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午时,冀州常山国,上艾县城,县衙内。
“如今的大汉,早已名存实亡了!嘉德殿内,宝座上高坐的陈留王刘协,不过是个傀儡罢了!那真正的皇帝,是董卓董仲颖!”阎忠的嘴里喷着酒气,两眼通红,拍着案几大声嚷嚷着。“此言大善!”“说得对!”在座的几个人都喝得有点儿高了,一个个满脸通红,攘臂解衣,东倒西歪,大着舌头大声嚷嚷着。
这个场面看上去有些突兀,其实也是必然。一个时辰前,刺奸将军马忠从京师洛阳城发来了一封书信,信上详细叙述了董卓如何废除少帝,立陈留王刘协为帝的经过。还有如何废黜并且毒死何太后,杀死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把何苗尸体从棺木中掘出来,砍为数段,都丢弃在路边。书信的末尾,还叙说了董卓最近所采取的行动。
传看完了这一封书信,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所有人都炸锅了。没想到大军为张奂所拦阻,未能进兵京师洛阳,旬日之间,朝局大变,最后竟然被董卓抢先一步,拔得头筹,掌握了朝中大权!是可忍孰不可忍!众将都觉得心中愤懑不平,积郁难消。
恰逢大雨,已经下了一个月不止,无法进兵,大军只得缩在上艾县城之中,每日望着大雨发呆。为了消除军中的烦躁,吕布只得下令,在大屋中以角抵为戏,置肥羊猪鸡,一来打熬身体,二来振奋军心。便是诸将,也常常置酒高会。
“拿酒来!”阎忠先喊了一嗓子,作为铁杆的拥汉人士,他此刻心中愤懑至极。他曾经寄予了了全部心血的大汉,竟然落到了一个西凉杂胡手中!他实在难以接受,悲从中来,无以排遣,那只有借酒浇愁了。
阎忠的这一嗓子,立刻得到了诸将的一致赞同。偏偏大司马吕布正在处理公事,晚一些才能前来,诸将就越发放肆了,口无遮拦地议论起来。“这张奂老爷子也忒没眼光了!若是他不拦阻,哪里轮的上董卓那厮执掌朝政?”酒喝多了,人的神经就容易麻痹,平日里需要斟酌再三的话一张口就出来了,再也不需要掩饰,成廉便是这般。
“此事,张然明也非常后悔,自责颇深,以至于一病不起了!”高顺一向敬重张奂,少不得为他分辨几句。“虽然有张仲景在,一时可保无虞,但是心病难医呀!大司马正在奋笔疾书,为老将军开释心怀。如今整个并州,官场之中,非难老将军的人十有七八,我等万万不能再在他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了!”
高顺的话一说完,众人都沉默了。以张然明的威望,在大汉军界是一言九鼎的地位,不曾想临到迟暮之年,竟然为整个并州所嘲讽,他的那一张老脸,此刻定然是热得发烫。再想想老爷子一声身经数百战,功勋辉煌,又何曾受过这等白眼儿!自此闭门谢客,一病不起,暗自思量汉室江山的未来,便是必然的结局了。
侯成摇摇头,嘴里喷着酒气说话了,他的酒量甚大,头脑仍然保持着清醒。“老成!话不能那么说!谁都没有前后眼,哪里知道旬日之间便生出了这许多变故?便是你老成,当时不是也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妥吗?张然明是个纯粹的军人,朝堂之事,本来就非他所长,预料不到也是正常的。”
“没错!”成廉一拍大腿:“你这话俺信!我还记得,咱们几个议论,都觉得即使何进输了,总也不至于把脑袋都输进去!毕竟手里有兵,收拾一群没卵子货还不是手拿把掐的!这样看来,责备张然明确实是没根据的。咱老成认罚!”成廉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向侯成亮亮杯底儿。“老侯,你继续说!”
“再者说来,董卓入京之时,大家还当他是忠臣,是来保驾的!没成想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然做了废立之事,知道此时,天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厮竟然是王莽一流人物!若是大司马在董卓之前率兵进京,以清君侧,那么,现在天下人骂的就不是董仲颖,而是吕奉先了!你们说对不对?”
“此言大善!我就是这么答复张然明的!”吕布倒背着双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过大司马!”诸将连忙一齐行礼。“都坐下来!这又不是军议!这种场合,就该放松些儿,你们接着议论,我先祭祭五脏庙,这一阵儿倒是饿得很了!”吕布径自坐在上首,甩开膀子,拎过一只烧鹅,甩开膀子大吃起来。
“还有一点,诸君都没有注意到。”高顺摆摆手,示意他有话要说。“我们来看看董卓掌权之后的所作所为。初六,诏除公卿以下子弟为郎,以补宦官之职,侍于殿上。这是顺从朝野之意,彻底废除宦官制度。”
“十二日,以太尉刘虞为骠骑将军,封襄贲侯。董卓自为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虎贲,更封侯。十三日,任命太中大夫杨彪为司空,二十一日,任命豫州牧黄琬为司徒。董卓率三公等大臣上疏,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悉复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孙。”
高顺板着手指一一说出来,然后定睛看着诸将:“董卓自己封的那一串儿官衔,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地位的,这个无可厚非,古往今来,那一个权臣不是如此?但是,刘虞、杨彪、黄琬都是什么人?都是声望重于一时的名臣,而且代表了各大势力。”
“刘虞是宗室,光武帝之子东海恭王刘强之后,而且是平定幽州之乱的大功臣,文武双全。杨彪出身于弘农杨氏,曾祖父杨震、祖父杨秉、父亲杨赐都官居太尉,并且都以忠直闻名。还是世代研习《欧阳尚书》的家族。与汝南袁氏同为大汉两大名门之一。黄琬,尚书令黄香曾孙、太尉黄琼之孙,也是出身名门。”
“这三个人,再加上太傅袁隗,大汉的名门望族就几乎一网打尽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董卓希望迅速稳定朝局!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悉复其爵位,遣使吊祠,擢用其子孙。这是要给党人彻底平反昭雪,以补先帝之失!”
“以董卓现在的所作所为来看,比之先帝,他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知道宦官们的危害。比之大将军何进,他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但是,他下了一招儿臭棋,简直臭不可闻,那就是废立!以常理而论,陈留王比少帝强上许多,不是一点儿半点,似乎更适合做一国之君。可是董卓太急于求成了,如此高压手段,必然会激起天下名门世家的反弹!”
“此言大善!”一向沉默寡言的魏越突然开口了,而且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语惊四座。“若是天下人起兵讨董,我们并州该站在哪一边?”这句话一出口,诸将立刻就沉默了,花了十二年心血,并州好不容易建设到这个样子,这次一定要选对了!
吕布抹抹嘴巴,放下手中的烧鹅开口了。“前几日,张然明来了一封书信,大意如此:老夫老矣!去日无多,然则忠诚汉室之心仍在。若群雄并起,西向讨董,君将何以处之?这句话我一直在想,尚无定论,诸君议一议吧。”
一听此言,阎忠不假思索,大声说道:“自然是率领群雄,西向讨董,中兴汉室!”“拉倒吧!我说老阎,朝廷坑我们坑得还少吗?自从熹平六年,也就是十二年前开始,除了一个五原太守,一个并州牧,朝廷给过我们什么?”说话的是成廉,他的资格很老,仅次于高顺、侯成,面对阎忠这样的后来者,自然不需要掩饰。
“此言大善!”宋宪在一边帮腔了。“即便是五原太守和并州牧,也是朝廷为了甩包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的。为了这两顶官帽子,我们付出了多少?就是这样,朝廷还不放过我们,隔三差五,还亚欧出点儿幺蛾子。所以说,不要拿大帽子扣人,并州不欠朝廷的,反倒是朝廷欠并州的!”
“对头!再者说来,起兵的肯定是世家大族,想想汝南袁氏,自从高都惨案之后,仅仅拍了个使者过来说,我们认罚!到现在为之,一文钱都没见到!此事不解决,休想我们伸手帮他!”一提到世家大族,侯成就想起了汝南袁氏,气就不打一处来。
高顺摇了摇头:“非也!汝南袁氏也有他们的苦衷,京师洛阳都乱成了一锅粥,稍有不慎,举族难保,那里顾得上和我们谈赔偿?而且百姓那边,并州已经先行赔付过了,该砍头的也都砍了,剩下的就是大大地敲一笔竹杠了。”
说到这里,高顺话锋一转:“我想说的是,设若董卓继续如此行事,擢用忠良,广开言路,励精图治。那么我们是该支持一个废立皇帝的权臣董卓。还是该支持一个什么也不懂,话都说不出来的少帝?”
#####推荐两本朋友的书:王侯将相,魑魅魍魉,乍一看,用一个荒诞的开头,讲一个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故事,还请未成年人在家长的陪同下保持正确姿势观看,以免近视。请看《龙象演义》。妖生化僧,智绝便愚。倘若一朝随风去,笑看万古皆成空,不一样的仙侠,尽在《大妖僧》李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