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安二年三月初十,午初时分,扬州,九江郡的郡治寿春,扬州牧府邸。
扬州牧袁术正在用午饭,他面前一张硕大的案几之上,玉盘珍馐罗列重重,每一盘每一盏都是精心制作。不但色香味俱全,看上去颇有些赏心悦目,而且蒸腾着阵阵热气,在大屋中酝酿着薄薄的雾气。袁术头戴高冠,一身锦绣,正斜倚在一堆锦褥之上,仔细看着文书。
“这么说,庐江郡终于被张勋攻陷了?”袁术轻轻地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抬起右手,,手捻须髯缓声问道。那一封文书,是庐江太守张勋亲笔所写,一支生花妙笔,写尽了他攻陷庐江的功劳。虽然,最后那“一面赤旗惊退扬州军十万甲兵”的戏剧性场面多少给袁术带来了些许不快,可是,推己及人,若是他袁术在场,恐怕也要和张勋一样措置。怎么?难道扬州军还想和吕布军开战不成?十万大军定能尽数斩杀两千精骑,可是,以后又如何措置呢?
罢了!我要的只是庐江城和庐江郡,并不是陆家的残兵败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他去吧!吕布军的战力,他袁术可是心知肚明的,这两千精骑的战力,足当十万步骑!想到这里,昔日败于银狐鬼军的场面,倏地浮现在袁术眼前,那一仗,败得实在是忒惨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庐江城终于被攻陷了!如此一来,扬州境内的宵小和乱臣贼子们就尽皆噤若寒蝉了!主公也可以派出劲旅,北上争夺徐州了。”一看袁术的神色,坐在下首儿的主簿阎象连忙拱手答道。他跟随袁术数年,这位袁主公的心思儿,他自然是门清的。
“便如君言!来来来!你我共饮一盏!”一听阎象此言,袁术的脸上立刻就阴转晴了,他举起酒盏,朗声说道。“阎象为主公贺!为天下贺!”阎象连忙恭恭敬敬地举起酒盏,然后,以大袖遮面,一仰脖儿干了!“为天下贺!”袁术也举起酒盏,大袖遮面,一饮而尽了。
两人放下酒盏,边吃边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君臣二人这才谈起了正事儿。“曹孟德亲提马步军六万,向东攻击徐州,如今打到哪里了?”袁术徐徐问道。“曹孟德兵锋甚锐,一路向东,在彭城国的郡治彭城击败了陶谦,陶谦向东退守东海郡的郡治剡县。曹操攻剡县不克,退兵分掠取虑、睢陵、夏丘诸城,徐州五郡,曹孟德已经取得彭城、下邳了。”
本朝武帝之时,分天下四百零五郡国为一十三州,徐州刺史部为其中之一。随后,郡国名称以及属地屡有更易,光武中兴之后,徐州下辖琅琊郡、东海郡、彭城国、下邳国、广陵郡五郡,而以剡县为徐州刺史驻节之地。等到陶谦陶恭祖接任徐州牧之后,仍以剡县为治所。
“这么说,曹孟德气势汹汹,一鼓作气,先拿下了彭城。然后乘胜追击,继续攻打陶谦的老巢剡县,冀图一鼓而下,没想到却未能攻克。不得已,才分兵攻略下邳国。陶恭祖在剡县经略数年,城池高厚,兵精粮足,如此看来,曹孟德和陶恭祖要在剡县相持,熬上一阵喽!”
袁术又饮了一盏酒,这才缓缓说道。“主公明见万里!的确如此!曹孟德一路行来,凡是不投降的城池,一概纵兵杀戮,奸淫烧杀无所不作,屠城之事也时有发生,早已激起了天下清流名士的愤怒。兼之临行之前夷灭了边让三族,一时之间,天下汹汹,尽是喝骂之声。”
阎象放下筷子,拱手技术说道。“想那陶谦陶恭祖,也是一条千年道行的老狐狸,一见曹操如此灭绝人性,动辄屠城,立刻便发出檄文,揭露曹孟德的罪行,同时向天下英雄求援。唉!此事曹孟德做得忒过分了些,剡县周围千余里之内,已然有数十支豪强去支援陶谦了。”
“噫!竟有此事?”袁术立刻就莫名惊诧了。“唉!这一回,曹孟德做得也忒过分了些!夷灭边让三族,就是和兖州世家大族撕破了脸皮。动辄屠城,就是和徐州世家大族不共在天!不过,徐州的世家大族,一向是以下邳陈家、东海麋家、东海曹家为马首是瞻。可惜这三大世家都和陶恭祖捆得很紧,即便是曹孟德想招揽,人家也会不屑一顾的,不如索性杀掉的好!”
说到这里,袁术突然住口了,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婢女生的私生子哥哥。关东群雄联盟讨吕失败之后,袁本初的老巢冀州丢了,他就打起了青州的主意。目前,青州的大军阀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平原相刘备,一个是北海相孔融,袁本初一定会趁机对两人下手的!
青州打成了一锅粥,徐州烽火连天,看这架势儿,曹孟德和陶恭祖在剡县大概要对峙上几个月甚至年余了。徐州五郡,彭城国好下邳国已然落入曹孟德之手了,东海郡在陶恭祖的手上,琅琊郡在东海郡北面儿,紧邻青州。如此看来,留给自己的,大概只剩下广陵郡了。
“传令!三日之后,命令纪灵统率大军,袭取广陵郡!”袁术一拍案几,朗声说道。
大汉建安二年,午时,三月十二日,青州,平原郡的郡治平原县,县衙,三堂。
板授平原太守刘备刘玄德正在用饭,比起扬州牧袁术,刘玄德的午饭就显得素淡多了,不仅是素淡,还寡淡地很!平原太守刘备、左都尉关羽、右都尉张飞、主簿简雍四个人分宾主落座,每个人身前的案几之上,除了一锅鱼羊炖之外,就只有四样儿青菜了。好在新收的粟米饭和从并州传过来的胡饼和包子还是管够的,每个人身前高高的三大盘,都冒着热气。
“主公,曹孟德督率六万步骑,杀入徐州,所过之处,动辄屠城,只杀得血流成河,泗水为之一塞。听说徐州的百姓,被屠杀的有数十万之众,其中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实在是凄惨之极呀!前些时日,徐州牧陶谦派来专使,请求我军出兵支援,依我之见主公该出兵了!”
简雍依旧像素日里一般,斜倚在一堆锦褥之上,斜伸着双腿,全然不顾自己的主公刘玄德在场。“依我说,出兵不打紧,先要看一看陶恭祖究竟能不能挺得住!莫要我们刚到,他已然败得稀里哗啦了。那样的千里救援,俺老张认为是得不偿失!他若是挺得住,才值得救!”张飞正吃得汤汁儿淋漓,一听简雍言说,立刻在胸前的衣襟儿上擦了擦双手,朗声说道。
关羽正襟危坐,即便是吃饭,也吃得端庄堂皇。一听张飞此言,他放下筷子缓缓说道:“大哥,这陶恭祖还是得救的。为什么呢?其一,曹孟德这一动手,袁本初定然不会闲着,只要他发现陶恭祖能挺得住,定然会尽起大兵,直奔青州杀来。我平原郡是首当其冲呀!”
“其二,我们全军南下救援徐州,在天下人眼中,为的是大义,对大哥的声望会有极大的好处。其三,依我之见,陶公主野战不见得能打得过曹孟德,可是据城坚守,想必还是能做到的。我军一出,这野战就不是问题了。待到击退了曹军之后,就势儿在徐州扎根好了!”
眼见得关张二人和简雍都发表了意见,刘备这才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三位的话儿,都说到了点子上!依我之见,在三五年之内,温王大概是要休养生息,不会大动刀兵的,可是,三五年之后,又当如何呢?必然是以雷霆万钧之势,风卷残云,涤荡天下,混一宇内!”
“所以嘛,为了我们兄弟四人的前程,还是要择一善地,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才能与朝廷相抗争。依我之见,这徐州陶恭祖,是必须要救的。救了徐州之后,就势儿就在徐州扎下跟来,以待来日,日后,或许陶恭祖会感念我等情谊,将徐州让与我兄弟四人,也说不定!”
刘备终于说完了,他大有深意地看了简雍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宪和,我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吧?简雍追随刘备已久,又是极聪明的,立刻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了。他兜头一揖,朗声说道:“主公,我明日便启程前往剡县,与徐州大族东海麋家、曹家、下邳陈家联系。一定能将主公的拳拳之心,大义之名,布播于天下!等到主公大军到时,徐州世家大族定然会感奋于心,喜出望外,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来来来!简雍为主公贺!为天下黎民苍生贺!”
“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备纵声长笑了。“知我心者,宪和也!三日后,大军启程!”
“哈哈哈哈哈哈哈!”关张二人也纵声长笑了。“我等为主公贺!为天下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