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光压下了心里的悲痛,“不会的,少爷最疼公主了,如何会恨公主?再说了,比起驸马,公主可是更疼他的。”
“呵。”长生笑了一声,嘴唇苍白脸亦苍白,便是再多的补品也无济于事一般,她闭上了眼睛,很快便睡下了。
不是舒心了容易入睡,而是身体到了极限本能地休息。
凌光心中涌出了一股恐慌,莫名的。
……
钱饶没有再催促,似乎是无计可施之后的妥协,不过长生却也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她必须在生产之前回京以躲开钱饶的监控,而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说不准会早产,现在孩子已经五个月了,若是七月早产的话,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回京之后必定也还有一场硬仗,便是萧惟的布局让她洗清了嫌疑,但那些想要她死的人,又如何会轻易放过她?
她的确要为孩子多考虑。
“回京后的事宜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直接去皇陵,在皇陵里面将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会安排将孩子送走。”马车上,秦阳道,“皇帝不会容下这个孩子的,所以一切的安排都只能由我来办,他们认定了我与你有仇,更逼你亲手杀了萧惟,由我来安置孩子谁也不会起疑,你放心,等过些日子我会将孩子带回来。”
长生闭着眼睛。
秦阳知道她听得见,“你的人手最好不要动,以前皇帝或许信你,但是这场风波过后,你最好也谨慎一些。”
长生继续闭目养神。
秦阳吸了口气,“瓮城的瘟疫已经得到了遏制了,民乱也平息了下来,这次过后,钱家的势力会空前壮大,你即便想做什么也最好不要这时候动手,君子报仇都十年不晚了,更何况你不是君子,皇帝现在不是好盟友,不过你们有共同的目标,想来也可以合作,但有了钱家这个前车之鉴在,他不可能再容你如从前一般大权在握,这一点你最好清楚,另外,我帮你将孩子安置好了之后,往后你我之间便……”
“我以为你是因为还记得你身为大周皇子的责任方才做这些事情。”长生睁开了眼,那双曾经带着笑也曾经威严的眼瞳如今只剩下了空寂,或许是平静,但是这股平静却让人看到心惊。
秦阳一窒。
“既然没忘记,你真的以为这件事之后便能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吗?”长生继续道,“秦阳,我摆脱不了,你同样也不能。”
“你的意思是说我上了你的贼船便只能一直坐下去?”秦阳冷笑。
长生笑了笑,凉意森森的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当日究竟是谁想出这般一个金蝉脱壳的好主意的。”
“你——”
“所以八皇兄,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之外吗?”长生笑的越发的凉。
秦阳不寒而栗。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罢了,在那个人出现之后,他方才见识到了如今她这般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未来无数次他都在为当日自己出的这个好主意而后悔。
……
长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再见到王驰,不过细想一下,这个时候他还不跳出来的话,还能有什么好时机?
她现在一无所有狼狈不堪,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
他自然要出来了。
“多年没见,大长公主似乎容颜不在了。”
王驰还是那个王驰,岁月与磨难在他身上沉淀下了许多东西,让这个本就是天骄之子的男人越发的沉稳耀眼,当然,或许也与现在他笑着出现在她面前有关系,曾经的仇人落得这般下场了,谁会心情不好?谁能笑的不耀眼?
长生拉拢了身上的大氅,对于见他这一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在那一夜之后,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她情绪的波动,“年纪摆在这里,自然比不上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了,倒是王家主风采依旧。”
“没想到多年之后还能听到大长公主的夸奖。”王驰笑道,举手投足之间是到了不惑之了的男人的沉稳与气度,“也不枉草民赶来这一趟。”
“王家主这般轻易便满足了?”长生道。
王驰笑道:“这般多年了,没想到大长公主还是如此猜疑草民,甚至猜疑到一把火将草民的宗祠给烧的干干净净,让草民便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先祖。”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草民真的不知到底何德何能让大长公主如此另眼相看,竟然认为草民远在江洲竟然能一手在京城算计当今天子和大长公主。”
长生并未回答,神色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虽然在下蒙了不白之冤,但也的确不得不佩服设下此局之人。”王驰继续道:“心机手段便不必说,最难得还是耐性,一个局便是布了好几年,不过若不是这样的话如何能瞒得过大长公主的法眼?先从那女子开始说起吧,这布局之人想必是等了许久才找到这般一个机会,或许曾经也尝试过许多次,但只有这一次成功了,难得成功送进了一个棋子,自然不能轻易动,所以又耐心地等待了许多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来了机会了,那棋子也的确不负他所望,在大长公主府中也是筹谋多时,如此里应外合便成功了,只是若不是大长公主心善,没有当时就直接将那女子灭口,后来的事情也无法顺利进行,幸好大长公主仁慈,但大长公主毕竟是大长公主,区区一个无足轻重女子的性命,哪能斗的过你?不过虽然未能挑拨您与皇帝的关系,让您儿子身败名裂不得不远离京城也算是一个收获,当然了,或许整个计划开始便是冲着令公子而去的,比起皇帝,毁了令公子想必更能够让您伤心。
若是如此的话,后面所谓红杏出墙的谣言便能够说得通了,想必大长公主也是这般认为的吧?所以才会连同驸马演了一场夫妻决裂的好戏,只不过未曾能够让那布局之人得意自满,从而暴露出来,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红杏出墙的谣言了,虽然谣言只是谣言,但是对令公子来说想必伤害很大吧?
只是这是福是祸不到最后还真的是不能判定,就如眼下的情况来看,萧驸马竟会成为前朝余孽,令公子不也成了前朝余孽的子嗣?现在有了那谣言,只要许大将军认了,大长公主点头,那令公子便与前朝余孽扯不上关系了,虽说这野种难听,但总比丢了性命好吧?可这布局之人如此缜密,怎么会算不这个?除非萧驸马一事与他没关系,但是可能吗?草民认为眼下的一切依旧是那布局之人所为。
那布局之人到底是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的暂且不说,但他一定猜想到这个秘密若是暴露的话,大长公主若不想万劫不复,那恐怕只有一个大义灭亲的法子了,可以大长公主和萧驸马的感情,您下的了这手吗?下不了手的吧?可若能够让大长公主亲自下手诛杀自己最心爱的人,那必定是很痛快的事情。
如何可以做到呢?以这布局之人的缜密,必定将萧驸马给查了的彻彻底底,连萧驸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他都能够知道,那萧驸马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他自然也能够查到了,如此,一个让大长公主亲手杀了自己心爱丈夫的法子就出来了——死遁。
若是想让萧驸马从此安然的,那前朝余孽就必须死,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了,他便可以改头换面继续与心爱之人厮守了,所以若是能够破坏大长公主这个计划,那便能够让您痛不欲生,当然了,直接破坏还不行,这样子痛只是暂时的,要做的话便狠点,先让您以为计划成功了,最后却发现这不过是个圈套罢了,你那一箭非但没有成功让萧驸马死遁,反而是亲手送了萧驸马去死,那才是大功告成。”
长生的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底却是在酝酿着风暴。
王驰继续道:“要成功完成这个计划说容易也不容易,毕竟大长公主身边能人辈出,可若是说难也不算太难,在大长公主身边安插人虽然做不到,但在其他人,比如说衡王殿下,他可没大长公主的本事,况且船上也不可能完全是你们的心腹,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衡王殿下递给大长公主的那箭上做个手脚,比如说下个毒什么的,便能够达成,即便心脏异于常人,总不会那般幸运连毒物都不怕吧?自然,也还是需要设局之人的精密布置以及多年如一日的准备,才能达成。”
“嘭——”长生扬手扫罗了茶盏,原本平静的面容也开始扭曲起来。
凌光忙上前扶住她,“公主……”
“若是草民猜测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当日那布局之人传出大长公主与许大将军苟且生下来儿子给萧驸马戴了绿帽子,便是为了让大长公主连死也不能。”王驰却继续道,笑容更深了,“为母则刚嘛,儿子还有机会活着,身为母亲的怎么能不算不顾地珣夫而死?如此一来,大长公主您便只能日夜煎熬,连死也不成了,那布局之人也便能够安心了。”
“你闭嘴——”凌光喝道。
长生双手死死地扣着桌子,苍白的双唇死死地抿着,宽大厚重衣裳之下的身子不断地颤着。
“看来草民说多了。”王驰起身,双手作揖鞠了一躬,“大长公主莫要见怪,这一切不过是草民的推测罢了,您一向公正严明,如何会包庇一个祸害天下的前朝余孽?那前朝余孽必定是已然命丧黄泉。”说完,便又补充一句,“由大长公主亲自出手。”
长生脸色灰白,身子微微向前倾,一口艳红的血从紧抿的唇瓣溢出,那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在这血的衬托下,更是苍白的厉害,如鬼一般可怕。
“来人——”
……
王驰轻笑的走出了院子,迎面便碰上了敢来的秦阳,“衡王殿下的心胸真让人佩服。”
秦阳的脸色阴沉的厉害,并未理会他,快步便走了进去。
王驰不以为意,笑了笑继续离开,他今日能够走出这里,似乎也是一种运气,可很多人都不知道唯有胜者有有资格拥有运气。
二十年了,快二十年了,今日他终于成功了。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很快,他们王氏一族便会重新站在人前!而这一次,谁也阻拦不了!
秦长生,二十年了,你我这场较量终于有了结局了!
……
长生大长公主病危,衡王殿下急忙在城中找大夫,只是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
王驰果然做到了!
钱饶自然知道王驰是谁,也知道当年他与长生大长公主之间的恩怨,所以当他找上门来说有办法解他心头之患,他见了他,只是且并不知他到底有什么法子,而如今的结果来看,似乎不错,他不能杀了大长公主,但是若是她自己熬不住病死了,那便是天意!
“当时他们都说了什么?”
“大长公主周边防卫森严,属下并不能靠近。”
钱饶颔首,“王焕之从前便是风云人物,这些年一直蛰伏江洲,如今出山了,怕不仅仅是来落井下石。”
“将军的意思是……”
“派人盯着他。”钱饶也不是傻子,他主动送上门来绝不是单单为了他解决问题的,必定还有所求,自然,若是对双方都有利的话,他们钱家也不会拒绝与他合作,但前提是他王氏一族能拿出让钱家心动的东西来!
只是结果他却失望了,王驰来“落井下石”之后便启程离开了,看那方向应该是回江洲去,就好像他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推长生大长公主去死一般。
钱饶更加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
长生情况很不好,这次的吐血甚至损伤了心脉,而且因为她怀着孕的缘故,很多治疗的方法甚至都不能用!
“秦长生,你若是就这样死了,就真的让他得逞了!”
“想想你儿子,想想萧顾,他现在还生死不明!”
“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了吗?你不是答应过萧惟说要好好生下他吗?”
“秦长生,别让我瞧不起您!”
……
秦阳能够做的都做了,只是却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那一夜他的确成功了,安排的人的确成功见萧惟给救上了岸,瞒天过海的计谋达成了的,只是却没想到那箭竟然有问题,那一箭没伤到萧惟的要害,但是却让他中了毒,他们只能找人解毒,可更没想到的是毒还没有解,萧惟便失踪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吗?!他只是失踪了而已!秦长生,他只是失踪了而已!只要还没有见到他的尸首,就还是有希望的!”
……
“秦长生,就当我求你了!”
“我去杀了王驰——”凌光眼眸暗红,杀气凛然,若不是他,他们就能够成功,甚至若不是他,公主他们就不会落得这般地步!
秦阳冷笑:“你杀了他又如何?杀了他这一切都不存在吗?况且,你以为他敢来还会怕你去杀吗?!还有,萧惟的下落!先前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现在知道了,那萧惟最有可能在哪里?若是他没事的话,在谁手里最有可能?!”
凌光咬牙,“我马上派人去查!”
“你听到了没有秦长生,你丈夫现在可能就在王驰手里,你若是想他在王驰手里日夜受折磨你就继续睡下去!”
不知道是秦阳的话给了她希望还是刺激,长生醒来了,便是情况还是很不好,但到底是醒来了,只是人是醒来了,灵魂却似乎没了,浑身上下见不到半点生气。
“信是怎么回事?”
至少还能说话,脑子也还算清醒。
秦阳苦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萧惟事先便写好的,说怕万一他赌输了,那些信至少可以让你撑到孩子出生,你可以不顾萧顾,但是不会不顾这还需要你抚育保护的孩子。”
“谁出的主意。”长生继续问道。
秦阳喉咙一紧,“我。”
原本以为会迎来一顿歇斯底里的厮打,至少也是痛骂,至少至少会满怀恨意的怒视,只是听了这话之后,长生却是闭上了眼睛。
“你……”本不觉得错的秦阳此时此刻却像是罪恶滔天一般,“你可以认为我是故意的!我说过我就是想看着你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人!”
长生依旧没有理会他。
秦阳便像是胸口压着什么似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该死狂风暴雨的,可醒来之后的长生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喝药吃饭什么也没耽误,只是脸色越来越差,身体越来越消瘦,话也越来越少罢了。
他们依旧往京城赶去。
钱饶很失望,大长公主并未能半道病死,虽然几乎每日下榻的时候她都是被人抱着下马车的,但是始终没有断气,甚至没有再请大夫来,现在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病情如何,即便之前他询问大夫也被秦阳警告是不是意图不轨,但至少还能知道些情况,现在是一无所知,就算她现在是装的,他也无可奈何!
京城越来越近了。
因为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秦阳到底还是没能赶在清明节前回到京城,不过四月中旬,他们还是回到京城了。
长生没有入京,而是直接去了皇陵,对外宣称她有眼无珠差一点祸害大周江山,实乃罪人,如今便去皇陵向列祖列宗请罪。
皇帝并未阻止,派来了身边的福公公亲自在皇陵迎接。
而钱饶将人送到了皇陵之后,便被召回京城了,皇帝并未召见他,只是命人传了话说他辛苦了,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让他在家里好生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