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杨修满脸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兵,狐疑地问道。“主簿,此事虽然不是我亲耳所闻,却是大将军的亲兵传出来的。据说,左右请问军令之时,大将军正在沐浴,随口儿就说了鸡肋二字。”杨修的亲兵原本就是他在家之时的亲随,跟着他已经有四五年了。
“哦!原来如此!”杨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指指军帐之中的书籍什物。“你去唤几个人来,将这些书籍行李尽皆捆扎整齐,马匹就拴在军帐旁边儿。你们今夜睡觉也不要脱衣,武器甲胄就放在身边儿。如此一来,一旦有事,便可立即上马。”
“诺!”几个亲随响亮地应了一声,拱手去了。自家公子的这些行径,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杨修,今年正好十八岁,字德祖,东汉司隶部弘农郡华阴人。杨修是杨震的玄孙,杨彪的儿子,出身世代簪缨之家。弘农杨氏是有名儿的世家大族,“自震至彪,四世太尉”。
杨修为人恭敬,好学,有俊才,学问渊博,极其聪慧。两年前被举为孝廉,就了袁绍的征辟,担任校尉高览的主簿。主簿是三百石的阶级,上至三公九卿,下至郡县皆置此官,职掌文书。可是,主簿一职虽然位卑,但是担任此职的往往都是长官的亲吏,故尔权势极重。高览出身卑微,能够得杨修为主簿,自然是大喜过望了。杨修负责内外之事,颇称高览之心。
高览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要夜查军营,一夜之间,有时要连查数遍。故尔,高览军中军纪森严,令行禁止。今日高览又照例夜查军营,查到了杨修的军帐之前,看到杨修的四个亲随正在忙着捆扎行李,不由得大为诧异了。杨修有大才,为人是极聪明的,他如此做是为何?
“德祖,你的亲随正在捆扎行李,这是为何呢?”高览和杨修的关系极好,他一掀帐帘儿就进了军帐之中,望着坐在案几之后的杨修,含笑问道。“原来是高校尉!请坐!请坐!待我与你慢慢道来。”杨修一抬眼,见识自己的该管上司,连忙含笑起身,拱手为礼。
“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大将军以此为令,此时此刻,他心中大概是进退两难了。如今的战局您也清楚,损兵折将,大伤元气。若是一溜烟儿跑了,那将致曹孟德于何地?若是继续举兵向西,又怕折了老本儿。那吕奉先是何等样人?并州铁骑又是何等精锐?”
两人坐下,杨修双手奉上了一盏茶,压低了声音说道。“德祖,依你之见,这一仗是打不赢的喽?”高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眼问道。“大将军已经萌生退意,只不过现在曹孟德挡在前面儿,他没法子后退罢了。若是有个台阶儿下,他老人家肯定会不顾一切退兵的。”
杨修的话音方落,高览立刻就恍然大悟了。“德祖,汝此言大善也!我立刻传令,依你之法,全军戒备。若是主公问起,我便说是为了防止敌军夜袭。”“如此,则将军善莫大焉,至少,也可以保证自己麾下的四千精锐无虞了。”一听这话,杨修立刻就如释重负了。
一转眼儿,就到了戌初时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东南,耗门以东两三里的地方儿,曹仁曹子孝伏在草丛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耗门。自从并州军入据洛阳城以来,将洛阳城扩建了十余倍,同时大肆修建水利设施和城池坞堡,把原来的耗门足足向东移动了数里之遥。
之所以选择打开耗门,曹仁还是颇动了一番脑筋的。耗门的位置很特别,耗门以西,只隔了一条街,就是三公的府邸,过了三公的府邸,就是南宫的苍龙门。世子监国体制确立之后,太后唐姬、世子刘熙和公主刘明的居所就一直在南宫,南宫的宣明殿更是措置政务之所。
从耗门入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占领三公的府邸和南宫,顺便将太后唐姬和世子刘熙劫持作为人质,若是运气好的话儿,没准儿还能将昭懿夫人严嫣捉住。数日之前,前太尉赵谦策动洛阳城内一百六十八家世家大族谋反之时,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儿,只可惜功败垂成了。
正因为耗门如此重要,在鬼才郭嘉定下了奇袭洛阳之计以后,曹仁便开始和隐藏在洛阳城中的细作、间谍联络,布局如何夺城。恰好儿被细作策反的一个城门侯调到了耗门,如此一来,便完事大吉了。早在三日前,细作就和那个城门侯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细节。
戌时终于到了,曹仁用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耗门。片刻之后,耗门的城头之上,左右两边儿各出现了一盏灯笼,在沉沉的夜色之中,显得分外扎眼儿。两盏灯笼一左一右,各自在空中划了两个圈儿,然后缓缓地移动到一起,再也不动了。
“唉??????”曹仁长出了一口气,他心中的那一块儿石头终于落地了。“所有人,向耗门潜行!片刻之后,耗门就会打开!”曹仁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他从草丛之中缓缓直起身子,猫着腰儿,第一个冲了出去。“诺!”左右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应诺之声,千余步卒站了起来。
被选出来参加夺门之战的曹军步卒都是百战之余的老卒,他们一手按住腰间的环首刀,一手按住了头上的铜盔,猫着腰儿向前疾奔。为了此次夺门,他们的身上都穿了厚厚的牛皮甲,脚下是薄底快靴,奔跑起来,除了鞋子落在地上的沙沙声,全然没有一丝声响儿。
两里多的路并不长,不过百余息的功夫儿,曹仁就带着千余步卒狂奔到了耗门之下。只听得吱呀儿一声,耗门轰然洞开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城门侯和一个身材瘦削商人打扮的人走出来了。“可是子孝将军到了?请速速进城!”那个商人打扮的人开口问道,满脸都是兴奋之色。曹仁打眼一看,正是自己亲自安插在洛阳城中的细作。“一切如常?”曹仁低声问道。
“正如君言!”细作低声答道。“进城!直奔南宫宣明殿!”曹仁的右手猛地一挥。“诺!”一阵低低的应诺声响起。千余曹军步卒镗啷啷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点起了百余支火把,齐齐大吼一声,冲进了耗门。在两三里外,万余曹军骑兵点燃了火把,双脚一夹马腹急驰而来。
他奶奶个熊!这一回,大汉的京师洛阳城终于落到仲弓手里了!曹仁心中暗道。
十月十七日,戌初时分,荆州南阳郡、雉县,南阳郡的后路粮台所在地。
“不好!王司徒又下了一招儿臭棋!这下子要出大事儿喽!”严宽一掌击在了案几之上,晃得案几之上的油灯闪了几闪,几乎灭掉。“大郎,出什么事儿了?你竟然如此愤怒?”一旁埋首于案牍之中的陈群吓了一哆嗦,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笔,整肃衣冠,抬眼向严宽看来。
“自从到了荆州以后,龙骧将军徐荣就得了病,卧榻休养,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没了拘束,就开始奸淫烧杀起来。南阳郡是世家大族聚居之地,岂容他三人胡作非为?于是乎,一直诉状递到了王司徒的案头,王司徒立刻就勃然大怒了,命令三人交出七百三十八名案犯。”
严宽长叹了一声儿,缓缓地讲说起来,对于陈长文,他还是非常欣赏的。陈长文长袖善舞,是一个极好的循吏,故尔,对于陈长文,他总是开门见山,实话实说的。“大郎,这事儿,对于王司徒来说,如此方是正办,并没有什么毛病呀?莫非是后来又出了什么乱子?”
陈群是何等聪明,立刻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了。“然也!长文兄果然是绝顶聪明!”严宽竖起了大拇指。“这是正办不假,可是错就错在王司徒没有仔细想一想,这七百三十八名案犯都是跟随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数年的老人儿。若是全数交出,这队伍就没法儿带了。若是不交,王司徒和朝廷那一关就过不去。如此一来,就把李傕、郭汜、樊稠三人逼上了绝路!”
“我明白了!定然是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无奈之下玩了一个障眼法儿,没想到被王司徒识破了!王司徒的性子峻急,闻听之下定然勃然大怒了,立刻就上疏大司马,请求将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斩首,以儆效尤。没想到他左右有三人的小耳朵儿,传到了三人耳边儿。”
陈群细细一想,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儿。“就是如此!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本来就是降将,康侯爷恩威并施,这才能吃得下他们。如今王司徒使出来这一着臭棋,搞不好他们就要反喽!”严宽满面凝重地说道。“此事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可是,大郎,还有一条路子在那里,张济和他的侄子张绣。”陈群微笑着说道。“着哇!”严宽的双眼立刻就亮了。
“长文兄,就辛苦你走一趟,持我的亲笔书信去见张济。我在雉县准备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