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相有心了。
只是临收好,李彻又迟疑道,“我怎么觉得,那幅送子观音图有些像你?许是仿着你画的?”
楚洛笑,“那也得公子若在长风才是。”
李彻也笑,“明日阮相和夫人离京,你我送一程?”
楚洛应好。
***
送走阮相和夫人,很快便至六月二十三日。
册封大典当日,楚洛身着凤袍,登大殿外天子阶梯入正殿,左右两侧的阶梯处,同当日大婚一般,跟了三十六个宫娥,禁军侍卫和宫中内侍官,行皇后仪仗。
正殿中,百官瞩目。
楚洛步行至大殿正中,在松石搀扶下,朝殿上的天子行跪拜礼。
天子唤平声,翰林院院首于正殿宣读册封圣旨,而后授宝玺和册立文书。
楚洛接过,转交一侧的内侍官。
松石搀扶她起身,而后百官拱手,在殿中跪拜。
跪拜礼中,楚洛迈上台阶,走向天子跟前,行见君大礼。
李彻伸手扶起,以示恩爱敬重。
礼部官员高呼一声,“礼成!”
殿中文武百官纷纷开口,“吾后千岁。”
而后,李彻牵楚洛从正殿步行至太庙,拜谒先祖,礼部官员同行。
等拜谒先祖结束,礼部封存册封文书。
至此,整个册封大礼结束……
龙撵上,李彻替她取下凤冠,楚洛长长舒了口气。
今日的礼服雍容端庄,很少有人能穿出这般气度优雅,但楚洛即便有身孕在,在殿中依旧光彩夺目,只是这身衣裳在六月天里,已然湿透,额头也都是涔涔汗水。
“楚楚,辛苦了。”李彻拥她。
她亦温柔靠在他怀中。
今日从寅时就起,礼成已是黄昏前后,她有些累,靠在他怀中都入寐。
他知晓她不易。
李彻吻上她额头,均匀的呼吸声传到他耳中。
他想起许久前,在千曲林间的时候。
—— “宁做农夫妻,不做王侯妾,我不想给谭源做妾,也不想为了一个名份嫁给谭孝这样的人,我想寻一个我自己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我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当时看着她,心中良久不能平静。
—— “楚洛,只要朕还能回去,朕许你一生一世。”
他也想起,从建安侯府离开的时候,她心如死灰,他向她袒露心迹。
—— 朕的身边只会有一个楚洛,朕只忠于她。她的轻尘,只会忠于她一人,此生不换……在他是轻尘的时候,就只会给你添乱;他是李彻的时候,也不能事事都尽如人意,但他一直在试着接近你,又不敢唐突让你怕他,他想让你慢慢喜欢他,心中信赖他,让你同他在一处时,安稳不再害怕,但他还是会糊涂做错事,惹你哭,继续给你添乱,但你始终温柔待他……他不够好,也是眼下才知晓,自己尚有许多事情做不到。但他若倾其所有,孤注一掷,你能……再多给他些时间,与他一道休戚与共,风雨同舟吗?
李彻低眉,看着怀中熟睡的楚洛,嘴角微微勾了勾。
时光终不负。
……
封后大典后,照说楚洛也应当搬去皇后的寝宫玉照殿了。
成明殿是李彻的寝殿,有时命妇入宫拜谒,或是前朝官员来面圣,始终诸多不便。
大监来请示李彻的时候,李彻看着折子,没有应声。
大监会意。
没有应声,就是不愿意。
连头都没抬一下,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是十分不愿意。
大监遂也再不提此事。
翌日晚膳时,李彻吩咐福茂,将西暖阁收拾出来,日后命妇入宫见楚洛的时候,就在西暖阁处,也将东暖阁收拾出来,日后前朝官员入宫时,就在东暖阁,将北殿收拾出来,做看书小憩用,南殿留给要即将出生的皇子公主……
福茂应声照做。
楚洛抬眸看向李彻,似是想说不妥,李彻叹道,“容朕任性一次?”
楚洛低眉轻笑,“其实,我觉得挺好。”
李彻亦笑。
***
转眼八月,楚洛的身子越发沉了,夜里也果真如太医说的,开始睡不好,起夜之后,有时也会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
怕吵醒李彻,便轻手轻脚起身,有时会在内殿一侧的小榻上坐一会儿,翻一翻书册。
十月怀胎,其实大多九个月往后就会出生。
五个月起,就有胎动,小家伙很有力气,也似是很有灵气,会在李彻同它说话的时候,它伸腿踢他。
李彻笑不可抑。
太医也道小殿下许是下月就会出来了。
李彻很是期许,“你马上就要见到爹爹和娘亲了,爹爹盼着你……”
想起李彻的认真模样,楚洛轻轻抚了抚腹间,“小蝌蚪,娘亲也盼着你……”
她取的乳名是小蝌蚪。
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楚洛听过很多次,莫名就想起这个名字。
当初祁玉听到这个乳名的时候,半盏茶都喷了出来,但听李彻说觉得这个乳名挺好,他也附和,是好是好……
中秋宴,是楚洛入主中宫后,操办的第一个宫宴。
只是中秋时,已有八个多月身孕,不能太过操劳。
好在京中有大长公主诸事帮衬。
中秋宴当天,卯时便醒。
京中官吏携家眷,辰时就开始入宫拜谒。自辰时起,楚洛就在成明殿外殿见官吏家眷。
有一些楚洛有印象,在端阳龙舟赛的时候,在她跟前拜谒过,还有一些楚洛其实并未见过,今日在楚洛跟前留了印象。
有大长公主在,诸事顺遂。
中秋夜宴赏月时,楚洛吃了小半个蛋黄莲蓉月饼,腹中的孩子兴奋得踢腿。
“是个贪吃的。”李彻叹道。
楚洛笑不可抑。
……
中秋团圆,楚逢临亦带了楚瑶和楚颂霄去大房处。
大房削了爵,门庭萧条。
早前,楚颂平便同谭云一道,带了楚繁星离京,老夫人当时坚决反对,但楚颂平坚持,老夫人亦说了许多气话,但这一次,是楚逢时(建安侯)开口同意了,老夫人怔住,全然不敢相信。
楚逢时是道,孩子大了,就让孩子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老夫人当时怄了一月的气没同楚逢时说话。
楚颂平和楚繁星一走,府邸只剩了楚颂怀和楚眠。
但楚家被削爵,大房楚嫣和三房楚灵两个嫡女的婚事都生了变数,后来都嫁了早前建安侯府的心腹,算是保全。两个都是老夫人捧在掌心的嫡女,老夫人心里窝火,但时局比人强,不嫁到这样的人家做正妻,难道要楚家的嫡女……嫁去旁人家做妾?
老夫人拉不下这个颜面,只能低嫁,却忘了早前兴盛的建安侯府,已经一朝跌入泥沼,早就算不得低嫁。
老夫人泣不成声,但又朝楚逢时道,不怕,楚家还能东山再起,陛下是铁了心思要楚洛要做中宫的,连哥儿还小,要到能撑起一个中宫,没有十余年是不会成事,但陛下等不了十余年,陛下最后还会转回头,寻个由头,将爵位还给建安侯府。
楚逢时低头不语。
等到北关大捷,陛下携了楚洛回京,赵老将军在殿中请奏封后,朝中云集响应的消息传到宫外,老夫人砸了好几个茶盏,“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没有建安侯府,楚洛凭什么做中宫!她凭什么!”
老夫人似是魔怔一般。
再往后,就有些神志不清,有时候会捶胸顿足,有时候会认不得人,也有时候会一整日不说话。
中秋当日,楚逢临亦带了楚瑶和楚颂霄去大房处。
老夫人这一日似是清醒,只是见了楚逢临仍旧不怎么说话。
但许是经历了诸多变故,儿孙都一个个远去,老夫人对楚瑶和楚颂霄却似比早前好了不少,只是没好多久,就开始朝着楚瑶怒道,滚出去,谁让你来我们侯府的,别以为生得这幅模样,勾了圣心就回来气我这个老婆子!
楚瑶吓倒,大夫人连忙扶了老夫人回屋休息。
家宴也不欢而散。
孩子们尚好,仍能一同玩耍。
楚逢时则同楚逢临一道,在苑中踱步。
“前几日收到平哥儿的信,说到苍月了,说早前只听说苍月是上国,觉得只是临近诸国对苍月的尊崇,但其实真正去到,才知晓差距,心中颇多感触,也受益良多,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也有了变化。这一趟出去,是好的。”楚逢时虽叹气,眸间却是笑意。
楚逢临也道,“颂平是个聪明孩子,如今更有主见。”
楚逢时叹道,“连哥儿呢?”
楚逢临道,“在西关,听说年关也回不来,要到明年开出去了。”
楚逢时笑,“孩子们都有孩子们的事,你我也老了。不破不立,或许对楚家来说是好事。”
楚逢临颔首。
“有时间多来看看母亲,大夫是说,可能……”楚逢时欲言又止。
楚逢临也敛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