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下季然是真茫然了,“生辰八字?我的?”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陆臻。
陆臻也点头。
季然看看那一溜密密麻麻的分不出什么字体的蝇头小字,再看看石像身上的龙袍,“这八字有什么不妥吗?”
“有。”皇帝道,“这是八字囊括生死,有你的生辰亦有死卒年,而照这上面的日子,你早该是个死人了。”
季然闻言,心头猛然一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不是自己想的阴谋论那么简单。
自己穿越而来,就原主来说,的确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了,可这事除了自己,连陆臻都不知道,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且还弄这么一出,难道真的是上天示警?
示警埋土里一尊石像,还身穿龙袍……这是预示自己将来会当皇帝?
呵呵,还是别搞笑了!
一瞬间,季然思绪纷杂,脑子里想了很多,最后慢慢冷静沉淀下来。
“那这也太胡扯了。”不管这石像怎么地吧,季然这会儿只管装糊涂就对了,他笑得一脸无奈,“我这还活得好好的呢,那要不这石像就不是我,只是凑巧了,脸长得像而已。”说罢,季然又作势去端详皇帝。
皇帝被他这无声胜有声的端详看得眉头直跳。
还是陆臻一把将季然扯了过去,“你突然盯着皇上那么看做什么?此乃不敬。”
“没什么。”季然又过去围着石像转,“我就是纳闷儿。”
“不用看了。”一直沉默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赵煜忽然道,“这摆明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又是龙袍又是生卒年的,还真是用心险恶。”
“世子所言在理。”白沐颜也点头附议,随即转身面向皇帝,抱拳道,“此事实乃诸多蹊跷,应该彻查才是。”
见皇帝敛眸半晌没回应,陆臻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皇上莫不还真信这什么石像警示?又或者因此怀疑季然狼子野心心胸叵测?”
“皇上。”白沐颜递给陆臻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随即继续对皇帝道,“石像是在农教司附近掘出,其险恶用心毋须阐述,若非臣发现不对拦截及时,说不定皇上见到它就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朝堂之上了。”
赵煜见皇帝还是不吭声,不禁有些急了,“皇上……”
“闭嘴!”皇帝一声沉喝打断了赵煜未出口的话,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季然脸上,话却是对陆臻说的,“陆臻,此事就交由你去调查如何?”
这话一出,几人就愣了,尤其是白沐颜跟赵煜,两人看向陆臻的目光明显变得探究起来。的确,陆臻在大家眼里,就一平民百姓,能进出皇宫已然是莫大殊荣,没个一官半职,却被皇帝委以重任,实在是想不令人侧目惊奇都难。
不说别人,就连陆臻都面露诧然。
“怎么?有问题?”皇帝见他没反应,挑了挑眉。
“皇上。”陆臻看了看季然,“我与季然本是一家,理应避嫌才是,不过承蒙皇上信任,我定不负所望,将此事彻查清楚。”
皇帝勾了勾嘴角,随即转头对任长福道,“这尊石像,就地销毁。”
任长福正要应是,御书房的门忽然吱嘎一声被推开,几人循声转头,便见太后带着一众妃嫔浩浩荡荡的走进门来。
皇帝一看这阵仗,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哀家听说皇上得了一宝贝,关着门生怕被人瞧了去,心里实在好奇的紧,正好大家都在,就带着她们一起来开开眼。”太后边说边让德贵妃搀扶着走进门来,“哟,这么大的石头?瞧瞧,这身上穿得可是龙袍?哀家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哪位能工巧匠给咱们皇家雕刻的龙颜天威么?哀家可要好好瞧瞧,这雕的是哪位先帝啊?”
季然眼看着太后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就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么急切,喜色全挂在脸上,跟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干的似的!
没错,如果季然一开始还认为是朝堂倾轧阴谋诡招,这会儿看到太后带着这么多人进来,基本就肯定是对方干的了。不过也奇怪,这太后不是被严防死守起来了吗?怎么还能这么作妖?莫非,之前陆臻的挑拨皇帝并没有放在心里?
就在季然心里琢磨的当口,太后众人已然走了过来,看到石像,一干女人啊的就惊呼出声,太后更是演技派,瞪着眼睛看看石像又看看季然,顿时白眼一翻人一抽,仰头就厥了过去。
第130章 琥岗石
“太后!”
“太后!”
“太后!”
……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皇帝跨步过去,伸手就将太后给接到了怀里。目光往一众妃嫔脸上一扫,咋呼惊叫的女人们就像突然被掐住了喉咙,一个个噤若寒蝉。
皇帝收回目光,打横将太后抱起,转身几步将人安放在一边的软榻上,回转身来却没有看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你们都看到什么了?”皇帝走到石像前,伸手抚摸着上面的龙袍刻纹。
他嘴角明明勾着笑,众人却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而起,瞬间蔓延冻僵四肢百骸。
众妃嫔面面相觑,随即就给抖颤着跪了一地。
“皇上息怒,臣妾,臣妾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众口齐声,全都颤栗着伏身低头,再没人敢不要命的往石像瞟上一眼。
皇帝这才收回抚触石像衣袍纹路的手,转身走回龙案后,一展衣袍坐了下来,目光如利剑射向跪地众人,面色已然彻底的沉了下来,帝王气势不怒自威。
“德贵妃,你掌管六宫,却带头忤逆皇命擅闯御书房,该当何罪?”德贵妃是太后远房侄女,皇帝之所以矛头直指此人,不过是敲山震虎。
果然……
德贵妃刚惊恐的抬起头来,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太后就哼唧两声‘悠悠转醒’。
“皇上……”
皇帝脸上的表情一收,忙过去搀扶着太后缓慢坐起身来,语气关切的问道,“母后,您醒了?”
“皇上,不怪得贵妃,是哀家让她一起来的,你要责怪,就怪哀家好了。”太后扶着额,也不去看皇帝脸色,看向石像时连声急喘,好像真的不堪打击似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以貌塑之,龙袍加身,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你可别再被他巧舌诡辩给……”
“石像一事疑点诸多,的确需要好好彻查,这事朕自有分寸,母后就别操心了,您身子不好,还是安心休养吧。”不等太后说完,皇帝就打断了她,话虽然说得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见太后张口欲言还要再说,皇帝当即侧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太后回去,太后若是有个好歹,朕拿你们是问!”
“皇上!”洞悉皇帝意图,太后面容一肃,当即沉声一喝,“今日是石像示警,他日就敢举兵谋反,此等奸佞,你也敢姑息,大事化小?!”
季然看了半天戏,终于沉不住气了,不顾陆臻的阻拦一步跨了出来。
“石像示警?举兵谋反?”季然嗤笑一声,“那臣斗胆问太后,这石像出自何人之手?您也可以说是上天示警,那就更可笑了,哪位神仙那么闲,特地跑到农教司挖土深埋,怎么不干脆一点咚地一声砸这皇宫里,也省得再费一番周章上呈皇上,至于举兵谋反,我一个仕农大夫,局限也就农教司那一亩三分地种种菜刨刨土,跟朝中官员素来不熟更谈不上交情,我上哪儿举兵给我谋反?反而太后,您身居后宫,我们也不过是才得到这石像上呈皇上,消息封锁尚未透露,您又是从谁口中所听?此人消息之灵通可谓是神通广大,我想皇上也会很有兴趣知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季然咄咄逼人,太后一时倒被问住了,眼眸半眯,脸色冷沉,端的是一脸高深莫测。
“是啊母后,此事是何人告诉您的?”皇帝听了半天都没做声,倒是最后那句让他上了心。
“季大人混淆视听的手段真是高明。”太后一阵语塞,随即强词夺理道,“眼下关键,莫不是这尊石像?你故意混淆视听,莫不是心虚?”
“那可未必。”白沐颜一步站出,对太后拱手行礼,“季大人所言极是,那在太后耳边嚼舌根挑拨之人,的确很可疑。”
太后冷笑一声,“白相近段时日跟季大人不就来往甚密么?”
“哦?”白沐颜脸上的表情淡漠下来,“太后此言何意?”
太后眯缝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就着皇帝搀扶的手站起身来,“哀家乏了,德贵妃,咱们回吧。”
一种妃嫔看看皇帝,这才以德贵妃为首,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德贵妃更是上前搀扶着太后,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留下一屋子男人面面相觑。
任长福见人终于走了,便去找了榔头意图就地销毁,却被季然伸手拦了下来。几人见状,纷纷转头看向他。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间,不能销毁,否则就授人话柄了,先弄块布遮起来吧。”季然道。
赵煜却有点担心,“可是这样,万一被人知晓大做文章……”
赵煜话没说完,陆臻忽然发现了什么,几步走到石像前,手指一抚,就蹭下一层石灰屑下来,论手指锋利,非他莫属。陆臻拇指压住中指与食指搓了搓,薄唇紧抿,眸色变得慎重起来。
“怎么?可是有所发现?”白沐颜见状,忙问道。
“确实有发现。”陆臻点点头看向皇帝,“这石像石质,与匈奴边境有名的琥岗石相似,到底是不是尚不敢断言,但要确认也不难,只要找来琥岗石比对便可见分晓。”
“琥岗石?”皇帝微敛的眼眸锋芒矍铄,半晌才沉声道,“任长福。”
“奴才在。”任长福忙上前躬身。
“朕记得,早年匈奴进贡的一尊盘龙问鼎,其材质,好像就是琥岗石?”皇帝语气不甚确定道。
“奴才这就去看。”任长福应了下来,随即倒退数步,这才躬身转身快步离开。
任长福去了不多时,便拿了一份册子回来,双手托举上呈皇帝。
皇帝翻开看了看,就啪地给合上了。
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皇帝。
“的确有这东西,乃是当年先帝尚在时,匈奴进贡之物。”皇帝脸色阴沉道,“盘龙问鼎体型庞大,搬走不易,咱们还是一起去国库看吧。”说罢,将册子往任长福怀里一扔,便率先朝门外走去。
季然等人面面相觑,随即跟了出去。
国库厚重大门被四名守卫合力推开,入眼便是琳琅满目的大小箱子,珠宝金银,明黄璀璨,姹紫嫣红,衬得整个空间都金碧辉煌。
别人尚且见怪不怪,季然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诸多古董,还是禁不住心肝儿乱蹦,狠狠激动了一把。不过他这人爱装,愣是没表现出来。
那盘龙问鼎就高高的矗立在角落,用黄绸盖着,绸布一揭,鎏金宝石的夺目光华简直闪瞎眼。此物宽一米多,高足两米,八脚鼎立,镶嵌宝石的巨型鎏金盘龙盘旋而上,到鼎口衔珠龙头威目怒瞠,贴着边耳呈昂啸九天之势,霸气而华贵。
季然至今还记得当初梦境里见过的大瓮,然而那玩意儿跟这盘龙问鼎比起来,简直瞬间秒成渣。
任长福知道自行是为何而来,手里早就准备好了工具,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便准备上去剐下一层石质来。
然而没等皇帝吩咐,陆臻就径自走上前去,同样是伸手往鼎底一探,收手时,掌心便躺了一块耳坠大小的鎏金石块。
陆臻就着石块仔细端详,随即下了定论,“的确一致。”
皇帝没有说话,但脸色已然难看至极。半晌一言不发,气势汹汹的转身走了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亦是跟上。
一路上,皇帝都疾步快行,再次回到御书房时,他脸色已然恢复如常,径自走到龙案后坐了下来,看着随后进门的几人。
一时间君臣对望,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十分沉抑。
半晌,还是季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这琥岗石可是只有匈奴边境才有?”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然有数,但季然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皇帝唇线绷直,没有说话。
陆臻随即应道,“的确如此。”
“哦。”季然就笑了,“耶律真几人,应该刚走不久?”
这事儿白沐颜倒是不知,光顾着跟白家那几个妖魔鬼怪斗法了,这会儿一听不由蹙眉,“耶律真?”
“没错。”陆臻点头,“匈奴国师。”
话说到这里,真相自然不言而喻,石像材质出自匈奴,而耶律真几人前不久正好来了一趟,想来此事定然和他们脱开干系。至于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陷害季然,其目的恐怕并非表面看的那么简单,而这事最大的一个重点就是……太后。
事关匈奴,而太后却在第一时间就得知消息赶了过来,原因只会有二,要嘛是这深宫之中有匈奴细作,要嘛就是,太后本身参与其中,然身为一国太后,却与匈奴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