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牟县城的城头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在这遍地的鲜血和死尸之中,并州军硕果仅存的将士们大声怒吼着,正在和潮水一般涌上城头的袁军精锐步卒厮杀。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战场厮杀,拼的就是勇气,狭路相逢勇者胜。在如此大规模的战斗之中,技巧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无论并州军和袁军,一出手都是以命搏命的招数儿,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每一个刹那,都有数十人数百人倒下,他们的身躯软软地倒下,眼眸中瞬间没了光彩。然后,数百只、数千只大脚疾速涌上前来,将脚下将死未死的重伤号们践踏而死。
残存的青州兵和郡兵们都大声怒吼着,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和不断涌来的袁军精锐厮杀着。本来就不大的中牟城墙之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袁军,少部分是并州军。人潮汹涌,根本用不着瞄准,只要找准了方向一刀斩下,定然会所得甚多,不是一颗大好头颅,就是残肢断臂。凄厉的惨嚎声,百炼精钢环首刀砍在人身体上的闷响声,不绝于耳。
原本为守住中牟县城贡献良多的投石车和床弩,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堆木屑,硕果仅存的几辆也没了巨矢和投石,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城头之上,好似一个阴沉着脸的看客一般。好在神臂弓弓矢还有不少,数百个弓弩手正满头大汗地张弓搭箭,射出一片片箭雨。
段煨挥舞着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一刀便砍断了一杆扑面而来的长枪,顺势儿飞起一脚,将那个彪悍健壮的袁军踢翻,手腕儿一翻,百炼精钢环首刀自右上往左下划过,重重地戳进了那个袁军的胸膛之中。那个袁军四肢一阵抽搐,口中冒着白沫儿,眼见得活不成了。
自从袁军发起第三次进攻以来,段煨一直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他手下至少干掉了两百多袁军悍卒,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都砍折了三把。就是因为他的悍不畏死,勇往直前,并州军步卒受到了极大的激励,将士一心,同仇敌忾,拼尽全力打退了袁军的四次进攻。
“拿命来!”就在此时,一个身披重甲的袁军军侯大声怒吼起来了,他的双手持着双板斧,舞得似雪花儿一般,将自己团团护住,挟霜带月,径直向段煨扑来!袁军之中,只有三四成儿的步卒有甲,大多数儿都是最为简陋的两档铠。此人一身重甲,想必是袁军悍将。
随着袁军军侯的一声断喝,他左右的数十个身披筒袖铠的彪悍军卒发一声喊,簇拥在他的左右,为他挡下了奔袭而来的诸般兵器。“将军,点扎手儿,扯乎吧!”左右一看袁军劲卒来势汹汹,不由得心生惧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情急之下,他连以前混绿林时的黑话都说出来了。“不能撤!此时此刻,我一撤,就是一溃千里的局面,这中牟城就彻底完犊子了!”
“随我来!杀敌立功!”段煨断喝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疾冲向前,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扎个架势儿,猛地向下劈下!只听得一阵吱吱呀呀的金石之音,段煨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从左下向右上斜撩,砍断了袁军军侯的一柄板斧,然后手腕儿一翻,顺势儿劈下。
袁军军侯也是百战之余的老卒,战场经验极其丰富,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儿,左手一松,将斧柄儿扔掉,顺势儿在腰间一摸,一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就在此时,段煨的百炼精钢环首刀已然劈下,有了刚才的经验,袁军军侯哪敢再用斧面去挡?他手腕儿一翻,斧面儿紧紧贴在了段煨的环首刀上,然后使了一个粘字决,顺势儿向上,径直往段煨的右手腕削去!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板斧锋利的刀刃儿已经逼近了段煨的右手腕儿,段煨大吃一惊,连忙弃刀,一记撩阴腿往袁军军侯的裆下提去,就势儿向后一退!没想到袁军军侯颇为悍勇,闷哼一声儿,不退反进,拼着挨上一记撩阴腿,左手削铁如泥的匕首也要刺进段煨的腰间!
刹那之间,战场中同时响起两声儿惨呼,袁军军侯挨了一记撩阴腿,双腿儿一软,痛苦地往下一蹲。与此同时,段煨也觉得腰间一阵剧痛,那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已然入肉三分,还在高歌猛进。段煨强忍住腰间的疼痛,大吼一声,向后疾退,左腰之间,已然是鲜血淋漓。
“将军!”就在这紧关节要的关头儿,段煨的亲兵后发先至了,几柄长矛直直地戳进了袁军军侯的肚腹之中。袁军军侯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几支矛柄,试图把它们从自己的肚腹之中拔出来,可是终于没有成功。抬起双眼,定定地看了不远处的段煨一眼,双手一松,死了。
“将军!接刀!”只听得一声呐喊,一个亲兵远远地扔过来一柄百炼精钢环首刀。段煨右手一伸,稳稳地接住了那一柄百炼精钢环首刀。“随我来!杀敌立功,有死无生!”镗啷啷一声儿,段煨的右手一按蹦簧儿抽出了环首刀,左手顺势儿将刀鞘扔掉,右手的百炼精钢环首刀抖了一个刀花儿,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此次此刻,他的左腰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杀敌立功,有死无生!”刹那之间,并州军就军心大振了,所有人发一声喊冲了上来。
“他奶奶个熊!一共攻了八次了,最后三次还是用精锐扑城。眼前这个小小的中牟城竟然还没有被攻下来?!淳于琼真是个废物!传令:淳于琼再次整顿部伍,第九次进攻一定要攻下中牟县城!否则,我袁绍就要亲自领兵扑城!我就不信这中牟城是钢浇铁铸的!”
袁绍袁本初一拍案几,把案几上的碗盏震得半天高。一个小小的中牟县城,城中只有两万青州兵和两万郡兵,袁军一连攻打了七日七夜竟然还未攻下!收降的竟然黄巾老弱妇孺死了七八万,就连自己帐下的精锐步卒也死了将近两万,如此战局,如何不让他怒火中烧?
“主公,自从吕奉先入据司隶以来,大修城池,扩建坞堡,作为战略要地的中牟县城,已然被他修成了铁壁铜墙一般。如今我军屯兵于坚城之下,七日不下,那吕奉先岂能不知?想必十余万并州精骑已经快到中牟城了!依微臣之意,既然已失先机,还是尽早撤兵吧,否则容易吃大亏呀!”袁绍的身边儿,接替挂冠而去的沮授担任奋威将军的逢纪压低声劝道。
袁绍的军中,真正的谋士有八个,分为三派。许攸、逢纪、陈琳的籍贯都是南阳,被称为南阳派。郭图、辛评、荀湛三个人的籍贯都是颍川,被称为颍川派。老将淳于琼,也是颍川派的健将之一与郭图三人交往默契。沮授、田丰、审配三人是河北名士,自然是河北派。
沮授挂冠而去,奋威将军的头衔儿落到了逢纪身上,算是南阳派捡了一个大便宜。如此一来,河北派的三个人看逢纪和许攸的眼神儿,自然就多了几分敌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盟友,本着这个原则,逢纪便顺势儿为淳于琼开脱了一番。
“不成!不能撤!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肥肉,不能不吃!”袁绍一拍案几,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儿,吕奉先用兵一向神鬼莫测,搞不好就快到了。传我的命令,让颜良文丑多派斥候,我要知道百里之内的一举一动!我要亲提大军,与吕奉先的并州军决一死战!”
“诺!”左右恭恭敬敬地叉手施礼,一转身儿,大步流星地去了。
“这是袁军的第八次进攻了吧?”段煨静静地躺在沾满血迹的城头之上,双眼定定地望着天空中的几缕白云。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此时此刻,一阵疲惫涌上心头,那是一无所求的疲惫。“将军所言极是,已然是袁军的第八次进攻了!最后三次全是袁军的精锐步卒。”
亲兵头领朗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还剩下了多少人?”段煨缓缓地坐起身来,将四肢一节一节地拉直。“一共剩下了八百一十三人,个个全身带伤。”“如此说来,袁军的第九次进攻,我们是绝对挡不住喽?”段煨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揉了揉疲倦僵硬的脸庞。
“绝对挡不住了!除非??????”亲兵头领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来了。“除非援军按时抵达吧?依我之见,大概是不会再有援军了!若是有援军,为何让我们如此拼死鏖战?我们这些人,大概已经成了大司马和朝廷的弃子儿喽!”段煨睁开双眼平静地说道。
“噫!”秦兵头领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段将军的这一句话,如同三九天的冰水儿一样,将他浑身上下淋了一个透心凉儿。“无所谓了,我段煨本来就是董太师的麾下,并州军的旁系将领,大司马如此措置也是该当的!非亲非故,并州军如何肯为我等拼杀?”
说到这里,段煨颤抖地立起身来,横刀前指大声吼道。“贼酋的袁本初!放马过来!我段煨今日便要殉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充满了悲壮和凄凉,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