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大雨瓢泼,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五百个个精壮汉子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钢铸铁浇一般站在大雨中,手里牵着战马。战马已经戴上了嚼子,上面坐着两个孩子或者一个年轻妇人。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要突围了,生存的希望在他们的心中剧烈燃烧着。
他们都是这两天被集中起来的,已经吃了两天的饱饭,医匠还给每个人检查了身体。半个时辰前,他们被从熟睡中叫醒,匆匆地穿好衣裳,在这里集合。孩子们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时地打着哈欠,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次死别。
哒哒、哒哒、几声清脆的马蹄声响起,赵弘和玉罗刹并辔来到北门,身后跟着几十个亲兵。赵弘跳下马来,轻轻地走到玉罗刹身边,将妻子轻轻地抱下马来。玉罗刹猛地扑到丈夫的怀里,香吻雨点一般落在了赵弘的脸上。
终于,两个人嘴对嘴吻在了一起,久久不愿分开。这一吻是如此的漫长,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枫叶绿了又红,红了又绿,都没有将两人分开。天长地久,此恨绵绵,世间最催人泪下的就是生离,还有死别!
两个人终于分开了,玉罗刹跳上战马,站到队伍的前面,再没有回头。她不敢回头,她怕只要一回头,就会忍不住留下来,和这个男人一起赴死!可是,她不能,因为她身上肩负着保留太平道火种的重担。
吱呀一声,城门开了,这支小小的队伍一步一步走出了宛城。赵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远方,他的心中一阵轻松。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只有最后一件事了,那就是慷慨赴死!像烈士一样死去!
雨停了,遍地的积水开始向四面八方流去,这预示着明天是一个大晴天。
同样是一个雨夜,如丝的小雨飘荡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溅起了阵阵水花。大将军何进一手打着雨伞,急匆匆地走进宫中。最近他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黄巾的进攻势头已经被遏制住了,官军开始在南北两线展开反攻,虽然战况胶着,一时还看不出胜负,可是黄巾毕竟是困兽犹斗了。只要再熬上一两个月,胜利就为期不远了。
在清剿黄巾的战争中,大将军何进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举重若轻,已经给文武百官和世家大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大赦党人,征召才俊之士进入幕府,宦官退入宫中,以及一系列政策的调整,朝廷中宦官、清流、世家、党人已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目前,朝廷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平乱!平定黄巾、平定羌乱,然后才是除旧布新,以求中兴。虽然由于何苗的掣肘,在一些事情上做得不是很好,比如对大司马吕布和并州军的封赏,可是当事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大将军自然选择性地忽视了。
啪!皇帝以手击案。“朱儁是怎么搞的?从六月到八月,快两个月了,为什么迟迟攻不下一个宛城?莫不是要效法卢植,畏缩不前吗?”随着战局的诸部稳定,皇帝的期望值也越来越高,总是希望能够一战而胜。
前北中郎将卢植卢子干的罪名已经确定,减死罪一等,无期徒刑。为了这事儿,大将军何进操碎了。还是袁绍明白,出了一个主意。“目前的形势,还不能跟宦官翻脸,先保下卢子干一条命再说吧。”
何进立刻就明白了:“皇甫义真向来有推功与人的习惯,上次推功给朱儁,下次莫不是卢植卢子干?这样也好,皇甫义真在下面保一保,我才好顺水推舟。”“哈哈哈哈!”袁绍大笑了:“大将军一语中的!”
“陛下,哪有那么容易的?宛城有黄巾十几万,朱中郎手下只有一万八千人,能把黄巾死死围在宛城就不错了,怎么会有余力反攻?”大将军何进最近深得皇帝信任,又是嫡亲的大舅哥儿,说话自然少了几分顾忌。
皇帝沉默不语了,以他的聪明,岂能听不出大舅哥儿说得是真话。“陛下,这是司空张温上的奏疏,臣以为说得很好,可解陛下之惑。”何进从袖中掏出一封奏疏,恭恭敬敬呈了上去,皇帝看了他一眼,仔细阅读起来。
张温的奏疏不长,只有几百字。“从前秦国任用白起,燕国任用乐毅,都是经过长年艰苦奋战,才能战胜敌人。在征讨颍川黄巾时便已建立战功,挥师南下,已经确定作战计划;在战争之中更换统帅,是兵家的禁忌。应该再给一些时间,让他取得成功。”
“唉!”皇帝长叹一声:“可能是朕太心急了!那就再给朱儁一段时间吧。”
宛城,黎明已经到来,汉军们钻出帐篷,在一片泥泞中开始埋锅造饭,袅袅的炊烟在细细的雨丝中随风飘散。雨后的空气新鲜异常,使人闻之欲醉,孙坚从大帐中走出来,匆匆洗漱完毕,这时,雨已经停了。
孙坚,字文台,汉族,吴郡富春人,孙武子之后。今年刚好二十九岁,与曹操同岁,比吕布大两岁,比刘备大五岁。孙坚有雄才大略,容貌不凡,性阔达,好奇节,为人大度,武艺高强,有忠烈之志。
孙氏世代在吴地作官。家在富春,祖坟在城东。孙坚出生前,孙氏祖坟数有光怪。五色云气,上连于天,蔓延数里远近。附近的人都去观望。父老们都说:“这不是一般景象,孙家恐怕要强盛起来了。”孙坚的母亲怀着孙坚时,曾梦见肠子从腹中拖出,环绕吴地阊门。醒来后很害怕,对邻居的老太太诉说。老太太说:“说不定还是吉兆呢!”等到孙坚出生,果然容貌不凡。
孙坚年少时为县吏,性阔达,好奇节。他十七岁那年,随其父一起乘船去钱塘,途中,正碰上海盗胡玉等人抢掠商人财物,在岸上分赃。商旅行人,一见此情此景,都吓得止步不前,过往船只,也不敢向前行驶。孙坚见状,对父亲说:“这些强盗可以捉拿住,请让我去干。”他的父亲说:“这种事不是你能干得了的。”
孙坚提刀,大步奔向岸边,一面走,一面用手向东向西指挥着,好像正分派部署人众对海盗进行包抄围捕似的。海盗们远远望见这情形,错认为官兵来缉捕他们,惊慌失措,扔掉财货,四散奔逃。孙坚不肯罢休,追杀一海盗而回,其父亲大惊。孙坚却因此声名大振,郡府里召他代理校尉之职。
时会稽郡人许昌在句章兴兵作乱,自称阳明皇帝,与其子许韶一起四处煽动诸县,聚集起同伙数以万计。孙坚以郡司马的身份召募精良勇敢的壮士千余人。会同州郡官兵,协力讨伐,击溃了这股势力。这一年,正是熹平元年。刺史向朝廷呈报了孙坚的功劳,于是,孙坚被任命为盐渎县丞,数年后,又相继改任盱眙县丞和下邳县丞。
孙坚历任三县县丞,所到之处,甚有声望,官吏百姓也亲近顺服。同他往来的人,常常达到数目。这里有乡里耆旧名人,也有任侠好事的少年。孙坚对他们,像对待子弟亲友一样。接待抚养,尽心尽力。
黄巾风起之后,朱儁奏请孙坚担任佐军司马。孙坚把他的家眷都留在九江郡寿春县。在淮、泗一带招募了一些士兵,加上跟随他在下邳县当差的同乡少年,共得精兵一千人。此后,孙坚便率领这一千多士兵,随朱儁南征北战。
孙坚作战悍猛,常置生死于度外。一次,他乘胜追敌,单骑深入,失利,受伤堕马,卧于草中。当时,军众分散,不知他在什么地方。亏得他所乘战马跑回军营,咆哮嘶鸣。将士们随马找去,才在草中发现了孙坚。孙坚回营养了十几天,伤势略好,又奔赴疆场。
朱儁深知孙坚的才能,每战必以孙坚为先锋,孙坚感奋之余,每战必亲冒矢石,先登破敌,以至黄巾听闻孙坚之名,四散而逃。孙坚追随朱儁,数月间身经数十战,立下军功无数,宛城这一战也是如此。
“文台,快快请坐!”一见孙坚进帐,朱儁连忙大笑相迎,对于麾下的这员虎将,朱中郎可是异常看重的。一旁的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颉也连忙起身相迎,对于这员猛将,他二人也是异常看重的。孙老虎之名,如今可是金字招牌,值钱得很!
孙坚依足了礼数一一施礼,然后坐下来。“三位大人,可是在商议攻城之事?”“哈哈!”朱儁拈须微笑了:“文台此问,可是成竹在胸了?”“朱中郎、徐刺史、秦太守,以某之意,城中黄巾虽多,却是乌合之众。兼之连番战败,早已士气低落,某愿为先锋,一鼓登城,上报皇恩,下安黎庶!”
“好!”“此言大善!”孙坚一说完,三位大人一起抚掌大笑了。适才他们三人商量的正是此事,只是因为孙坚所部千余人,次次都是先锋,如今决死突击,再让孙老虎打头阵,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正在三人迟疑之际,没想到孙坚自己跳出来了。
“就依文台,明日攻城!定要一举拿下宛城!”朱中郎终于做出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