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未时,贵霜帝国的冬都伽毕试。
这是一座充满异国情调的大都市,常住居民有二十万人之多。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民族服饰,呼罗珊的、花拉子模的、希腊的、印度的,就像是一个个行走的服饰博览会一般。整个城市的基调儿是印度式的,到处都是寺庙和佛塔,但是在这些寺庙和佛塔之中,却充斥着希腊式儿的祭坛、苏美尔人人楔形文字,埃兰的房屋??????以及一切其它民族的元素。
迦腻色伽一世在六十四年前即位,一共做了二十年的皇帝,他崇信佛教,但是并不排斥其他的宗教。在他在位的二十年中,贵霜帝国的国力达到了顶峰,成为中亚的第一大国。对于各种宗教兼收并蓄、百花齐放的政策,使得他赢得了人心,也巩固了自己的帝位。
迦腻色伽一世死后,婆湿色伽继位,只做了四年的皇帝,然后是胡毗色伽,他做了二十二年的皇帝。然后便是长达四年的宫廷斗争,最终韦苏提婆一世胜出,在今年的年初加冕为贵霜帝国皇帝。可是长久的内乱,已经使得贵霜帝国的国力耗尽,大不如以前了。
韦苏提婆一世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岁,他长得很漂亮,很有威仪。能够在群雄逐鹿之中胜出的人,自然是佛陀眷顾的人。自加冕以来,他尊崇佛教,信任僧侣,可是,只是信任而已。军国大权还是掌握在他的老部下们手里,“军国大事,唯战与犁。”对这句话,韦苏提婆一世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年轻的君主,正是奋发有为之时,渴望着建功立业,征战沙场。
河首平汉王宋建和焉耆王纵马走在伽毕试的大街上,身边跟着数十个随从,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异国风情,他们两个人都有些目迷五色了。自从两人从焉耆国的王都出逃以来,一路历尽艰险,数次几乎丧命。来到贵霜帝国之后,凭借着手中的财货,两人上下钻营,大肆收买帝国的权臣,终于得到了韦苏提婆一世的青睐,被封为千夫长,晋身贵族之列了。
说来也是奇怪,两个本来应该是仇敌的人,在异国他乡竟然成了莫逆之交。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平汉王,皇帝宣召我们两人去皇宫,依你之见,是为了何事?”焉耆王面带微笑,首先开言了。作为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家乡,贵霜虽好,非是家园呀!人一旦年纪大了,就渴望着落叶归根,这是平汉王这样的马贼一直无法理解的。
“焉耆王,这还用得着猜吗?自然是攻打大汉的事儿了!”河首平汉王笑了笑,大声说道。“皇帝已经向大汉发出了最后通牒,按照常理推测,吕奉先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如此一来,贵霜和大汉就要开战了,对你我来说,这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哈哈哈哈哈哈??????”
“平汉王说得极是!只有贵霜和大汉打起来,我们才能回到家乡,你继续做你的平汉王,我则回到焉耆。伽毕试虽好,却不是落叶归根之地呀!田园将芜胡不归?老夫老矣!终于有了思乡之意,这漂泊异乡的滋味儿,实在是难受呀!”焉耆王竟然有些嘘唏了。
“走!我二人再次合作,劝说韦苏提婆一世大举进犯西域!”平汉王大声说道!
自从离开京师洛阳城以来,玲绮的心中就长了草儿,这次长途旅行可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定要玩儿个够本儿!虽然父亲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使得她心花怒放。可是,母亲昭懿夫人严嫣却干脆地拒绝了她,理由很简单,玲绮只有八岁,受不了长途奔波之苦。
眼看流泪撒娇、苦苦哀求都无法达到目的,小姑娘儿心一横,拿出了最后的霹雳手段,绝食了!“这孩子,叫她绝食去!饿上一天自然会吃饭的!无论如何,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严嫣冷冷地说道,在她看来,玲绮这就是胡闹,饿上一天肯定会屈服的,随她去吧。
不成想,玲绮竟然一连绝食了三天,只喝水不吃饭,如此一来,严嫣不得不屈服了。可是,屈服是屈服了,作为母亲的尊严不允许她去认错儿。况且,严嫣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儿,她只不过是心疼玲绮罢了。于是乎,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便落到了大司马吕布的身上。
当吕布抱着灰头土脸的玲绮来到严嫣面前的时候儿,这个罪魁祸首的脸上泪痕未干,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娘!你要是早答应我,不就没这事儿了吗?蔡大家都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玲绮一把抱着严嫣,将脏兮兮的小脸儿贴在了严嫣的脸上,严嫣的心立刻就软了。突然间,严嫣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牛肉干的味道儿,她一把拔开玲绮的嘴巴,仔细地用鼻子闻了闻,立刻便恍然大悟了!“你个鬼丫头!”严嫣被气得笑出了声儿。
玲绮不好意思地伸出双手,手里还握着大半块儿牛肉干儿,上面还留着她的齿痕。“娘,就剩下这些了,你要再不屈服,我只有真的绝食了。”玲绮的小脸儿涨得通红,她的心中暗自懊悔,早知如此,就该在出来之前先洗漱一番好了,得,这次满砸儿!
“给你一刻钟时间洗漱,否则,你再回去绝食吧!”严嫣板起了脸。
出了洛阳城之后,玲绮就打开了话匣子,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一边问,一边儿还在膝盖上儿查阅史籍。“文姬姐姐,这伊阙关是建在伊阙上上的吗?又是啥时候开始建的?”文姬和她相处数年,自然知道玲绮是小孩子心性,看见什么都好奇。但凡小孩子出门,都是如此这般问个不停的。她微微一笑,一手搂着玲绮,一手指点着伊阙关讲说起来了。
“这伊阙关,就是洛阳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东周时期,便是京都南面的重要关隘,是洛阳南下,汝颖北上的必经之道。前汉时定为洛阳八关之一,其间山谷相连,自古为防守要地。《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记载:‘晋知跞赵鞅帅帅纳王使汝宽守阙塞’,还有‘秦攻魏将犀武于伊阙,进兵攻周,败于伊阙’。”
“文姬姐姐,你说得慢些,我找一找??????”玲绮一边手忙脚乱地翻着书,一边嘴里嘟囔着。“《左传》??????《左传》在这里??????昭公??????二十六年??????我找到了!”玲绮大声地说道,一脸的痴迷,对于她来说,能够和史籍相印证的旅行,实在是愉快之极!
开始旅行的第一天,小姑娘儿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上窜下跳忙乎个不停。在八宝辒辌车中呆腻了,便出来骑马,骑马觉得腻了,再回到八宝辒辌车上继续缠着文姬问这问那。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队伍的数千人都知道了,二小姐这是魔怔了,高兴坏了,一个个都捂着嘴偷笑不迭,就连蔡大家和韩文约两只老狐狸的脸上都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好不容易到了深夜,玲绮的上眼皮终于一碰下眼皮,一天的疲倦袭来,忍不住睡着了。她躺在文姬的怀里,小呼噜儿打得山响儿,睡得昏天黑地。文姬轻轻地把小姑娘儿放到榻上,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这才有机会揉一揉酸痛的臂膀儿,这个玲绮,太磨人了!
有个自己的孩子,尤其是玲绮这般粉妆玉琢,聪慧可人的女娃娃,实在是人生的福气!想到这里,文姬不由得开始羡慕起严嫣来了,严嫣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聪慧过人,夫君又生得俊俏,更是盖世的英雄。想想严嫣,再看看自己,自己的夫君又在何方呢?
不知不觉间,文姬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渴望,是该结婚的时候儿了!找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夫君,儒雅风流,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两个人一起读书品名,一起仗剑游遍天下,一起谈天论地,一起折辩经学,一起吃饭一起喝酒,甚至一起生娃儿??????
这一夜,文姬睡得很是香甜,她那美丽的眼睫毛微闭着,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那样洁白,就像象牙一般温润。她伸出双臂,把玲绮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像搂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也许是被搂得太紧了,玲绮挣扎着翻过身去,试图逃离文姬的怀抱。文姬又伸出手去,将她捉将回来,三番五次之后,两个人终于达成了妥协,文姬抱住玲绮的双腿,玲绮也抱住了文姬的双腿,她的一只小脚丫儿瞪在了文姬的脸上,五个秀美的脚趾叉开了。
可是,文姬却毫无察觉,她正在做梦,一个美丽旖旎的梦。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踏着五彩祥云而来,远远地向她张开了双臂。“文姬,你愿意嫁给我吗?”就在那一瞬间,文姬的眼泪磅礴而出了。即便是海枯石烂,斗转星移,此刻也将永存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