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围观的演员看呆了,就连导演都不断摇头吸气。这演技,这台词功底,简直绝了!如果当年薛淼没隐退结婚,今天会取得多大的成就?肖启杰这混蛋真会祸害人啊!
“卡!”当薛淼发表完演说,施施然在龙椅上坐定,导演激动地喊道,“卡卡卡,这条先拍到这儿,我来看看回放再说!”
薛淼立刻站起来去看回放。她入戏快,出戏也快,跟多愁善感的儿子完全不一样。
“妈你太厉害了!你的演技超级棒!”肖嘉树兴奋不已地朝母亲跑去,在她身边左绕绕右绕绕,像一只疯狂摇尾巴的小狗。他对演技好的演员总会特别崇拜,更何况这位演员还是他的母亲,心里的骄傲就更别提了。
薛淼揉揉儿子脑袋,眉眼间已是一片阔朗。女皇一次次地被打压,又一次次地凤凰涅槃最终登顶,她为什么不可以?
季冕推了修长郁一把,“修叔,回魂了。”
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修长郁立刻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过去,讨好道,“淼淼,你刚才说了那么一大段台词,口肯定干了,来,喝水。”
“还真有点渴。”薛淼接过矿泉水隔空往嘴里倒。她不想弄花唇妆,因为待会儿很有可能要补拍。
果然,看过她精彩万分的表演后,导演竟也吹毛求疵起来,很多原本可以过的镜头都被他否掉了,要求重拍一次。薛淼立刻走向拍摄区域,这回修长郁学精了,把她长长的裙摆捡起来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肖嘉树凑到季冕耳边低语,“季哥,你看修叔像不像我妈的贴身太监?”
季冕弹了弹他额头,又看了看“修公公”,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刘奕耒不敢往人堆里凑,只能站在不远处的休息棚里,遥遥看着薛淼的表演。从周围人的赞叹和抽气声中他知道,薛淼一定演得非常好,她一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如果当年她没在最红的时候退出娱乐圈,论起声望和地位,定然不会比母亲差。
想起母亲,刘奕耒就一阵心烦,打开手机翻了翻微博,又脸色苍白地关上。他的助理飞快跑过来,凑在他耳边说道:“公司那边不肯帮你公关,说是上头有人发话了,要封杀你。”
“上头,哪个上头?”刘奕耒呼吸微窒。
“洪家和肖家。还有一件事……”助理停顿片刻,表情为难。
“什么事,说。”刘奕耒不自觉地握拳。
“你妈妈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说是要她协助调查当年肖嘉树被绑架那起案件,她的助理刚刚打电话过来,让你想办法去保释她,她还有十五场演奏会要开,如果这个时候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毁约金他们赔不起,也得你来赔。”
“我有什么办法?凭什么他们毁约却要我来赔钱!”刘奕耒胸膛不断起伏,像是快炸了。
“当年那起案子到底与你母亲有没有关系?如果真的有关系,对你的影响也是很大的,罪犯的儿子可不好听啊。”助理愁得头发都白了。
“我怎么知道?我当年也才十四岁!”如果陈曼妮就在眼前,刘奕耒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她。
“警察可能会来找你协助调查,毕竟十四岁也不小了,应该懂很多事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让你别去招惹肖嘉树和季冕,他们都是硬点子,咱们惹不起,你偏不听,现在闹成这样谁来帮咱们收场?”
刘奕耒脸色铁青地道,“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当初只是想把肖嘉树赶出剧组而已。”看见肖嘉树他就浑身难受,嫉妒像毒虫一般啃噬着他的心。他常常会想,如果当年肖启杰和他母亲结婚了,他会不会也像肖嘉树这样,随手就能拿到最顶级的资源,随口就能要来大笔的投资,无论做什么总有一堆人在后面帮衬,一出道就大红大紫,比别人少奋斗三十年。
幼时他曾满怀希冀地问母亲我是不是肖叔叔的儿子,母亲说不是,他便会很难过,还曾央求母亲验一验DNA,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那个命怎么强求也求不来。后来肖叔叔把肖嘉树送走了,却常常被母亲叫到家里来陪他,他又想,做不成亲儿子做继子也行啊,那样他就可以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
凭借肖叔叔和肖定邦的人脉,他一度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曾经那么迫切想要的身份、地位和财富,如今都有了。可肖嘉树忽然回国了,出道了,并且一举成名、大红大紫。他辛苦打拼五六年才取得的成就,肖嘉树却只花了几个月就已将他超越,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但事实证明,人跟人生来便是不同的,这口气你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没什么道理可讲。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不应该让我妈去办这件事。”刘奕耒懊悔不已。如果陈曼妮只是跟肖启杰和肖定邦通个气,不做多余的事,肖嘉树这会儿早就被他们带回肖家关起来,日后肯定没法再入娱乐圈,刘奕耒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拍戏,哪里会身败名裂?
但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他这会儿哪里还有办法力挽狂澜?他倒是想把肖嘉树和季冕的丑闻说出来转移大众的视线,可他不敢啊!季冕手里那些黑料足够置他于死地。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制片人走过来了,笑眯眯地说道,“小耒,李宪辰这个角色不太适合你,你别演了,我另外给你找机会。这是违约金,你拿着。”
刘奕耒呆了呆,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制片人凑近他低语:“你现在肯定很缺钱吧?如果你乖乖离开,违约金我们照付,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只好带剧组去医院体个检,验个尿什么的。你也知道现在上头查得严,劣迹艺人一律不准录用,闹出丑闻还会封杀作品,为了防止亏损,我们也是没办法。”
进组先体检验尿的事情在圈内已经开始出现,这也是片方无奈之下的举动。
刘奕耒自然是不敢验尿的,斟酌半晌终是拿走支票,悄悄离开了剧组。所谓的另外找机会,不过是制片人的敷衍之辞,他哪里敢信?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闹成现在这样,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薛淼的表演还在继续,拍完女皇登基,她换了老年妆,又来拍女皇宾天。
肖嘉树摇头道,“一会儿登基,一会儿宾天,导演可真会折腾人啊!一天之内既让我妈表现女皇最为风光的一刻,又来演绎她最为落寞的一刻,他就不担心我妈情绪不到位,拍不好吗?”
季冕耐心解释:“导演这样安排当然是有理由的。未曾体会过极致的成功,又怎么能理解濒死的寂寥?所谓高处不胜寒,要先让她站在高处,才能体会到即将陨落的凄寒,两者之间的感情基调是延续的,拍好了第一幕,第二幕的感悟只会更深刻。”
“我明白了,导演在利用两幕戏之间的巨大反差激发演员的情绪。”肖嘉树恍然大悟。
“没错,所以好的导演都要懂一定的心理学。有一门学科叫‘戏剧心理学’,有空你可以看看这方面的书,对你的表演很有帮助。”
肖嘉树频频点头,看向季冕的目光充满热切,“季哥,你真的好厉害啊!你既懂演戏,又懂导戏,还懂编剧,你简直是十项全能!”他太崇拜季哥了,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个么么哒!
想象小树跳起来给自己一个小鸡啄米的吻的场景,季冕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俩安静点,要开拍了!”导演忽然回过头怒瞪两人。
两人齐齐做了一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默契得简直像一个人。导演顿时笑开了,冲他们无奈地摆摆手。
场上,薛淼已脱掉华丽的袍服,只穿着一件雪白单衣,倚窗而坐,脸上刻满风霜的痕迹,曾经灼灼闪耀的双眼如今已浑浊不堪,任谁见了也不会怀疑她的年龄。
好的演员能把演技运用到身体的任何一部分,这话正是薛淼的写照。
一名女官散开她雪白的长发,轻轻梳理。
这又是一段独白戏,女皇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忽有一日阳光正好,便开始追忆往事。她从自己出生讲到入宫,又从入宫讲到为皇,用漫不经心地语调谈论着生命中的过客。对她来说,所有人都是可以舍弃的,譬如她的母亲、兄弟、姊妹、丈夫等等。
谈到丈夫与妹妹在宫中私会被她拿住时,她甚至轻笑了两声,显得那般不以为然。她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更别提心上,从那时候起,她所思所想就只有权势。
女官踌躇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记得殿下吗?”
能在女皇面前被称为殿下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薛淼漫不经心的笑容缓缓消失,双眼定定看着窗外的某处,似乎神魂被牵住了,星星点点的泪光在她眼眶里流转,打湿了她浑浊的瞳孔,也冲淡了瞳孔中的冷酷。她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可她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对她而言,唯有李宪之是不同的,是她仅存的温情与柔软。
女官趴伏在地,哽咽道,“您后悔吗?”
薛淼过了好半晌才转过头,嗓音沙哑,“悔……亦或不悔?”这是一个问句,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悔还是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