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花盆掉下去了。
而是,花盆被她给推下去了。
文诗月的脑瓜子“嗡”地一声阵阵回响,也顾不得摔痛的屁股墩。伸手扒拉着一旁的柱子站了起来,随即赶紧探头往楼下看。
意料之中砸到人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发生。
意料之外的是,楼下的人和掉下去的花盆,都双双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除了徒然卷起的一阵夜风,敛着花香。入目入耳之处,哪里还有半点花盆落地的身影和动静。
深夜渐凉,楼下也风平浪静的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一般。
文诗月怀疑自己可能产生了幻觉。
她抻着脑袋摸出兜里的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打开手机收电筒反过来朝下照着,目光四下搜寻。
确实没有。
她一脸迷惘地缩回头,觉得十分的诡异。
她还是不太相信,遂又探头往下看去,是真的没人。
可能还是没看清楚……
就这样,文诗月反复的在护栏上伸头缩头,缩头又伸头。
看在别人眼里,特像个戴了假发的弹簧。
就在文诗月又探头出去的时候,突感背脊倏然一凉。
紧跟着是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低沉的闲闲冷音:“找我啊?”
夜风习习,不知是哪个梁上的风铃再次“叮咛”作响,如夜魅在吟唱。
文诗月一扭头,手机的光亮正好对准来人的脸,在暗色里显得尤其吓人。
他的右手还正好拿着个东西,晃一眼像极了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文诗月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扶着护栏的手跟着一滑,双腿脱力。又一个屁股墩,重新摔倒在了地上。
这次是真的摔痛了,她“嘶”地一声,眉毛拧成了一团。感觉尾椎骨要断了,五脏六腑也都跟着摔的瞬间移了位。
而单手捧着花盆的林旭见文诗月一副见了鬼,眉头又紧锁的滑稽样,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没事吧?”他弯腰,一副好心好意的样子,伸手去拉她。
文诗月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掀眸看了眼停在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她又抬头瞧了眼这手的主人,这才暗缓了自己的心绪,是人不是鬼。
文诗月并没有伸手去借林旭的力,而是自顾自地双手撑着地面,就着一旁的护栏慢腾腾地爬了起来。
林旭被无视了,人也不尴尬。
他噙着笑,没什么所谓地将还在地上放着光的手机捞了起来,然后慢条斯理地直起了身子来。
而后,他又顺手将手里的花盆物归原处。收回手时,还轻抚了下叶子。
文诗月一手扶着护栏一手扶着腰揉了揉,目睹着他的一系列动作。
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林旭放回原位的东西不正是她刚才不小心推下去的花盆吗。
她扭头朝花盆看去,接着微弱的光能看清楚。台子上的塑料花盆跟掉下去之前几乎无差,完好无损,花枝依旧招展。
文诗月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有些庆幸这花盆还小,更加庆幸材质正好是塑料的。
要是像那晚在平台,掉下来那个是陶瓷的材质,照这么掉下去的话,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说起这个,怎么每回都有他?
心存侥幸过后,问题也随之而来了。
这花盆明明是从二楼掉下去的,就算是塑料的,掉下去没啥动静,但也不至于这么的完好无缺吧。
被接住了?
不可能。
就算是站在楼下看着掉下去伸手去接,都不一定能百分百地接住。更何况这个人根本就没可能提前预判,他的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那么……
“刚好掉我怀里了。”林旭开口打破了文诗月的猜想。
“掉你怀里了?”
文诗月将信将疑地瞥了眼他的t恤,就着他捏在手机的手机灯光一打,倒是能看清他胸前确实遗留着一些泥土渣滓。
这么合适?
“就这么合适。”林旭又说。
文诗月怀疑这人有读心术。
没等她说话,林旭用一脸无辜的表情来讨要说法:“所以,你不打算解释一下,这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偷袭我?”
“是我脚踩滑摔了。”文诗月指了下地上的水渍,示意林旭看过去,“我是想扶一把柱子,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台子上的花盆,所以才……”
“……”
文诗月见这位“受害者”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也不发表意见,随即补充道:“虽然这的的确确纯属意外,不过于情于理我也得跟你道个歉。毕竟确实因为我的失误差点让你受伤。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
“对我负责?”林旭伸手拿食指快速摸了下下唇,眉峰一挑,有些遗憾,“要不你再砸我一次。”
文诗月本来还挺愧疚的,这下彻底大无语起来:“你有病吧?”
林旭没脸没皮地点头,往前走了一步:“相思病算不算?”
文诗月眼明脚快的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还真说的出口。
林旭一双深眸肆无忌惮地扫视了一眼文诗月那认真退后两步的脚,语气越发的玩味:“就这么怕我?”
“我干嘛怕你。”文诗月为自证,直接抬头直视林旭,言表却尽显嘲讽。
“哦,那就是喜欢我。”
“?”这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你亲自看到的,我现在已经单身了。”林旭没脸没皮地说,“你不用有什么顾忌,完全可以喜欢我。”
“你哪儿来的自信?”文诗月冷哼,理是讲不通的,那只有吓退他,“还有,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是警察。不想进去的话请你最好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还有,离我远点儿。”
“瞧你这话说的。喜欢一个人进的那是爱情的牢笼,我想每个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利,方式不同而已。你又没结婚,我又是单身。你是美女,我是帅哥,干柴烈火,日久生情,怎么就不能重新选择,我这么说应该不犯法吧?你的警察男朋友也不能公器私用不是。”
这叫什么?
脱裤子上吊——死不要脸。
文诗月听的简直瞠目,也不是没见过没三观的人,但眼前这个绝对称的上是三观不正之佼佼者。能把触犯道德底线说的如此振振有词,真是难得。
“再说了,你这男朋友也太不合格了,怎么舍得让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一个人出来旅游呢。你再看看我,我就不一样。虽然是分手了,但是分手之前我对我的前任有多好,你是亲眼所见的吧。”林旭顿了顿,盯着文诗月,“所以,不如考虑考虑跟了我,你会知道我比他好。”
“我劝你有病赶紧治。”
“还是说,”林旭笑,“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警察男朋友啊,跟我这儿吓唬人呢。”
文诗月觉得自己脑壳有包,凌晨一点在这儿跟这个登徒浪子废话。
她面上掩饰的十分镇定,一脸丝毫不慌地摊开手,“手机还我。”
林旭拎着手机慢悠悠地将其搁在文诗月的掌心,却没放手,而是吊着眼梢盯着她看。
有点儿像是在看猎物,看的饶有趣味。
那眼神就像是昭然若揭的宣告着“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一般。
文诗月被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已然没有丝毫多年前那种小鹿乱撞的紧张感。
相反,她觉得有点儿厌恶。
原来她也不是那么的肤浅。哪怕眼前这人跟她曾经那么喜欢的那个人拥有着如此相似的英俊面容。
然而,性格不同,品质不同,带给她的感觉便是天差地别。
人比人,真的可以比死人。
“请,你,放,手。”文诗月握着手机,与之形成拉锯的状态,一字一句都掺着警告的意味。
“那咱加个微信呗。”林旭仍旧不松手。
文诗月皮笑肉不笑地问:“110,加不加?”
林旭一听,投降般地笑着松开了手,单手抄兜摸出烟盒来。
他一边抖着烟一边说:“我就是想跟你先交个朋友而已,感情的事也可以慢慢培养,我又没强迫你,你也别那么无情啊。”
文诗月扯了下唇:“抱歉,我并不想。”
说完,她转身就走。一边伸手关手机的手电筒,一边回头侦查着身后的人有没有跟来。
一心二用的后果就是一个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又小滑了一下。
她站稳看了眼身后。
林旭立在原地没动,微微地偏着头,单手笼着打火机的火花在点烟,火星子在虚虚掩掩里摇曳。
文诗月心下稍稍一松,还好这个人有贼心没贼胆,是个嘴把式。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她两步一回头地加快步伐,开门,进门,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直到人安安稳稳地立在房间里,她这颗心才算是彻底的松缓了下来。
林旭甩上打火机的盖子,清脆地“啪”一声,火光瞬间湮灭在这片寂静里。
他被月光晒得愈发清明的黑眸瞧着那扇紧闭反锁的门,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以及随后一系列的反应,不自觉得扬起了唇角。
男人扯掉唇间的烟卷,低低浅浅的轻笑声在这昏暗的廊下低低响起,伴随着几不可闻的赞扬自语声。
“还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