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十九章
有钱好办事, 在清明节之前, 穆滨城为父母修建的衣冠冢早已经完成。
清明这天, 就拉了琉夏去祭拜。没有太过复杂的程序, 不过是贡上酒菜,焚烧香蜡和纸钱。甚至比村中一些讲究的人家, 都显得简陋。村中的人最近有了一点闲钱, 还想着给祖先烧去一些纸人纸马。
可是清明之后,穆滨城和琉夏的日子就闲下来了。离下次采茶的时间, 也还有十来天。
穆滨城要在家里陪着琉夏,最近都很少出门,到山上去打猎这种事情他是不做了。只是在三天一次训练村中年轻人的时候,他也会跟去锻炼一下, 说是防止自己武艺退步。
穆滨城出去锻炼武艺的时候,琉夏就会到村子里去闲逛散步。
三天前琉夏出去散步的时候,看到村里人一齐插秧,听山歌听的入了迷,今天她又出去散步,田间的秧苗就都已经插好了。
春天耕种的事情,现在算是告一段落,田间地头也有一些人在施肥或除草, 可是像之前那样集体劳动的场面是见不到了。
突然之间, 琉夏注意到道路两旁的山坡上长着野花,野花都生的很小巧,颜色也大多是黄的, 白的,偶尔有两多蓝的或紫的。
不知不觉,笑容就浮上了琉夏的脸颊。
往年桃李争春的时候,李家也会去城外烧香,顺便赏花踏春。
只是那时,琉夏也从来没有注意自己脚下的这样不起眼的小野花,就像没人会去注意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以前琉夏常常跟去过的那座寺院,后山上就种着成片的桃林,这一时节,那满山的桃树上一定盛开着成片的桃花。
那桃花在风中摇曳的样子,落英缤纷,样子真是娇俏可爱。
可是此时再看看这满地的野花,又是怎样的充满鲜活的生气,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一种韧性,一种坚强的性格。
琉夏就觉得,从前看过的那些桃花,似乎染上了一些柔软的气质,而且被人精心种植培育,并没有靠一己之力来对抗过残酷的自然之力。
突然有一些感想从琉夏的脑海中滑过,但是这样的感想只是一种偶然的遐思。等琉夏回过神来,她的第一动作,就弯身去采集山坡上的野花。
跟所有心思烂漫的女子一样,琉夏看到这满山盛开的野花,又怎能忍住不去采集呢。
于是不知不觉间,她就采了一大把捧在手中。
看到手中的一大捧花,琉夏就俯下鼻子去轻嗅,味道跟她以往所闻的花的味道都不相同。不是香气,也不是臭气。
是一种苦味,像是菊花,又比菊花更加的清淡。
这样的清淡的苦味,就很容易让人连想到田野,所以野花和田园是相得益彰的事情。就像桃杏被富贵人家赏玩一般。
琉夏将摘到的一捧花拿回家去,找一只粗陶罐子插上。那罐子原本是用来装酱油的,现在罐子里的酱油用完了,就被闲置在墙角。
穆滨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插满野花的罐子,就得坐在一旁完成自己刺绣最后一点修饰的燕如说,“这花是你摘的,还是你师父摘的。”
燕如拿眼看来那花瓶一眼说,“也就师父会喜欢这种东西。”
燕如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连被她嫌弃的师父本人都被逗笑了。琉夏也在燕如旁边,她也在刺绣,绣的就是蒙山上看到的莽山日出和春景的画面。
只是如今琉夏刺绣的时间被严苛限制,每天最多一个时辰,还必须分成两半,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
穆滨城听了燕如的话,笑着说,“谁说只有你师父喜欢了,我也很喜欢啊。”
燕如不做理会,继续底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嘴里还是露出一句话,“你跟我师父,不是一直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吗。”
琉夏笑骂了一声,“人小鬼大。”
此时那高婆子看到穆滨城和葛斌回来,就沉默的端出洗脸水来,又沏上来一壶茶,过后又躲在厨房里去了。
这个高婆子自从到了穆滨城他们家,做事到很是勤勉,只是为人始终就是太过拘谨。琉夏也几次三番说过,让她可以随意一些的话,可她还是很拘谨。
后来琉夏也就不再多说,只从行动上多多照顾她,比如已经给她买了三套衣服,有好吃好喝的东西,都从来不避着她。
东西和吃食,她的接受了,可是这行为的拘束方面,却并没有减轻多少。
等高婆子端穆滨城和葛斌用过的洗脸水出去倒的时候,穆滨城就对琉夏说。
“最近我们也没什么事,要是你身体上没有不适,我们就到洲城去一趟吧。
洲城里的生意毕竟是我们自家的,铺子开起来都还没有去看过一次,表姐又生了孩子,也是要去看一看的。”
琉夏就说,“去就去,我身体好的很。在家里面闲着没事,也烦得很,出去走走也好。”
第100章 一百章
这次穆滨城和琉夏到洲城来, 就没有住在秦飞家, 而是直接住到了刺史府。
此番前来, 穆滨城和琉夏身份与上次不同。
上次茹玉不明不白的住在周大人家, 还不是正式的夫人,当时穆滨城和琉夏要是同意到刺史府住着, 就会显得不伦不类。现在茹玉成了周大人的正式夫人, 那穆滨城和琉夏就是正经亲戚,住在刺史府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当然身份的问题还在其次。
那有关身份的话, 不过是用来跟人解释用的冠冕文章。
实情是因为前一次到洲城来,不管是穆滨城还是琉夏,对周大人和茹玉都不熟悉,贸然住到别人家里, 肯定会感到不自在,所以才决定住在相对熟悉的秦飞家里。
而经过几次交谈中之后,穆滨城跟周大人知趣相投,有些心心相惜的意思。
而茹玉和琉夏更是在分别过后,还分别有几封书信往来。虽然茹玉里信的内容,只是告述琉夏有关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可是两人之间那种同气连枝的情分,却也已经悄然的建立起来了。
由于前两天,琉夏已经写了信到洲城来, 讲明了要到洲城来, 还写了具体来的时间,所以刺史府派了管家到码头来迎接。
穆滨城他们做了自己运茶的商船前来,这船因为只做短距离的运输, 所以只是一艘中等大小的船。有五间正常房屋大小的船舱,前后左右的甲板加起来,也是两间房屋的大小。
虽然不能跟那些长途运输的商船相比,更不能跟那些能到海上去乘风破浪的巨型航船相比,但是远远的看到,穆滨城他们的船,也算是蔚为壮观了。
这船是为了在洲城来做茶生意,穆滨城让赵大特意买的,花费了整整一千二百两银子。
当时穆滨城他们拿不出现银,还是让赵大那里一颗夜明珠到洲城典当了,才凑出来的银子。
这可夜明珠写明在当铺押三个月,利钱没月增加本金的百分之二,三个月之后不去赎当,那夜明珠就归当铺所有。
这次穆滨城到洲城来,也有要把珠子赎回来的意思。
听赵大之前说,他走时茶叶铺子里就已经盈利两千多两银子了。穆滨城手里有一千两银子,一直没有动用,如今拿来,在把铺子里的钱取出来,就可以把夜明珠赎出来了。
现在穆滨城和琉夏安坐在船上,因为船大,所以并未感到摇晃。
船将将靠岸,老远看到蒙山茶行字样的商船的刺史府管家,就早早的在码头上恭迎着了。
因为管家早早跟码头税务司的差役打过招呼,说是刺史府的船。所以穆滨城扶着琉夏走下船舱的时候,除了簇拥上来的刺史府管家和三个小厮,并无人前来检查和收码头的停船税。
管家上前来见礼,笑眯眯的说,“舅老爷,舅太太好。”
琉夏看到管家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她在乡间住的久了,乡里的人看到她,日常见面说话虽然也是尊敬的,可是脸上却并不见有什么惧怕的表情。私下议论她娇气有钱,有个好男人。就连那些嫉妒的话,都显得那样的直白和单纯。
可是周府的管家却不同,他的恭敬里处处透着小心翼翼。想周府管家这样的表现,原本是琉夏最熟悉的世界里的人。
可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琉夏就已经觉得,这样的表情,让她感到如此的陌生。就像是隔着一重梦境,偷眼看别个世界的人物一般。
琉夏一时间想到有些怔住了,等到穆滨城将拉着她手臂的力道加重几分,来对她做出提醒的时候。
琉夏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周府的管家点头还礼。
马车拉着琉夏他们直接从刺史府的偏门进去,期间并没有人出面阻拦。车子是直接停在刺史府后堂庭院里的。
听到小厮从码头传回来的消息,所以穆滨城和琉夏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刺史大人已经亲自来迎接了。
周大人的脸上也堆着笑,但是这笑容和管家那种让人不适的谄媚不同,实在是表露出亲切的情绪,让穆滨城和琉夏看到了,觉得如沐春风,心生亲近之感。
于是便互相问礼,一番寒暄之后,琉夏跟着丫鬟去看茹玉和新出生的小公子,穆滨城则被周大人拉到书房议事去了。
茹玉也是知道穆滨城和琉夏要来的,早已穿戴整齐专在房里,可是因为还没有出月子,不能见风,所以没有出门迎接。就抱着孩子玩,专等着琉夏来,好给她看自己可爱的孩子。
第101章 一百零一章
茹玉穿了一套烟霞色的衣裙, 额头上绑着一根大红缎带。她坐在一张软塌之上, 那新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小孩子, 用一块带金色纹路红色为底的丝绸襁褓裹住, 就躺在茹玉旁边。
琉夏被丫鬟引进房间的时候,那孩子并没有睡觉, 而是拿一双眼睛, 往琉夏走进去的方向观瞧。
孩子一副惊醒的样子,像是在用力审视这个散发着陌生气味, 走路声音也很陌生的人。
直到琉夏走到两母子面前,那孩子仿佛确定琉夏并不存在危险,于是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理会她。
琉夏跟茹玉相互问候, 就有丫鬟搬了凳子来让琉夏坐。
琉夏谢过之后,却没有坐,而是稍微再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软塌前面去逗弄那个小孩子。
琉夏用手指轻轻的捏一下孩子的小耳朵,那孩子受到骚扰,也没有哭闹。又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望向琉夏,口里发出含混咕哝的响声,像是在对琉夏的骚扰行为进行严厉的斥责。
茹玉就看着琉夏逗弄那孩子, 并没有娇贵的不让琉夏碰的意思。
当然琉夏也有分寸, 除了一开始轻轻捏了孩子的耳朵,就没有再触碰小孩娇柔的皮肤,而是拿了踏上的布老虎在孩子眼前晃动, 引得他来左顾右盼。
琉夏没有去捏小孩的脸,因为她知道那对小孩来说,娇嫩的皮肤根本经不起成人的搓弄。她之所以有着样的想法,也全是经验之谈,因为琉夏曾亲眼讲过一个孩子的死亡,只因有人掐了他的脸。
是李家的一个丫鬟彩霞产下的孩子。
那个彩霞比琉夏年纪大五岁,也同在二太太的跟前伺候。那时二太太还在世,看彩霞年纪渐长,将她配给一个小厮。
彩霞曾经对年纪比她小的琉夏有点照顾之情,所以琉夏在彩霞生了孩子之后几天,就抽空去看她。
跟琉夏一起去看她的还有另一个丫鬟叫彩蝶,彩蝶跟彩霞关系并不好,只是同在二太太生边伺候,平常也算有几分见面情。
琉夏清楚的记得,那个彩蝶笑着逗弄彩霞的儿子,突然就伸手去掐那小孩的脸,由于不经心,手上没有分寸,那孩子当时就哭了起来,脸上也泛出两根淡红色的手印来。
当时孩子的母亲彩霞虽然心里责怪彩蝶手上没轻没重,但是毕竟只是小事,虽然脸上不好看,但是没有当场发作。
当时谁也没有当回事,可是三天后,那孩子就死了。
孩子死后,彩霞气的发疯,不顾自己还在做月子,就跑来揪住彩蝶便打,说是她害死了孩子。
过后因为打架的事情,彩霞和彩霞的男人,都被赶出李家,发配到庄子上做劳役去了。
彩霞打彩蝶的时候,是抱了死去的孩子一起来的,所以琉夏也将那孩子的惨状看在眼里。
那孩子用一块蓝布巾子裹住,露出一张肿胀的透亮的半边脸颊,一层薄薄的皮肤之下,似乎还有脓水在流动。而肿胀的皮肤只是,就是两个明显的指头印子。
彩霞打累了,就抱着小小的尸骸,坐在地上边哭边述说,那孩子在彩蝶走后,是怎样的哭闹不止,怎样的开始发烧,脸上的印记涨大,肿胀,最后化脓。
琉夏从此以后,就得了教训,不敢用大力气去触碰小孩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