马,一个时辰之后动身。”曹操以掌击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