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乔想让他别出来,奈何已经在巨浪中,她根本无法出声,只能继续加快速度。
因为阻力,画舫难以动弹,他们几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冲破巨浪。
顾秋乔与船夫等人脸色大喜。
他们……竟然……竟然做到了……
他们居然真的穿越巨浪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只可惜,有一个船夫被巨浪冲走了。
燕青惊呆了。
那么高的巨浪,他们竟然冲过去了,他不是在做梦吧。
“顾秋乔……”燕青笑着出来。
顾秋乔的喜色仅仅只是一瞬间,很快,她的脸色陡然巨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向燕青。
“危险……”
不止一个巨浪,还有一个啊。
而且那个巨浪比刚刚那个还要大,他们的画舫根本无法撑过。
危险来临时,顾秋乔紧紧拽着燕青的手。
燕青措不及防的被扑倒,正想问她为何的时候,他的瞳孔剧烈一缩,紧紧盯着前方近百米高的巨浪。
“轰……”的一声。
不等他做反应的时候,已经被巨浪冲了下去。
随即,是一阵辗压式的绞拌,燕青头昏脑胀,被甩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窒息的空气,让他无法透气,身子不断被冲压,冲得他生不如死。
不过,他的手一直被人紧紧攥紧,他知道,那是顾秋乔拽着他。
无论多大的冲击力,那双小手始终紧紧攥着他。
只是,惊涛骇浪,翻涌不停,那双小手即便用尽全部力气,依然无法再攥紧他了。
她们还是松开了。
燕青的心彻底凉透。
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昏昏沉沉的,燕青也不知道自己被甩了多久,更不知道被甩了多久,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
顾秋乔想拽紧他,奈何巨浪太大了,她根本无法拽紧。
分散后,她想去找燕青,可她自己都无法稳定身子,更无法上浮呼吸,自顾尚且无暇,又怎能救他呢。
一阵阵翻滚下,她最终窒息加上体力不支,也昏死了过去。
等到她悠悠醒来的时候,是被冻的。
她全身瑟瑟发抖,四肢百骸都在疼,脑子更是昏沉的厉害。
隐隐约约,她感觉到海浪一层又一层的打在她的身上,打得她身体都疼了。
意识慢慢恢复,她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
燕青带着她漂到海中,他们突遇巨浪,船毁人落,接着他们分开了……
分开了……
她现在在哪儿?燕青呢?
顾秋乔吃力的睁开眼皮。
入目所及,是一片刺眼的光亮,刺眼得她差点睁不开眼睛。
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顾秋乔费力的爬起来。
这才发现,她被海浪冲到岸边了。
如今,她所处的地方,是一座毫无人烟的荒岛。
这是哪里,她被冲到岸边了吗?燕青呢?燕青在哪儿?
尽管身体不适,顾秋乔依然满世界寻找燕青。
“燕青,你在哪里,燕青……”
他不会被淹死了吧?
不,不可能,他有武功,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淹死。
整整一天过去了,顾秋乔从怀着希望到逐渐失望,她始终没有找到燕青。
倒是对这里的更加熟悉了。
这里就是一座孤岛,矗立在海中央,连一个活人也没有。
现在是在古代,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指望着渔船发现她,再带她离开,基本不大可能。
顾秋乔颓然的跌坐在地,将自己的身子抱成一团。
她在幻想什么,这里是无边无迹的海,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像她那么幸运,被冲到岸边。
常林……或许已经不在了。
她的心里闷闷的,极不好受。
常林虽然纨绔浪荡了些,她却是真正把他当朋友的,若是可以,她希望常林死。
而燕青……
她对燕青的感觉很是复杂。
他杀了那么多人,死不足惜,可他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你在替我惋惜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秋乔猛然一震,她往后看去,眼前却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燕青,他竟然还没死。
顾秋乔的心里生出一抹喜悦。
许是看到她嘴角的笑容,燕青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嘴角高高上扬。
“原来你也不希望我死。”
顾秋乔的笑容马上冷了下来,冷冷瞪了他一眼。
“你还真是命大,这么大的海浪也没能把你给淹死。”
“我说过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的大仇还没报呢。”
燕青忽然脚下一软,颓然的跌倒下去,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顾秋乔一惊,赶紧将他扶起,“你的气血怎么上涌的这么厉害?”
“我没事。”
顾秋乔扶着他坐下。
哪里没事,他受伤的腿部已经全部都腐烂化脓。
顾秋乔几乎不敢去替他处理伤口,这伤口实在是感染的太严重了,稍微不注意,这条腿算是毁了。
“你在这边休息一下,我去采些草药,先替你处理下伤口。”
燕青抓住她的手,“你又没有武功,一个人怎么去,万一碰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顾秋乔心里一软,声音也温和了几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你的伤势非常严重,若是再乱动的话,这条腿以后怕是再也动不了了。”
顾秋乔不容他反驳,自己一个人跑去找采药。
对于陌生的环境,她也多了几丝忌惮。
这座荒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然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但至少草药还是很齐全的,不过采了一小会儿,就把所需要的药材全部都给采到了,还找了不少野果子。
给燕青处理伤口的时候,虽然他银牙紧咬,一声不吭,可是顾秋乔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顾秋乔几乎把他的伤口割开,化脓的部分全部都处理掉,再涂上新的草药,中间的过程虽然说很简单,但是痛楚,她也能够感同身受。
海风呼啸,两个人冷得瑟瑟发抖,顾秋乔背着他找了一个山洞,暂时隐居起来。
篝火噼里啪啦的响着,燕青脸色苍白,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顾秋乔时不时的添着柴火。
良久,顾秋乔才说了一句,“我们想要离开这里,怕是有些困难,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紧把伤口养好。”
“你不怪我吗?”
“怪你又怎么样?难道能够离开这里吗?”
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办法离开这边。
顾秋乔以为他会回话,等了半天也没有见他回一句。
转头过去,却见燕青,陷入长长的回忆。
他神情木然,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吗?从小我就渴望着亲情,我希望老头子像其他父亲一样,在心里也是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的。可是他并没有,他觉得我就是一个耻辱,就是一个邪魔。”
“我从有记忆起,就被丢在冷宫里面,在那里,我三餐无依,饥寒交迫。不管是宫女或者太监,他们都可以肆意欺负我。”
“唯一对我好的是一个老太监,他以前受过我母妃的恩惠,不忍心看我孤苦伶仃,所以经常会在背地里帮助我,拿一些食物给我吃,否则我早就饿死了。”
“他是我在这段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亮光。不过只要靠近我的人,都会被上面的管事严重处罚,他也不例外,所以,我既希望他来看我,又怕他来看我,因为我怕他受到伤害。”
“我每天都盼着父王来找我,盼了许多年,我终于盼到了,然而,父王并不是来接我回去的。而是联合了许多人,将我的灵魂拘禁出来。”
“我的灵魂被拘禁不出来,日日夜夜处于火刑,每天每夜都在煎熬中。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幻想着,父王哪一天会良心发现,将我放出来,可我左盼右盼,碰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盼到。”
“我的心里是恨他的,同样是一母双胞胎,他可以对常林那么好,却对我那么残忍。”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把常林送出去吗?”
顾秋乔摇摇头。
这些陈年往事,她又怎么会清楚呢?
只怕连常林他自己也是不清楚的吧。
“因为有人说,如果他留在皇宫,会活不过二十岁,只有把他送走了,他才能够平安的长大,平安的回来继承皇位。老头子还有一个顾虑,他怕我会逃出来,对常林不利,所以他把常林送走。你说他是不是很偏心?”
顾烽乔无声的沉默。
是很偏心,如果是她,她也不喜欢这样的父亲。
可不能因为他偏心,他就滥杀无辜,水仙村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她如何能够原谅他?
“其实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感受一点亲情的味道而已。可是我永远都感受不到。那个老太监后来也被老头子杀了。死得很惨,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燕青的眼里划过一抹伤痛,双手紧紧攥住,良久,这才平复上下涌动的心,“老太监是被他活活逼死的,只因为老头子知道,老太监经常暗地里给我送吃的送穿的,所以他把所有怒火全部都加诸在老头子身上,他不仅把老太监给杀了,还把老太监九族全部都给灭了。”
“我还记得,老太监死前苦苦哀求的老头子,放了他的家人,可老头子浑然不管他的哀求,一道命令,就将他的九族,全部都给抹杀了。”
顾秋乔无声的叹息。
燕青的遭遇跟潜绍轩有点相像。
不过林绍轩童年过得再怎么差,他始终没有报复无辜的人。
可他,却杀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老头子现在已经死了,就算我复仇了也没用,但我就想证明给老头子看,也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邪魔。即便我活着,燕国也不会亡国。”
“我要活着,所以我必须要取代常林的身体。只有取代他的身体,我才能永远的活着。”
“可是你不觉得愧对常林吗?”
“常林享受了那么多年的时光,我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他已经够知足了。”
“你又不是常林,你怎么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也许他跟你一样过得的生不如死呢。”
燕青都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再怎么差,也不可能像他一样那么煎熬。
他从有记忆起,就在饱受折磨。
灵魂被人处于火刑,那种痛苦,简直是生不如死。
常林再差,也有养父母,而且养父母对他那么好,他从小不缺吃,不缺穿,什么都不缺,比起他,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
“常林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开心,他的心里,同样有很多很多的结。”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难道他这些年来,过得比我差吗?”
“在物质上,他或许比你好,但是在亲情上,他跟你也相差不了多少。”
“至少老头子心里是真的有他这么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