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顶楼,必须得经过这道走廊。
方木稍稍沉吟,对知乐指指后面,意思是先回房,等会儿再出来。知乐看懂,正要转身跟方木离开,却听见沈明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不仅是老爷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沈明拔高音量,看来两人之前已谈过几句,过程并不愉快,沈明终于忍不住大声,语气很硬。
沈程侧着身,面孔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没有说话。
沈明扶了下眼镜:既然已经回来,以后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这次忌日,你必须一和我一起,让
不去。沈程的声音不大,却很冷淡。
沈明再度大拇指和食指顶了顶眼镜,深吸一口气,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也该释怀了。难不成,要我跪下来求你宽恕原谅?!当年
沈明。
那年轻女孩忽然出声,截住沈明话语。
沈明生生止住。
沈程冷冷直视沈明。
两兄弟相对而立,俱冷着脸,周遭气压如乌云罩顶,令人窒息。
两位沈总今天都还有客人,不如改天再谈?仍是那年轻女孩开口,打破这沉重的无声对峙。
沈程不言语,沈明也身形未动,不愧是两兄弟,认真起来,谁也不轻易退让。
年轻女孩向前,走到沈明身旁,低声道:沈总。
沈明暼了她一眼,这才神色稍敛,轻哼了声,转身离开。
知乐与方木站在拐角处,避无可避,沈明一转弯便看见二人,眉头一扬,现出意外表情。
知乐?
正背向走往另一头的沈程闻声停下,回首望来。
沈大哥。知乐礼貌叫道,有点惴惴,虽非刻意偷听,却好像仍旧不太好。
方木倒无所谓的样子,显然也认识沈明,对他淡淡点点头,聊做招呼。
沈明上一刻脸色还臭的不行,此刻却如变脸般,瞬间恢复满面笑意,眼睛弯成熟悉的弧度:好久不见。来这里玩?有时间去我那里,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知乐。沈程的声音传来,在走廊那头叫他。
知乐应着,马上向沈程走去,年轻女孩往旁边让让,漂亮的眼睛看着知乐,见知乐看她,便对他微微一笑。
沈明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年轻女孩走了。
怎么出来了?沈程站在原地,待知乐走近,问他。
我们,去顶楼。知乐观察沈程脸色,沈程脸色不太好看,但看知乐的眼神仍是温和平静的。
方木背着手站在知乐身后。
沈程抬腕看看手表,我结束后上去找你。不会太长时间。
他既没有问知乐听到多少,也没有任何解释说明的意思,只如常让知乐去好好玩。
顶楼显然是方木另外一个私属地,经过简单改装,铺着室外地毯,四周悬挂着恰当明亮的灯盏,墙角有桌椅,帐篷等物。
知乐跟方木走到天台前,晚风扑面而来,夜晚在高处拉开华丽的幕布,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夜景繁华璀璨。
他们关系,很不好吗?
知乐吹了会儿风,心思仍在刚刚那一幕上。上次沈程沈明只是不太热情,这次却几乎吵起来,这让知乐有点不安。
方木伸伸懒腰,瘦不拉几的身体各处关节发出咯咯响动,像个上锈的机器人。边舒展边回答道:不算很不好。他们家方木转向知乐:你知道他父母是车祸身亡吧。
知乐点头。
这件事爷爷告诉过他,据说在沈程十多岁的时候,沈家父母发生车祸,不幸双双毙命。
据说这起车祸本方木忽然停下来,想了想:我和秦越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父母离世后,沈程没多久便出国,两兄弟关系自此疏离。其中具体缘由和细节,外人不便乱猜,你要想知道,以后可以问沈程。
不过我建议这种事,最好不要随便问。他若想告诉你,有一天自然会主动告诉你。方木又说。
知乐受教的点点头。他懂一点的,这是个人隐私。
不用太担心,并非什么深仇大神,不算太严重。只是心结易结不易解,需要时间跟契机。方木说:早晚能解开。来,宝贝,帮我拉拉筋。
方木实在太缺乏锻炼了,终日坐着,躺着,不动还好,一动哪里都不对劲,偏偏又不喜欢运动,稍稍打几拳便气喘吁吁,拉筋被拉的龇牙咧嘴,头皮炸裂。知乐看了会儿,最后拿出自家锻炼的独门秘笈第八套广播体操。
手机音量放到最大,知乐跟方木在全市最大会所的顶楼,漫天星光下,对着满城璀璨夜景,跳了两遍第八套广播体操。跳完神清气爽,无比满足。
一小时后,沈程与秦越上来,接两人下楼,然后知乐告别方木,跟沈程回家。
沈程脸色已完全恢复如常,半点看不出痕迹,仿佛那场争吵从未发生过。
倘若不是知乐亲眼所见,大概永远不能知道那一幕。沈程大概率不会对他说起。是不是这世上每个人,内心都藏有不为人知不愿人知的小秘密呢?就连沈程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不能免除。
这个初夏之夜里,知乐透过车窗,看着车外形形色色的街灯与人群,心里涌现出一股一个傻子似乎不该有的思绪。他不会更深入探究这思绪的源头与含义,也不会为此太过惆怅,只是想,如果沈程愿意跟他讲,他很愿意听,听沈程的任何事。如果能分担哪怕一点沈程的烦恼,就太好了。
知乐希望沈程能开心。
比谁都希望。
哥哥。
知乐转头,呼唤沈程。
沈程正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
知乐开窗,车窗玻璃徐徐落下半扇,夜晚的风夹杂着人间烟火气息与凉意吹进来。
今天的阳光,很好,风,很温柔,你,很甜。
知乐额发被吹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又笨拙的开始讲土味情话。
沈程看一眼窗外,说:现在是晚上,哪来的阳光。
糟糕!忘,改了。知乐说:重来今天的月光,很好,风,很温柔,你,很甜。
知乐说的又笨拙又认真,他做什么都很认真,说句话而已,也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凑的很近,近到沈程能闻到知乐晚上吃过的草莓蛋糕的气息。
沈程的唇角翘起来,嗯,今天的月光很好,风很温柔,你很甜。
沈程的心情明显好起来。
几天后,知乐接到江善原电话。
江善原做过第三次手术,目前正在恢复期,日渐有了精神,不时与知乐通话。
简单的日常问询后,江善原说起一事。
过些天是沈程父母的忌日,你如今人在沈家,正好碰上,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你沈叔叔沈阿姨,买束花,磕个头。方便的话,让小沈带上你一起。
彼时正是晚上,知乐刚写完日记,他不太避着沈程,接电话时开着外放,江善原的声音清晰的传出。
知乐看看沈程,沈程的目光在电脑上,似未听见。
知乐?江善原叫了一声。
哦,好的。知乐应道。
江善原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接着说起别的,知乐嗯嗯的听着,结束通话后,想了想,问沈程:沈叔叔沈阿姨的忌日,什么时候啊。
好一会儿后,沈程方答:过几天。
知乐: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沈程关掉网页,又打开一个新的报表,聚精会神的查看,知乐一直坐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
到时再说。最后沈程说。
知乐听到这句,便微微放下心来。他隐约摸透一点,沈程的以后再说基本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乐仔,来玩。
好咯。
再过两天,知乐再次来到会所。
这次是方木主动邀请知乐,上次跟知乐两人闲谈过后,方木灵感迸发,这些天效率奇高,决定再忙也该劳逸结合,于是便约知乐来玩。知乐自然挺高兴,等沈程也有空,便催着沈程出发。
沈程并不太喜欢会所的环境,但知乐喜欢,只好陪他去。秦越有时会组局一些沙龙,朱辉也审时度势,将一些适度的活动和应酬接下,沈程顺带参加一下,也算工作娱乐两不误。
这晚照例沈程与秦越去参与其他事宜,知乐跟方木在房中絮絮叨叨,漫无边际的聊天,吃东西。
吃饱喝足,方木跟知乐出门,预备上顶楼。
方木被广播体操彻底征服,这是最适合他这种懒人的运动了,如今每天都要跳一遍。
两人走出套房,转弯,同样在长廊里,碰见跟上次至为相似的一幕:沈程与一人相对而立。
只不过这次不是沈明,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
说陌生,似乎也不对。
知乐看着那人侧脸,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方木记性比知乐好,倒一眼便认出来,随后皱了皱眉。
第49章 四十九
那个年轻男孩正是上次知乐见过的宁明,但知乐已经将他忘的差不多了,方木也见过他,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除了宁明,走廊上还站着其他几人,应该是宁明的同伴,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其中一人站在最外侧,知乐看清他大半个脸庞,倒认出他来,是那个跟他说过话,比较友善的小涛。
知乐看到沈程,本能的想要过去,却被方木拉住,像上次一样,闪身到拐角处,只探出头,悄然望去。
那头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沈程和宁明身上,一时无人注意到这头动静。
干什么啊。知乐不解,隐隐觉得这样不对。
上回是迫不得已偷听,这次却
嘘。方木示意知乐小声,别动,而后低声道:傻啊,看不出来有问题吗?
啥?知乐疑惑。
方木没说话,下巴一抬,意思是看下去就明白了。
那边厢。
朦胧的灯光照在宁明脸上,不得不说,他的确长的非常好看,富有许多男人喜欢的,但异于女孩儿的柔美特质,他并非公关,甚至家世尚算优越,只是爱玩,能玩,在圈中颇有名气。
此刻他很乖顺的站在沈程面前,双眼发亮的看着沈程。
自沈程回国,宁明便开始关注他,奈何一直无缘得见。直到上次,机缘巧合,通过关系,以秦越其中一位朋友的同伴名义,终于见到沈程。
本想趁此机会结识沈程,却没想到全程沈程根本没看他一眼。
这让他很挫败,也很不甘。
今天听说沈程在会所,便觎得时机,出现在沈程面前。
我们不久前见过的,沈总还记得吗?宁明说。
沈程拿着手机,腕上的手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高大,英俊,有着让人忌惮却又让人着迷的冷淡疏离。
不记得。沈程淡声道,面上没什么表情:有什么事?
宁明脸颊略红,带着些许失望,不记得了啊。也对,上次都没正式介绍过沈总,我叫宁明。
沈程出来接个电话,不期然被人拦住,隐有不耐,保持着最基本的涵养,再度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
宁明也颇为直接:我想结识沈总。实不相瞒,我喜欢沈总,沈总能给个认识的机会吗?
宁明似乎喝过酒,脸颊微微发红,双目含情,声音很轻,带着种最让男人喜欢的仰慕与柔和,这样的美人姿态,没有多少人可以拒绝。
我tm的方木低声开骂,嘴里蹦出一连串不和谐词语。
知乐吓了一大跳,第一次听见方木骂人,他竟然这么能骂知乐也低声:不要,说脏话。
方木:挖人墙角,卑鄙!戴人绿帽,无耻!男婊,死贱!
知乐:
方木撸起袖子,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他低头看了看:算了,打人自己更痛。等着,我叫秦越来。
说着便拿出手机。
知乐听明白了,忙说:不要,打架。
两人站在拐角处,靠着墙,小小声说话,方木眉头皱着,眼中些许愤然,说:你知不知道他在干嘛?抢你男人!
知乐抿唇,认真道:还没,追到。
不也一样?!方木说:总之,是你情敌。你傻不拉几的,不是这个宁明对手,等着,我找人揍他,这种人
情敌知乐默念这个词,然后按住方木的手,制止他叫人的举动,说:书上说,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
方木抬头,看向知乐,目光中充满怀疑。
知乐却探头,再望向走廊那边。
那头,黄色的壁灯之下。
不能。沈程薄唇中吐出冷淡之极的字眼。
宁明一怔,似没想到沈程会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且没有任何抱歉和说明的意思,不远处他的同伴们纷纷耳朵竖起,侧目关注事态进展。
是因为那位所谓的定亲对象吗?宁明眼中笑意更甚,更柔和,轻声道:我知道,那不是沈总自己的意愿。沈总,我不介意,我想你也
剩下的话语宁明倏然打住,只因清晰看见对面的男人眼神一瞬间变的犀利阴沉,他心中一惊,就在看到沈程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插进来。
哥哥。
所有人闻声转头,沈程也略意外的扬眉。
知乐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冷脸的方木。
沈程看方木就明白他们应是要去天台,只没想到会凑巧撞上这一幕,不知他们听到多少。沈程看着知乐。
知乐却未看沈程,他站到沈程旁边,与他并肩而立,而后面对宁明。
宁明是豁出去,势在必得的直接,知乐也直接,坦荡荡,不懂拐弯抹角的问道:你喜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