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转身时,沈青行长臂一揽,突然将她紧紧抱到怀里。
男人炽热的胸口紧贴着她,盛思甜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察觉沈青行把脸深埋在她的肩窝,闷声控诉:
“疼……”
一个字,盛思甜的手便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沈青行微微一动,微凉的鼻尖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说话时可怜兮兮,仿佛在走她刚刚的路子。
“真的很疼。”
盛思甜僵硬地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下来,语气也不由地稍稍放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居然跟她来软的……偏偏她还真就吃这一套,可恶!
沈青行紧搂着她细瘦而柔软的身体,一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便不自觉地有些用力,甚至有些贪婪。
须臾,盛思甜被他勒疼了,不由地推了推他:“沈青行……”
这声低低的央求让沈青行醒了醒神,他缓缓松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倒映着她的脸,眼中竟有几分无辜的光芒。
半晌,低声:“……陪我。”
盛思甜抿抿唇:“刚刚不是很硬气吗?不是不要我陪,自己能抗吗?”
沈青行闻言,目光黯淡,欲言又止了片刻,垂下眼,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见此,盛思甜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她看看蜡烛,又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要子时了,便问:“时间快到了,你现在感觉怎样?”
说实话,她不提,沈青行是真忘了身上还疼着。她一提起,他反而有些不适。
一想到之前每天晚上都是痛昏过去的,他就不由头疼。毕竟那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盛思甜拉拉他的袖子,小声却笃定:“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沈青行眼眸轻动,眉心一展,漆黑长发微微松散,结实有力的左臂托着她的腰,属于男人的雄浑而浓厚温度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
他低下头,鼻尖与盛思甜将触不触,讲话时略带几分漫不经心。
“余大人真乃神人也,说的话分毫不假,刚刚抱着的时候,果然不疼了。”
盛思甜脸上一烫,微微后仰,又抬了抬下巴:“那你当时想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咯?”
沈青行也抬了抬下巴,挑眉:“是又怎样?”
盛思甜憋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大概她这一眼的冲击力太大,沈青行瞬间扛不住了似的,一皱眉,捂着胸口长吁短叹:
“完了,毒发了……”
盛思甜见他突然疼得要死要活的,捧着他的脸,急道:“那怎么办啊?”
沈青行想也没想:“抱抱。”
盛思甜:“啊?”
见她犹豫,沈青行逐渐换了一副无可留恋的绝望表情,话也说不利索,眼珠子快要翻上了天。盛思甜见此,咬咬唇,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一经得逞,沈青行便挤挤眼睛,翻了一半的白眼又恢复了正常,搂着她的后背顺势躺在了床上,用被子将二人牢牢盖住。
半晌,他用下巴蹭了蹭盛思甜的头发,薄唇贴在她羞红的耳畔,低声叹道:“好多了。”
第30章 长倾
春雨绵绵,打湿堂前新绿的芭蕉,长倾宫仿佛沉寂在这孤独一隅已经很久,不知岁月绵长。
默珠整日以泪洗面,但盛云雎好像只剩一副躯壳,不哭不闹,连话也不说。
她的目光穿过细密的雨丝,看了看万仞宫墙外的天际。
二月廿二,父母亲的头七也已经过了。
吱呀——
宫门打开,宫女送来了酒。
默珠怔愣良久,颤手接过,端着酒走到了盛云雎面前,久久无言。
盛云雎憔悴的目光微微动了动,看向她道:“你走吧。”
默珠不敢看她,求生的欲望和满心的愧疚同时折磨着她的泪腺,眼泪终于如洪水决堤,奔涌而下。
这毒酒,是盛云雎自己求来的。
盛子烨所做的大大小小的苟且之事,她都有参与,只是因为她那脆弱的自尊。就算盛泽宁不会杀她,她也无颜活在这世上。
殿外响起了敲门声,将几不可闻的落雨声吞没。
盛云雎想不到,临死前还会有人来看看她。
默珠过去开了门,但见是盛思甜和盛玉儿,两个以前水火不容的人,竟一起来了。篱落跟在最后面。
盛思甜一进门便看见那壶酒,在现代的阅览经验告诉她,那酒必然不是什么祥物。
但盛玉儿不懂,只是有些后怕,跟在盛思甜身后,惴惴不安,也不敢露面。
默珠擦了擦眼泪,朝二人行了礼,躬身退去,篱落也欲跟上。
“你就不必去了,”
盛云雎拿起细密的梳篦,朝她递过去,“留下来替我梳发吧。”
篱落交叠的双手轻轻抖了一下,最终认命一般垂下眼:“是。”
至此,盛思甜又觉得失望,又深感疲惫,沉沉地闭了闭眼。
良久,她选择开门见山。
“我不明白,那些药材明明是大姐姐你先送来的。”
盛云雎看着铜镜里微微扭曲的自己,不紧不慢地道:“盛子烨自然有办法提前知道你三哥哥会送什么药,多加几味进去就是了。”
她语气之冰冷,让盛思甜不寒而栗,后背发凉。
“可我不懂……我是你的亲妹妹,又远在衡阳,究竟挡了你们谁的路?”
说到最后时,竟隐约有几分哽咽。
盛云雎沉默了一会儿,浅浅一笑,宛如枯冬里凋敝的花,绝望而毫无生气。
“你背后是蒋家,夫家是沈青行,泽宁自幼又与你亲近,蒋沈二家结亲,于他而言便是如虎添翼。”
她指尖夹起一片口脂,轻轻一抿,惨淡的脸上艰涩地生出几许鲜活。
“盛子烨当然不能让你们如愿,何况,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即便不能成功,也能让你们相互猜忌,何乐而不为呢?”
盛思甜心底一寒,原来她的生死,在她这两个哥哥姐姐眼中,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便能谋获的利益而已。
包括盛玉儿也是,撞破他二人之事后,便一直被盛子烨追杀。
自古无情帝王家,说到底,她还是把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
初春的雨丝从微开的窗棂缝中飘进来,打湿木案上未焚香的兽炉。
盛思甜看向正在为她梳妆的篱落,道:“母妃逝世前本意将我许配给沈青行,九月初七那日,我便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
那场病,夺走了原本的盛思甜的命。
她顿了顿:“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倘若她死了,就没有后面联姻这场事了。盛子烨他们也就不用再煞费苦心来害她。
盛云雎没有回答,篱落挽发的手却轻轻一抖,弄疼了她。
盛云雎蹙了蹙眉,盯着镜子里的篱落,道:“将死之人,还怕什么。”
篱落的脸几乎是灰色,如同阴郁悲伤的天空。
盛云雎披散着头发,缓缓起身,看着盛思甜,目光从容而淡漠。
“你淋雨生病,是因为不满贵妃娘娘的决策,自己意气用事。只是你病了以后,篱落为你备的药,一直是我差人送去的。”
盛云雎语速缓慢,好像在说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但你命大,依旧活得好好儿的。”
听着对方的言语,盛思甜有些心力交瘁,看来她这个姐姐,心里竟对她没有丝毫愧意。
盛思甜顿了一会儿,问篱落道:“在衡阳知味楼外,是你收买人过来划我的衣服,也是为了让我跟沈将军之间产生隔阂,对吗?”
篱落低下头,良久,朝她屈膝跪下。
而盛思甜从未听闻她这般看淡生死的口吻。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二公主原谅。但奴婢自从追随大公主以后,便托人与家中唯一的弟弟写信,说自己已经死在汴京皇城。”
她微颤着身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眼泪打湿的脸。
“还望公主看在奴婢的弟弟毫不知情,且与此事无关的份上,饶他一命。”
说罢,磕下重重一个响头。
盛思甜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盛思甜,又怎会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她只是很遗憾,原本她应该会很喜欢篱落。
自从在衡阳查到药包的事情之后,她便对自己从皇宫带出去的所有人都心怀戒备,包括篱落在内,但因为平日跟她最亲近,她总是不想怀疑到她身上。
她还是不希望那个奸细是她。
可到了最后,却偏偏是她。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相信别人?
还怎么敢信?
窗外的雨丝似乎渐渐愈发密了,像万千银针,一触红尘,便碎为冰冷。
盛云雎看了看一直有些畏畏缩缩的盛玉儿,想到那日,自己也是对她起了杀心的,便不由嘲弄地笑了笑。
她这两个妹妹,一个长福,一个长平,平安幸福皆占了。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