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诸葛丰于同年春夏之际,遭到逮捕,并且被判为有罪,在位的官员多议论他的不是。元帝虽然对诸葛丰的强项和不通世务很是气愤,可是,本朝的天子都以儒生自诩,一向厚待和尊崇儒生。元帝认为,遭此大难之后,诸葛丰应该知道官场的潜规则了。他刚直不阿的性情也应该有所改善,对天子和同僚也应该有敬畏之心了。毕竟,在元帝一朝,如此处置一个高官已经很严厉了。元帝的气儿消了之后,立刻下令释放诸葛丰,调任城门校尉。
很快,元帝就大失所望了,诸葛丰不但不痛改前非,反而愈挫愈勇,老而弥坚了。诸葛丰上书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这两人都是元帝的亲信。汉元帝却认为诸葛丰不正直,乃下诏御史:“城门校尉诸葛丰,前与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在朝之时,屡次称赞周堪、张猛之美。诸葛丰前任司隶校尉,不顺应四季,治理法度,专作苛暴,来获取虚威,朕不忍心交法官审讯,让他做城门校尉。他不内心反省自己,却反怨周堪、张猛,来求报怨,告案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恣意毁人声誉,不顾前言,真是特别不忠实的人。朕可怜诸葛丰年纪老了,不忍心加刑,就把他免官做庶人吧。”从此,诸葛丰就远离官场,老死家中了。
琅琊诸葛家有了这样一个刚直不阿的强项令,入仕这碗饭眼见就吃不成了。无它,诸葛丰得罪的人太多了。好在朝中正色立朝的大臣们感念诸葛丰的高尚情操,在关键时刻拉了琅琊诸葛家一把。诸葛丰有两个儿子,长子诸葛珪,次子诸葛玄才得以顺利入仕远赴他乡为官。
长子诸葛珪,字君贡,曾任兖州泰山郡郡丞。育有三子两女,长子诸葛瑾,次子诸葛亮,三子诸葛均。可惜诸葛珪死得太早,他死时,长子诸葛瑾十三岁,次子诸葛亮八岁,三子诸葛均五岁。好在诸葛珪的两个女儿嫁得好,长女嫁给了荆州四大家族蔡蒯庞黄之中,蒯家的蒯琪,次女嫁给了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有蒯家和庞家的照顾,诸葛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诸葛珪的弟弟诸葛玄,成年之后,的蒯家和庞家之力,做了荆州牧刘表的属吏。在本朝这是士人入仕的道路之一。诸葛玄奉刘表之命出使朝廷,转达荆州概况,并向朝廷进贡。出发前获知堂兄诸葛珪病逝,向刘表请求完成使命之后赴泰山照料诸葛圭的后事,获刘表准许。
顺利完成了出使任务之后,诸葛玄立刻赶赴徐州,料理诸葛珪的后事,照顾诸葛圭的遗孀和子女。来到徐州之后,适逢曹操出兵徐州征伐陶谦,把整个徐州杀得血流成河。无奈之下,诸葛玄只得带领诸葛亮、诸葛均及两位侄女,与前往江东游历的诸葛瑾分散,辗转逃往庐江一带躲避战祸。诸葛家从诸葛丰起,都是儒生的底子,在乱世之中,几乎没有存在感。
后来,豫章太守周术病亡,刘表荐封诸葛玄接替,治南昌。朝廷听闻周术过世,本着掺沙子祸乱江东的原则,任命朱皓代替诸葛玄为豫章太守,朱皓请求扬州牧刘繇出兵,共击诸葛玄。诸葛玄退守西城。建安二年正月,西城居民叛乱,杀诸葛玄,斩其首级送与刘繇。
诸葛玄战死之后,诸葛瑾便带着两个弟弟来到了豫州,接受了豫州牧黄琬的征辟为官,不久以前才升任丰县县令。二十五岁就成了千石的县令,对本朝士人而言,已经算得上仕途顺遂了。诸葛瑾也很满意,在二弟诸葛亮的鼎力帮助下,将丰县治理得井井有条,颇有一番励精图治的气象。在丰县的官绅百姓眼中,琅琊诸葛家的三位公子还是蛮不错的,县令大人处事公平,体恤百姓,虽然年纪小一些,做事儿还是很有章法的。于是,丰县渐有大治之相。
说完了琅琊诸葛家的前世今生,回过头来再看诸葛三兄弟。“兄长!”一见兄长发问,诸葛均连忙躬身施礼。“二兄昨夜亲自出城,率领斥候打探消息去了。他对昌邑一战甚为关切,早就在兖州、青州、徐州境内布下了几个眼线。此次出城,想必是去收发紧急鹰信去了。”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等他了,先用饭吧。”诸葛瑾缓缓坐下,吩咐开饭。琅琊诸葛家还保持着半耕半读的老传统,公务读书之余,兄弟三人经常亲自力田。家中的饭食所有菜蔬粮米,大多取自于自己力田所得。这是诸葛丰老爷子亲自定下来的家规,后人谨遵。
早餐照例是新鲜的麦饭,伴着四样时新菜蔬,虽然都是寻常蔬菜,经过夫人的亲手烹调,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唉!偷得浮生半日闲!用饭吧。”诸葛瑾伸手端起了一大碗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怪他性急,丰县城内城外,有一大堆儿事儿在等着他。
三口两口吃完了饭,诸葛瑾刚放下饭碗。只见门帘儿一掀,一个翩翩美少年昂然而入了,此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正是他的二弟诸葛亮。“孔明回来了?可曾用饭?”一见诸葛亮,诸葛瑾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琅琊诸葛家兄弟三人,子瑜谨慎,有循吏之风,子平古朴淡然,有古大臣之风,若是说到雄才大略,足智多谋,就只有诸葛孔明一人了。“兄长,我在城外和斥候们一起用过饭了”。诸葛亮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眼角扫了一下四周,徐徐说道。“既然如此,随我来吧。”诸葛瑾起身了。
兄弟二人走出三堂,转了一个弯儿,来到后宅,进入了一间静室之中。这间屋子地处偏僻,关防严密,一向是被当作密室使用的。诸葛瑾走到案几之后缓缓坐下,抬手取出一个细颈大肚儿的大铁壶,先斟了一大碗茶给诸葛亮,又为自己满斟了一碗凉茶,一仰脖儿干了。
“孔明,可是有昌邑大战的最新消息?”诸葛瑾放下茶碗,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儿,这才开口了。“兄长,您真是慧眼如炬!”诸葛亮伸出了大拇指。“昨日晚间收到的消息,是从昌邑城和东缗城发出来的,那两处有我安置的两个细作,情报一向可靠。袁本初打输了!”
“这也不是什么爆炸性消息,和温王相比,无论兵力财力,还是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袁本初都差了一大截儿,打输了是该当的,打赢了那才见鬼呢。孔明,看你一脸兴奋的样子,想必是逮住了一条大鱼吧。”诸葛瑾双目直视诸葛亮,慢吞吞说道。
一听此言,诸葛亮心中立刻就钦佩万分了。兄长才大如海,对战局的筹算细致入微,如在眼中。而且,从自己脸上的神态就揣测出了事情的真相,光是这一份儿功力眼力,就够自己好生学上几年的。“兄长真是神机妙算!袁本初大败亏输落荒而逃,至今不知下落。汉军诸路大兵正在兼程南下,攻略兖州、徐州。只有温王仍然留在昌邑附近,四处搜寻袁本初。”
“我收到紧急鹰信之后,立刻撒出探马,向丰县四周的百姓悬出重赏,重金换取袁本初的下落儿。五六个时辰前,一个渔民来报,在丰县以西十里外,大泽深处,有千余残兵败将隐藏。闻听之后,我立刻乔装打扮,前往大泽打探。在那渔民的协助下,终于远远看到了那千余残兵。他们在大泽深处的孤岛上生火取暖,打鱼果腹,看那装束旗号,定然是袁本初的部下无疑!我踌躇半晌儿,下决心抵近观察,终于见到了袁绍本人,与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诸葛亮终于说完了,他端起那一碗凉茶,咕咚咚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定定地望向诸葛瑾。“孔明,这的确是一桩儿爆炸消息。于意云何呀?”诸葛瑾沉吟半晌,徐徐开口问道。“兄长,这天下大势,你还没看明白吗?这大汉的江山,就要姓吕了!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诸葛瑾有些踌躇了。“孔明,你想一想,就不会有反复了吗?本朝立国四百年,一向厚待儒生,温王若是篡汉自立,我等该当如何?此其一也。其二,万一袁本初能够卷土重来呢?是否要留下几分见面余地?其三,我们一出手,就板上钉钉了,此生若是再背叛温王,就会为天下士人所不齿。此事所关甚大,故尔愚兄思之良久不能决断。”
“兄长!凡事皆应顺势而动,决不能逆水行舟。温王统一天下之兆已现,天下大势已定矣!兄长不闻‘代汉者当涂高也’这句谶语吗?依照王老夫子的解释,其意为温王无疑!以温王的聪明,绝对不会贸然篡汉自立的,那岂不是拿自己在火上烤吗?兄长应该速速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