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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道,还不止这些,朕要下令收敛咸安圣城全部的粪便,熬成金汁替鸠罗纳夜塑一尊遗臭万年的金相,让他跪在乌木苏沙漠之境,受烨摩罗和北周人民的万年唾骂。
  够了!上官伊吹缓缓转动着脖子,手刃剑简直削去了他一层皮肤,当即血如泉涌。
  女帝陛下说一千,道一万,做了这么多,你终究怕的只是阿鸠会把你残害元宗子嗣的秘密,以幻象的形式广播四海八荒!让北周境内每一个子民都看清你丑陋的真面目!
  幻不胜魔,幻即眼前,魔盘心中!!徐美娘,你已入魔道,配不上天子称号!!!
  上官伊吹一语道破天机。
  女帝虚伪的面纱一掀,收刀一勒,自皮肉欲割入喉,上官伊吹立马不能再多说一句。
  女帝三只眼睛瞪如铜铃,血腥铺面而道,若不是你的颅脑足以承载朕的全部杀孽,朕现在就把你赐予三军,要知道花鲤鱼艳名在外,朕相信你的这张漂亮脸蛋儿,会被那些禽兽生吞活剥,寸骨不生!!
  女帝分明欺辱性地拍拍上官伊吹的废脸,纵然有点不那么美观了,但聊胜于无!
  上官伊吹忍着痛,一声不吭。
  二人纠缠一刻,天空下蓦然杀出一道白色的快电。
  谢墩云裂石惊天的嗓音瞬时贯穿了一切。
  他道,鸠罗纳夜并非被烨摩罗王驱逐,与你这女魔头一般,烨摩罗王仅是忌惮着鸠罗纳夜的幻力太强大,会让烨摩罗的子民选立他为国君!
  小九他只是太善良了,不愿知道权欲的厉害,主动避开了人事纷争,他天生三颗幻目,是破魔裸母神恩赐于世间的宝藏,然而人不容他!!世不容他!!
  上官伊吹紧紧压抑的拳头,已经准备爆发。
  女帝最先爆发,她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烨摩罗人凌驾于自己头顶,挥命三军道,行鼓令,战雷风!
  黑压压的八十万精兵鏖战许久,听女帝一声令下,自四面八方推出近千辆战车,战车各上架着一面浑圆庞巨的红面皮鼓。
  擂起骨质鼓锤的士兵,轮起粗壮的手臂,一击猛地击打下去。
  霎时间,战场上恍如天罡巨雷降落,振聋发聩的雷鸣如同密集的雨点,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排山倒海杀向四方,片甲难留。
  竟然是声闻五百里,以赫天下的夔牛皮鼓!
  谢墩云筑造的幻象,瞬时在震耳欲聋的鼓阵中分崩离析,骨头散了架,冤魂碎了魄,连各式各样的幻象,亦衍化做点点尘埃。
  鼓声一响,千里伏尸。
  谢墩云驾驭的白电一阵疏散,他亦气积于怀许久,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从他的幻囊里掏出了白式浅的雷肜伞。
  伞柄内尚有一颗引雷子。
  而女帝足底的夔牛则是铜墙铁壁!
  那咱们就一起去死吧!谢墩云攥着雷肜伞,伞面或以有些破败,在风与雷,沙与血,恩与仇,真与幻之间,扑闪如鹩哥翻飞的羽翅。
  暗垂的低空,微微有一些电脉在游走。
  谢墩云笔直地撞向了女帝的方向。
  但是他,冥冥中感觉上官伊吹坚定不移的眼神,正死死地警告着他。
  倏然间,又一波新的鼓声响起,那鼓点更密更急更凶猛更残酷,跌宕起伏的鼓音饱含着将士们的忠贞之心与绕绕怒火
  。
  一举泼向了谢墩云足底的白电。
  鼓音响彻云际,横贯九州,自他通天眼的位置狠狠地劈了过去。
  通天眼开始不停地冒血,遮蔽了他满怀仇恨的眼睛。
  谢墩云仅仅一闭眼,笔直地撞击在来夔牛的面部。
  轰!电光火石,一道凄惨的白色光柱在错开的位置爆裂开来,须臾化作一缕缕青烟,夔牛晃如撞钟,嘤嘤嗡嗡半晌终如泰山屹立不倒。
  然而女帝立于高地,毫发无损。
  赢了!赢了!
  血战到底的将士们眼见着灵宗大禅自陨,不由得振臂高呼,五百里连绵着跌宕起伏的黑云,形同翻浪巨鲨,呼声惊雷。
  准备营救女帝的几名卫宫又暗自跪了下去。
  女帝陛下松开了手里的软丝。
  她也并非不怕死,只是与上官伊吹对话许久,生出些乏累来。
  女帝召人推来了皇座,正襟坐下。
  上官伊吹突然对女帝道,陛下准备亲征了吗?
  女帝看看浩瀚的沙海,如同吞噬星空的巨蟒,幽幽不见四方,并不回答上官伊吹的蠢问题。
  上官伊吹拖着僵硬的身躯,反而靠前几步。
  女帝道,你若再企图替鸠罗纳夜求情,就跟你的舌头说再见吧!
  上官伊吹往自己的腰带下一掏,不,是有个老熟人,让我给您捎件东西。
  就见他玉长的五指一转,手心里变魔法似得,变出一盏夔牛衔杯纹的银壶。
  女帝微微一扫,寓意深长,正合朕欲要横扫烨摩罗之意。
  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儿,隐然扑在了女帝的鼻孔间。
  这里面是什么,女帝接过了这尊造艺古朴的银壶,美酒,或是香料!
  她竟然失了警惕,对一个粗糙的壶产生了好奇,甚至被诱人的香气迷惑心智,往自己鼻尖深深闻了几下。
  此一嗅,简直就是人间至美,仿佛极乐再世。
  女帝深深的,不断地,渴慕又贪婪地闻了许久,始才对上官伊吹重复问道,伊吹,这壶里究竟是什么!
  上官伊吹抬眼道,你的原罪。
  什么!女帝极度愤怒,猛一拍龙座的扶手,你竟敢戏弄朕,朕要命人隔了你的舌头
  她才说舌头,就见银壶的壶口间,缓缓伸出一条发黑的舌头,那舌头又细又小,泛着窒息死一般的青紫,缓缓地吐露出来。
  女帝俨然惊了一跳,想要扔掉手中的银壶,反而那壶口间勃然诱发出更香更纯的气息。
  伺候女帝的宫娥婢仆,太监卫宫,无不被散漫的甜香所吸引,众人的眼神里迸射着痴迷又呆滞的光,甚至连表情都似涂了油漆般硬讷。
  甘烈的香气仿佛琼浆玉液,引得女帝逐渐软化了警惕,她温柔地碰触了一下那条稚嫩的舌头,舌头大约受了惊吓,倏然收缩回壶口。
  放肆,你竟敢躲朕女帝的威严化作毫无攻击的沉醉,她情不自禁地嗅探着每一丝甜美,微微侧首,凤眸对准壶口里深深深深一望。
  那深深深深处,仿佛深渊一般的地方,正有一双黑洞洞的婴儿般的眼睛,也在凝视着她!
  那眼睛好阴森,刻满的幽怨和荼毒,整颗眼球比黑魆魆的银壶里面更加深邃而幽深。
  仿佛把人吞没殆尽。
  女帝的血液瞬时凝固成冰,每一根汗毛像剥皮刮骨的倒刺,狠狠扎入她紧绷的神经,挂着她的全部感知。
  女帝有些害怕,甚至恐慌入髓,她想移开自己的视野,反而被香味高高吊着,纹丝不能移动。
  她只能随着那双黑色眼睛的凝视,沉沦,沉沦
  她觉得那双眼睛想要说些什么。
  上官伊吹默然靠近她的耳畔,轻而又轻,宛若幽远地府深处发出的勾魂之音。
  他道,母后,我想长大,你为什么掐死昭儿,我想长大啊~
  昭儿~昭儿~
  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恶魇,像勒紧灵魂的网,由夔牛衔杯纹银壶的壶口黑眼,顺势包裹住了失魂落魄的女帝。
  不不不不不!女帝爆发出了嘶声力竭的吼叫声,令风云为之色变。
  上官伊吹冷眼瞧着她一副欲生欲死的模样,扶着女帝冰冷砧骨的手指。
  我的脑子里满满装着阿鸠,没地方填塞你的罪孽,你的恶,你自己去扛吧,女人。
  上官伊吹轻轻一推,整个夔牛衔杯纹银壶,自女帝的额间红痣,填塞入了她的颅骨。
  女帝惨叫,不不不!昭儿,你死了!朕你死了!
  夔牛衔杯纹银壶化作黑滚滚的怨恨恶魔,与她脑子里那些新生的罪恶一并兴风作浪。
  女帝的眼神开始发暗,发沉,她的额心布满了暴突的青筋,刻意遗忘的罪孽,犹胜掺了鹤顶红的鸩毒,灌溉入她的每一条血管,经络,走向四肢百骸!
  上官伊吹深看她一眼,毫无波澜,纵身跃下了夔牛之巅。
  女帝开始发癫,她凄厉地惨叫着,绝望地撕扯着自己的黄冕,甚至连着头发头皮一并狠狠扯掉,暴露出血淋淋的头骨。
  一个半身影的婴孩,挥动着被火焰熏烤的残破翅膀,紧紧地缠着她的灵魂。
  母后,昭儿想您了
  母后,昭儿不想死
  母后,昭儿想长大
  一群嗅见了极香的人,慢慢地围了上来,他们如贪食的豺狼虎豹,把女帝紧紧堵在中央,仿佛供奉着神明。
  须臾,有个内侍官登上了夔牛之巅,隔着许远跪地急忙施着遮面礼,他太焦急太兴奋太慌张了,以至于没有看到眼前可怖的一幕,便疾疾禀告道。
  陛下,陛下,咸安圣城八百里加急密保七殿下,七殿下他醒了
  女帝的双瞳双瞳剪满毒怨与极恐,一口血气喷出口外,六窍出血不止,挺着身姿倒地不起。
  她那张威吓四海的脸,青紫得骇人,淌着血泪的眼珠子,永不瞑目。
  与夔牛之巅低下的某处,悬挂着摇摇欲坠的两个人,一红一白,宛若两面旌旗。
  谢墩云道,花鲤鱼,老子信了你的邪,在这里挂着当活靶子!索性是下面的人看不见的角度,但是他的通天眼微微有些渗血,若不是臂力惊人,怎能许久挂得住精健的身躯
  上官伊吹冷声道,那伞,给我!语气强硬到了像是要抢东西,否则我抱着你,咱们同归于尽!
  谢墩云本想回之以嘲鄙的眼神,奈何禁不自禁而问,你想做什么!
  上官伊吹直言不讳,我要去找阿鸠,你既然是烨摩罗的灵宗大禅,早就该知晓,白式浅正是凭借这柄纸伞,才进入了阿鸠的精神幻彧。
  他的目光凌然,绝不容许质疑。
  叫我去,阿鸠在等我上官伊吹攀着机械兽的手指松开一丝,你也去寻白式浅吧。
  此刻,他们不再是朋友,但也绝非敌人。
  谢墩云露出了些许怯懦的表情,从幻囊里掏出了半是损坏的雷肜伞,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交给命运吧,如果命运让我们不断相逢,就不要在乎千万次的擦肩错过。上官伊吹接过雷肜伞。终有那么一天,终有那么一次,我们会拥向彼此,怀抱光阴。
  雷肜伞的伞面破坏严重,无数道血红渲染的霞光,在伞底下汇作一片空白。
  但也只有缝隙,才能透进光来。
  上官伊吹的脸,艳若灿花。
  他道,你也该去寻他,我们不是幻,都是活生生的人!
  言毕,纵身跃下。
  谢墩云疾疾唤道,若是失败了,又该如何!
  上官伊吹不断下坠,下坠。
  把我和戚九焚作灰烬,遍洒乌木苏的每一寸荒漠,让我们与风沙缠绵天涯吧!
  地面有人发现一道红影高空坠落,不断地弯弓搭箭,或是投石攻击。
  上官伊吹身中数箭,自密密麻麻的箭雨石砺中如一条徜徉的锦鲤,不停地摆动自己逐渐消耗的生命,撑着破烂不堪的白伞,一路垂坠,奔向戚九。
  身负重伤的剧痛已经浑然不知,他紧紧攥着伞柄,不停呐喊。
  阿鸠,让我进去!
  阿鸠~让我~进去!!
  血色的雷霆震怒,整个天际的云缝里挤满了灼目的白丝,电叶如振奋的蛟龙仰天长啸,天地崩碎一般欲要断裂,白光终而狠狠地劈打在雷肜伞与上官伊吹之间。
  上官伊吹在血泉电泳中不断前进,前进,如逆流而上的鱼。
  他瞪着眼,声嘶力竭。
  阿鸠
  阿鸠
  阿鸠!!!
  第164章 别装死啊
  国丧二十七日, 久滞北周的阴翳微有一丝松动,夏依旧落尽铅华, 秋依旧寒树叶稀, 四季更迭永远不会停止,正如暮日西垂, 新日总会升起。
  北周一直兴建佛寺,大者为寺, 供天地敬菩萨, 遍洒各处名山胜岭, 小者为庙, 奉鬼神赡英才, 于层峦叠嶂之中。
  安武庙则是其中最具规模的一座圣庙,内藏供奉近百位神仙排位,雕塑各执一态,栩栩如生。
  最宏伟的庙外灵积山下雕刻着与近乎山同高的一座天元圣尊像,被尊为北周第一圣神, 周遭花木繁茂,风光绮丽,藏于山岭的古庙瞻仰幽僻,然而拜神的香火缭缭,常年累日,经久不断。
  正是晓林岚光催醒鸟儿,啁啾宛转歌唱的时候,钟磬的一脉余音, 于沁凉的深潭间折荡。
  白式浅跪在金雕玉琢神像前,双手合十,心无旁骛,唯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底下,摇迎着两盏明晃晃的烛灯,一柄银光闪灼的剃刀。
  上座住持身披红色袈裟,携净瓶离座,走到合掌长跪的白式浅面前,先用手指将净瓶中的甘露水,使他清神静脑,忧惧不侵。
  灌顶仪式结束后,一侍者接过净瓶,另一侍者取来座上的戒刀。
  住持接刀在手,对白式浅谆谆告诫:今以戒刀,断汝之发,令汝尘情永灭,梵行增长。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说罢举刀剃发,边剃边诵偈: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此二段摘自网络,遵从实际,不好杜撰,望理解。)
  白式浅微微合眼,隔绝了灯火与戒刀发出的光,心中平凡如无道,弟子永不后悔,甘奉诸神至绝,故于今日,生大惭愧,克诚披露,求哀忏悔。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放净光明,照触我身。诸恶消火,三障蠲除,复本心源,究竟清净。《忏悔偈》
  住持举起寒光透亮的戒刀,扶着白式浅的发髻,准备一削。
  刹那时,天际深处滚出一道闷雷,炸向晨曦中的疏白,天空骤然通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