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经历了萧惟一事之后,建元帝对李家似乎格外的重视,不但对李长林委以重任,便是先前因为围场刺杀一事而被关入大牢的永宁侯世子也被放出来了,而且在年底的时候,还直接让永宁侯世子任了禁卫军统领,原本的禁卫军统领是长生大长公主亲自任命的,自然是她的心腹,如今建元帝换了禁卫军统领,便是说要着手清理大长公主的势力了!
到底还是起了疑心了。
建元帝现在之所以不动甚至维护大长公主不过是不得已罢了,如此看来,长生大长公主是真的再无翻身之地!
在军中,建元帝与钱家的争斗白热化,而在朝堂,亦是如此,不过钱家到底是被打压多年,在军中,因为有一个钱钧所以才能如此顺利,在朝堂上优势并不明显,虽然还是占据了一派势力,但也并非一支独大,而在后宫之中,随着方皇后诞下建元帝的嫡子,即便后来建元帝在钱太后要求下封了钱钧之女为贵妃,可中宫有子,钱贵妃目前为止还难以威胁到方皇后。
但建元帝与外戚钱家的较量已经是全面开始了,孰胜孰负关系到这个天下究竟认谁为主,自然,这并不是短期之内便能够有结果的,可以说建元十五年是在混乱之中渡过的,而随着建元十六年的钟声的到来,新的朝堂格局也即将开始。
除夕宫宴上,建元帝因为方皇后再次传出有孕而龙心大悦,酒也喝多了几杯,醉意正浓,方皇后有孕不宜侍寝,今夜他并未去昭阳殿,当然也不会在除夕这般节日去别的妃嫔宫中给皇后没脸,所以便回了太极殿,半梦半醒之中,只觉浑身一寒,可他警觉地醒来,都还未开口叫人,便被人一掌击晕,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唯一的想法便是钱家反了!
而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在太庙之中,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钱家那老不死,而是……“姑姑?”
他松了口气,随后又心惊,但毕竟也不比从前,在和钱家斗的过程中他也成长了不少,息怒不行于色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当年她教过他,而如今,他做到了,他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寝衣,也没生气,沉声威严道:“姑姑这是要做什么?”
长生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当他不存在一般,继续拿着灯油一盏一盏地为长明灯添灯油,她依旧很瘦,明明之前已经是瘦的不能再瘦了,可她还是继续瘦下去,就像是一个竹竿一般撑着一堆华服,让人看得心惊,而那周身的气韵,更是平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建元帝握了握拳头,两年下来,他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她说一句话便羞愧难当的少年皇帝了!“姑姑不该来这里!”
单凭她隐瞒下萧惟的身世,便没有资格在来这里!
长生为最后一盏长明灯添完了香油,方才转过身来,那双已经因为颧骨凸起而显得凹陷下去的眼瞳幽深可怕,“哦?那我应该去哪里?”
皇帝握紧拳头,压下了心里涌上来的惧意,“姑姑在皇陵若是待不习惯的话可以回郊外的温泉庄子,如今正值寒冬,姑姑身子看起来依旧不好,不如去庄子上静养一番。”说完又道:“若是姑姑担心顾表弟的话,那大可不必,朕前些日子才见过顾表弟,他一切都好,朕也打算年后对他委以重任,姑姑安心静养便是。”
“若是我不安心呢?”长生继续道。
皇帝移开了视线,不愿意再去看那双幽暗的眼瞳,“那姑姑还想如何?如今大周的天已然变了,再也不是姑姑随心所欲的时候了!姑姑若是……”
“秦慎,我们玩把大的如何?”长生打断了他的话。
建元帝不得不直视她,“姑姑,朕是皇帝,岂能用如此……”
“你怕王氏一族吧。”长生笑了,却是让人更加心惊胆战的笑,“我们除了它如何?”
建元帝眸子微微睁大。
……
建元十六年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建元帝不顾众人反对重用长生大长公主之子萧顾,不,现在叫许顾了,设立了一个监察院,专门用来监察文武百官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特务机构,显然建元帝是收购了那些文武百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了,而这特务机构的头头便是这“许顾”。
而第二件事便是建元帝不顾先帝一朝颁下的一道诏令,重新启用了被先帝下令永世不得入京的王驰王焕之,这位曾经名震天下的才子终于迎来了人生的曙光,而比起第一件事,这第二件事皇帝如此做分明是为了搅混朝堂这水,当然,也有用王氏来制衡卢氏的缘故,因为如今卢氏一族与钱家可以是沆瀣一气,皇帝自然不能坐视他们壮大,只是将启用王驰,却不知道会不会引狼入室,内阁有人劝过建元帝,只是建元帝已然不是当年的小皇帝了,他决定的事情已然不容别人质疑。
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清明节时,皇帝前去皇陵祭祀,也见了在皇陵思过的长生大长公主,却发现大长公主神智有些不清醒了。
长生大长公主疯了?
不算是疯了,只是或许亲手杀了自己丈夫,所以刺激过度,神智有些不清醒罢了,建元帝派太医前去诊治,也是如此结果。
而已然是监察院都督的萧顾却是对此不闻不问,很快,大家便都知道这位“许都督”是恨上了这位给他带来奇耻大辱的母亲了。
建元帝下旨太医院务必细心照顾大长公主,不过却并无将她接出皇陵回京城静养的意思。
一个不能再对任何事情产生任何影响的人,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便移开了,倒是有一个人不相信她就这样垮了,只是……
“家主,皇陵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无法渗透进去。”
即将入阁的王大人神色冷峻,神志不清?他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神志不清了!“派人刺杀萧顾!”
“是。”
刺杀对于萧顾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每一次刺杀只要他活下来了,那些刺杀他的人只会更加凄惨,没有任何例外,如今的“许顾”不过是建元帝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而且还是一条他想咬谁便去咬谁的狗!
而这一回的刺杀似乎比以前的每一次都厉害多了,若不是运气好,他便命丧黄泉了,而即便如此,他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你又何必?”青龙这次也伤的不轻,对方早有预谋而且来势汹汹,如今能够有这般势力的,不是钱家便是王氏了。
萧顾冷笑:“您老人若是看不下去了可以随时离开。”
“你——”青龙脸色有些难看,“你父亲……”
“不要提我父亲!”萧顾大怒,面色阴沉的可怕,“不要提他!永远也不要提!”
他知道谁要杀他,也知道那人为何突然要取他的命!不,他要的不是他的命,不过是为了试探那个人罢了!
只是可惜,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疯了,她都不可能上当!
皇帝为了启用王氏他知道,而皇帝的目的也是他的目的!至于那个人是疯是傻都与他无关,他的一切也与她无关!
“滚——”
青龙叹了口气,“你与你母亲一样的倔!”比提起萧惟,萧顾更听不得长生,所以他说完了之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谈何容易?
就算他做成了又如何?
死了的人活不过来,而生不如死的人也不可能好起来。
仁宗皇帝若是知道会是这般结果的话,当初还会不会心软成全?
……
萧顾重伤整整三个月,皇陵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即便是王驰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受不住疯了,一个母亲,尤其是那样的母亲,怎么可能会不顾自己的儿子?
“家主,可还要继续?”
“不必了。”王驰道,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然是在怀疑他了。
而这场刺杀,王驰一无所获,萧顾得了一身的伤之外,还得了一位妻子,那一日他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便是因为一女子出手相救,这原本没什么,他记住这份恩情将来报答便是,可不知道这事怎么被皇帝知道了,竟然以有损那女子为名,一道赐婚的诏书,将那女子赐给了他。
“顾老大人的外孙女?”没人管得了萧顾了,但是身为长辈,太皇贵太妃不得不关心他的事情,监察院都督一事她过问不了,但是这婚姻大事却不能不过问,“顾老大人是两朝元老,顾家家风也是清正,他这外孙女虽说自小没了娘,但自幼养在顾老夫人膝下,品性应该不错。”
“自然不错,样貌更是不错!”秦阳冷笑道,“只是人家早已经定亲了!”
“什么?!”太皇贵太妃脸色一变,“既然定亲了,皇帝这岂不是乱点鸳鸯?他怎么能这般糊涂?”
“他可不糊涂!”秦阳冷笑,“他一心要杀萧惟岂会轻易相信萧顾?不过是他需要一把刀而那傻小子自己送上门去罢了!但他孤身一人,皇帝如何能相信?总不能拿秦长生来威胁他!这有了妻儿就不一样了,萧顾只要还惦记着妻儿一点,便会永远给他做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那姑娘已经定亲,他这样做不是让人……”
“是萧顾不小心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他不过是好心替萧顾弥补罢了!”秦阳讥笑。
太皇贵太妃气极了,“这岂不是……他还嫌阿顾的名声不够糟糕吗?当年长生如何对他的?他现在竟然这般忘恩负义,先帝怎么生了他这般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萧惟的事情可以说怪不得他,可现在阿熹母子都这样了,他还不放过?!
“对皇帝而言,何来情谊?”秦阳冷笑,随后便转移了话题,“我已经跟曹家说好了,以曹家老夫人身体不好为由,将央央的婚事提前办了!”
太皇贵太妃愣了一下,旋即心惊,“你是说皇帝要对你……”
“他还没这个胆子!”秦阳冷笑,“不过最近他一直在为那位王大人物色续弦,听说要在皇族中找,如此才能显示出他对这位王大人的看重!”
太皇贵太妃听的心惊胆战的,“他疯了吗?!”
“他疯不疯与我们没关系!”秦阳冷笑道:“只要别碰我们央央就行!”曹家乃耕读自家,世代家风清正,即便将来秦慎真的对他下手,曹家也不会亏待央央!
“仁宗皇帝……先帝……他们若是看到了这些……”
“母妃放心。”秦阳缓和了语气,“我们这位皇帝品性是不怎么样,但是当皇帝绝对称职,大周江山在他手里不会被别人夺走的。”
“可这也不能……”太皇贵太妃的话没有说下去,苦笑后方才道:“是我老了,看不得这些了。”顿了顿,又道,“我想去皇陵陪陪阿熹。”
“母妃。”秦阳摇头,“你不能去。”
“为何?”
秦阳嗤笑,“母妃不会信她真的傻了吧?你放心,所有人傻了她也不会,至少在为萧惟报仇之前都不会!”
皇帝突然间启用王氏,未必没有那个女人的手笔!
王驰为何对萧顾下这等狠手?不就是为了试探她吗?只是机关算尽的王大人过于看重母亲对儿子的紧张,却忘了那个女人的一切柔情都已经被他一手摧毁了!
“母妃,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不会将这天下给弄垮了!
……
皇帝圣旨一下,不管是订了亲愿不愿意都得嫁,顾家必须高高兴兴地送外孙女出嫁,而萧顾,他倒是不用如何,只要接旨意然后在成亲当天将新娘子接回来就可以了,甚至无需露出半点笑容,事实上,自从这位“许都督”上位之后,从未露出过笑容,便是有,也不过是冷笑阴笑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所以迎亲当天他没有笑,没有抓毛病。
顾长远心情复杂地将外孙女送出家门,昔日是自家高攀不上,如今,倒像是对方配不上他家外孙女了,真不知道到底是桩良缘还是孽缘。
成亲并未让萧顾的声音有太大的改变,他的日子依旧在血腥当中度过,皇帝越朝堂的掌控更严了,而对那些看不顺眼的大臣也下手更狠,自然,出手的还是萧顾,很快,这位“许都督”便有了许阎王之称,京城人人惧怕,百官面上畏惧,心里唾骂不已。
他是建元帝手下杀人放火干尽阴私之事的走狗!
而这条走狗对付最多的还是钱家阵营的人。
建元十六年基本是许都督与新进王阁老的天下,而到了建元十七年,建元帝对钱家的容忍越来越少了,除了命萧顾暗地里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之外,还利用王驰打压钱家一派,只是钱家也不是纸糊的,双方胜负各有,僵持不下,直到后来玉妃所出的皇长子夭折了,经查竟然是钱贵妃下的手,皇帝大怒,问罪于钱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钱家的定海神针、钱太后的父亲、建元帝的外祖父竟然病逝了。
在经过仁宗皇帝一朝四妃之乱后,钱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钱太后因父亲之死而病倒了,建元帝也似乎不想在外祖父丧事期间动手,这倒是给了钱家喘息之机,没了钱阁老坐镇的钱家再也没了对皇家的敬畏,更忘记了钱家的忠诚,在多年来建元帝的步步紧逼之下,钱家反了。
京畿大营在他们手里,而不知道他们以什么样的把柄,竟然说动了燕州军主帅李长林与他身为禁卫军统领的儿子,在钱阁老出殡当天,挟持了前去祭奠的钱太后,以清君侧诛杀佞臣王焕之为名起兵谋反。
只是结果却是让他们大失所望,李长林父子早便将此事禀报了皇帝,原来钱家挟持了李长林兄嫂及侄子,以此来要挟他们,李长林对兄长一家一向很是看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承袭了爵位之后更是如此,不过事关家族存亡与永宁侯府的忠贞,李长林还是选择了大义,顺着钱家的意思带兵入京,然后反过来围攻钱饶,使得他们谋逆一事彻底破灭。
钱家没有伤害钱太后,而钱太后也见不得钱家被满门抄斩,直接跪在了太极殿外,建元帝这些年和钱太后的感情不怎么好,不过到底是母子,逼死生母对皇帝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他饶了钱家满门,只是诛杀了带头那几个,钱饶自然是其中之一,其他人全部贬为庶民,迁回原籍,子孙后代不得科举不得入京。
这虽然不是满门抄斩,但是对于钱家来说仍是灭顶之灾!
事后,钱太后领着钱贵妃幽居慈宁宫。
钱家的党羽自然也一一拔出。
而作为钱家最大的党羽卢氏一族,也因为这件事被牵连,不过建元帝似乎并不打算清算卢氏,毕竟还有一个王氏需要他来牵制。
建元一朝的朝堂再一次大清洗。
建元帝终于解决了亲政一来最大的心腹之患了!不过他也没能高兴太久,钱家没了,朝堂之上很快便成了王驰的天下。
建元十七年,朝堂便成了王焕之的一言堂了,并且开始插手军务,不过可惜的是建元帝死死地攥着不放,王阁老根本便没办法成功插足军队,为此,他另辟蹊径,竟然提出重新设立南方地方军,并以萧惟这个前朝余孽一事做理由,此外,北方的地方军也依旧存在。
建元帝自然不同意,北方地方军之所以还没有动手裁撤那是因为除了前朝余孽一事,为了安定人心,他才暂停,可现在不但不动北方地方军,还有回复南方地方军?这如何可能?
只是如今的朝堂已然成了某人的一言堂,皇帝不同意又如何?王焕之的计划还是开始实施了,而趁着这个机会,将王氏子弟安插入各地地方军,若是南方地方军成功建立,整个南方便成了也王氏一族的天下!
建元帝登基之后的第二次巨大危机正在酝酿之中。
建元十八年,王阁老的势头依旧很猛,建元帝几乎无法招架,不但南方地方军一事没有办法阻止,便是内阁首辅的位置也让王焕之给坐了上去了,朝堂之下,支持他的大臣不是被打压便是被莫须有的罪名给革职,再这样下去,建元帝这个皇帝就真的要被架空了!
皇帝似乎忍不下去了,很快便有了“许都督”在王阁老寿辰宴席上当众拔刀要杀王阁老一事,自然没有成功,而王阁老也总算是抓到了这个铲除皇帝这把尖刀的机会了,定然让皇帝治萧顾死罪,皇帝自然不愿意失去这把好刀,只是下令将萧顾在家中闭门思过,至于行刺一事也拿喝醉了酒搪塞了,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许都督”为何会突然发狂,因为当日王阁老寿辰宴席上那位传闻当中王阁老新纳且十分宠爱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