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官轻轻一扬手。
云顶天宫所有人,一齐向后退了十步,动作整齐划一,两三百人宛若一人。
大神官仍是不满意,扬起的手,又是轻轻一挥。
于是,这些人再退十步,几乎都已经上了台阶,大部分人进入到了舍脂神殿当中去了。
颜汐这才满意,他起身,向前几步,来到了马车前。
压低的声音,恰好足够自己与车内之人的沟通,又不至于让声音传出更远去,给其他外人听到了。
“王爷,您昨日上山,汐这边并无怠慢之意。您隐了身份,那般扮相,汐配合王爷,演的滴水不漏。昨夜,听人报告说,王爷连夜下山去了,您是突然决定离开,走时并未告知,汐未能亲自送出,也非是本意。今日忽然这般浩浩荡荡的前来,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汐真是想不明白。”
“本王的王妃呢?”盛宴行吐出了这一行字来。
大神官顿时了然,原来一切问题,是出在了顾惜年的身上。
“原来,您来是要接顾家大姑娘?”颜汐绝对是个不怕死的,哪怕已是听出了唐王怀藏怒意而来人,仍是将‘顾家大姑娘’几个字,咬的又沉又稳又清楚,宛若是一种强调。
“颜汐,你的目的若是想要激怒本王,那么你已经做到了。”盛宴行的音色冷冽,
“汐绝无此意。”颜汐自是是矢口否认。
僵持了一会,他才道:“顾家大姑娘此刻还在昨夜那间小院内休息,吃穿用度,皆有人照看,云顶天宫这边以厚礼待之,未曾怠慢过。顾家满门忠烈,一家男丁,尽数死绝,将性命全交给了这个国家,护下了数万百姓。单单是这些功绩,颜汐便绝对不会对她不敬。”
“她已是本王的王妃, 唐王府的当家主母,你再把握不好她的身份,本王便视之为不敬。”
颜汐仙风道骨的一笑:“王爷的意思,汐领会了。”
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呆如木鸡的大师兄,开口吩咐道:“云逍,你去七夕院,请阿年过来吧。”
马车内的唐王,尽管没有开口,却是陡然间不悦。
颜汐道:“老夫年逾八旬,不过是驻颜有术,面相上才没有变化。但若是论起时机的年纪,阿年的父母都要喊我一声爷爷,阿年更是重孙辈分,长辈唤小辈的乳名,又有什么大不了?要知道,顾家最是看重的就是长幼尊卑,阿年对汐亦是十分尊敬,毕竟,汐与她的父母,也有几分交情。”
车厢内,盛宴行薄唇勾起,露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来。
这钦天监的大神官果然是好样的,轻巧的几句话,便察觉出了他对顾惜年的重视,居然反过来,拿顾惜年来压他了。
与颜汐也是打过交道的。
但一直以来,颜汐都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深得信任。
盛宴行只闻其名,与之保持着距离。
真的有实际的接触,面对面的交锋,这属实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状似恭敬。
仿佛是盛宴行在压制着颜汐,实际上却是打了个平手。
这个大神官,倒是有点意思。
盛宴行的手上,捏着一串翡翠珠子,个个都是绿中透着蓝的色泽,仿佛是从一块石料上取下来的,极为细致均匀。
这珠子看似翡翠,实则并不是翡翠,虽普通人难辨其材质来历,但却都能一眼看出,这串珠子的不凡,应是价值连城之物。
如今只是被盛宴行慵懒的挂在指端把玩。
大师兄已亲自去七夕院请顾惜年了。
颜汐原地未动,喃喃轻声道:“王爷,听说您是中毒在身,奄奄一息,却这般大张旗鼓的上了峦山,全无避讳的用上了仪仗,此事必是瞒不住的。等到皇上问起,本该在唐王府内静心养病的王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了数百里之外的峦山,还如此气派的来到云顶天宫之上,不知您可想好了解释之词没有。”
唐王乃是先皇幼子,也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所生的老来子,满三岁,便拥有了自己的封地。
先皇驾崩,新皇继位,唐王领兵出征,一去数年。
因征战有功,护佑万民,皇帝便又赏赐了许多封地,与本就富庶的封地连成了一片,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整个东盛国内,最有权势也是最令人羡慕的富贵王爷。
只是后来身中剧毒,被接到京中的王府养伤,而后再没机会离开罢了。
颜汐突然发出这么一问,看似是在质疑,实则是一种变相的提醒。
皇帝那边很快会收到消息的。
盛宴行必须为他的突然痊愈,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的话,后果难测。
“本王病情严重,医药难救,危难之际,护龙卫便护着本王,来到峦山之上,恳请钦天监的大神官出手,向天祈福,救下本王。这个解释,皇兄应是能接受的。”
盛宴行不疾不徐,将早就想好的说辞,直接讲出来。
于是,青天白日打寒颤的人,就变成了大神官。
颜汐苦笑:“王爷,汐哪有那种神力驱散您身上已是入了奇经八脉的阴阳风水毒呢?若能救,汐在京中的时候,不就已经出手救人了?”
盛宴行冷哼:“峦山乃是风水聚集的宝地,云顶天宫更是聚敛神光的奇妙所在,在这么灵气汇聚的地方,神官施展神力,借天地之力,救下了本王的性命,这或许是很简单的事吧。”
大神官听了这话,腿都软了。
唐王说这些,分明是在威胁他。
钦天监是皇帝的钦天监。
云顶天宫是皇帝的云顶天宫。
唐王摆明了就是皇上不想救的人。
若是传出了是他颜汐出手,救下盛宴行的消息,那后果——
简直不堪设想。
并且,唐王的心机、谋略和武功,颜汐早已有耳闻。
他现在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闲云野鹤,不然也不会放着京城的钦天监不待,硬是躲到了这远离红尘的峦山之巅。
没想到,已是如此,竟还是躲不开这种无妄之灾。
颜汐苦笑:“王爷太会说笑话了。”
“本王从不讲笑话。”盛宴行答的斩钉截铁。
就在此时,颜汐眼尾余光瞥见从舍脂神殿一侧的小道,有一女子神穿浅蓝色的长裙,跟随在大师兄的身边,疾步而来。
大神官的眼睛顿时一亮,惊喜道:“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