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县站起来回礼,“若不是中秋灯会后大人明察秋毫,当机立断,使得人贩子们在郡城就弃卒保车,仓皇而逃,恐怕事情更加难以预料。”
他这话是认真的。
若不是中秋灯会之后蒲知府意识到不对,恐怕这伙人贩子还会在郡城掳走更多的人,但即便是这样,除了抓到的一个伤重不治的人贩子之外,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趁乱逃走了。还带走了三个女子,三个男童以及两个女童共计八人。
而石县虽然应对及时,后面没有人再走失,但在最开始也少了五人,五人中两人是妙龄女子,两人是不到五岁的男童,以及一人是七岁女童。
合计一十五人。
蒲知府摇头苦笑,“惭愧啊”
“大人,”胡知县看着上官这幅样子,心中忐忑,于是微微弯腰,“大人您可还记得前阵子本县发生的‘生子丹’以及‘转胎丸’一案?”
蒲知府提起神来,点头道:“记得,此案你办得不错。生儿生女乃天定命数,我等凡人不可违背。往后,应注重此地教化。”
胡知县领命,“是,大人。”
“大人,其实此案是本县的一个捕快发现的,他家人见吃过药丸的妇人生下的孩童日夜啼哭不止,于是便好奇买了两颗,喂给了家中饲养的兔子。”
“而后兔子接连生下死胎、畸胎。”
“若是旁人怕是会吓得连夜扔掉,决口不谈此事,但陶砚却仔细查看之后,提着兔子告知了下官,足可见他知微见著,是个能干之人。”
为了安抚焦急的蒲知府,胡知县把与他颇有渊源的陶砚搬了出来,还把事情略加修饰说了一遍。
“如今陶砚已是本县典史,他与其他的捕头、捕快们正全力追查此案。请大人放心,本县上下必会全力以赴!”
蒲知府脸色稍缓。
蒲大少爷亦是如此,他在郡城的时候见过陶砚一面,后来陶砚走遍全县给田地引水的时候两人还通过信。更别说后来他考中秀才,祖父还在家里夸过。
他知道陶砚是个办事认真的人。
于是耐下性子安静等待。
但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知府主簿不知道啊,他觉得胡知县就是在糊弄人。刚才其他人进来禀告进展的时候,就这个人不在,说是家里人来找他,他就出门去了,还是单独出的门,知府主簿想到这里心里便是一阵不喜。
“胡大人,不知这位典史,身在何处?”
“在下可是听说,他回家去了。”
胡知县既然敢在此时提起陶砚,自然不会被这样的话问倒,甚至因为张主簿的官衔比自己的要低,他说话的时候也不怎么客气。
“不知张大人是听谁说起?本县上下为了此案夜不能寐,吃住都在县衙。”
“张大人若无真凭实据,还是莫要妄加猜测。”
“冤枉好人啊。”
张主簿眼睛微眯正要开口,但正在这时,门口的守卫进来了,他略有些激动地道:“启禀大人,陶典史已在门外等候。”
“他说已找到了犯人的藏身之处!”
“什么?!”
蒲大少爷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的时候把旁边的茶杯都带倒了,但他却顾不得自己湿了的衣裳下摆,激动地对守卫道:“你快让他进来!”
守卫一愣,下意识地去看胡知县。
胡知县朝他摆摆手,“去吧。”
蒲大少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胡知县是本地父母,应该由他开口才对,即便是自己的祖父,在胡知县没有出错的情况下,也是不好插手的。所以他们虽然前两日便到了,但也只是在此处等候消息。
于是他连忙朝胡知县行了个礼,“小子莽撞,请大人恕罪。”
胡知县没有生气,相反他还高兴地笑了起来,若说屋内有谁比蒲家祖孙还想要找到那伙人贩子,那非他这个本地知县莫属了。
“蒲公子无需如此。”
“令媛下落不明,本官也忧心忡忡啊。”
他说完这话,正好看到陶砚带着人进来,于是道:“陶典史来得正好,你说找到了人贩子们的藏身之处,那是在何处?”
“可查明是谁犯下此案?”
陶砚先是抱拳朝几位大人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回禀大人,属下是发现了线索。”他指着跟着自己进来,但是被屋内的官威吓得哆哆嗦嗦,连头也不敢抬的石三郎道:“此人名为石三郎。”
“他所在的村子是石家村,远在大山深处。”
陶砚把发现石家村有人卖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他这时候转述的就是回来探亲的石三郎随口一说,但是被他们察觉,进而追问。而经过他的仔细询问,发现了被卖的几个孩童里头,很可能有在郡城失踪的金家小儿。
“年约三岁,长得白胖好看。”
“此外,另一位生病的男童年约五岁,郡城失踪的人里面也有一位五岁幼童。”陶砚说完这些后总结道:“三男二女,人数相当,年纪相近。所以属下以为,这些人很可能就是我们正在找的人贩子。”
石三郎也跟着陶砚的话连连点头,“是,是这样的,大人,草民愿意带大人们去我们石家村,将,将他们都抓住。”
“好!”
蒲知府站了起来,有几分激动,“胡大人,你下令吧,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贩子,但其拐卖幼童,罪无可恕!”
胡知县神采飞扬,“下官遵命!”
整个县衙的人都行动了起来。
因为石家村远在高山深处,即便是有熟悉的人带路,也要走上两三天,所以陶砚挑选的都是年轻力壮的人。此外,之前去过本县好些山村的他还让人去买了许多干粮,准备一路急行,路上就拿干粮对付。
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然后蒲大少爷走了过来,“陶贤弟,不知我可否与你一道去?”他见陶砚诧异,连忙解释道:“我擅骑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小女蒲语,如今就在那些人贩子手中,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她出事之后,不但家祖母和内子忧心忡忡,接连病倒,我这个做爹的也寝食难安。”
他长身一鞠,“请让在下跟着一起去。”
“使不得!”
陶砚连忙避开了,但他看着已经换上一身劲装的蒲大少爷也很为难,让他去吧,可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带着一个忧心女儿的父亲过去,并不是很合适,别到时候他冲动起来,不但人逃了,还伤到了孩子们。
可是不带他去,别说蒲大人和胡大人会怎么想,就怕他会偷偷跟着出门,那到时候途中出了什么事,不一样会坏事?
好在这个时候,蒲知府出来阻止了。
蒲大少爷只好不甘不愿地回去,只临行前重重地朝陶砚行了一礼,“如此,就拜托陶贤弟了,请务必将我儿带回。”
“在下感激不尽!”
陶砚连道不敢,然后没等他带着人走到门口,就又冲进来一个胖乎乎的人影,那人一看到他们就大喊:“我儿呢?”
“我儿在何处?!”
“你们不是说已经找到我儿了吗?我儿现在在何处?”
陶砚皱眉,这人他认识,就是金家小儿的父亲金老板,他听说人贩子在石县出现,于是就自己找过来了,昨天才到。
但他怎么会知道已经找到了人?
“是你!”
金老板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下,然后就落在了唯一一个穿着布衣,衣服上还有补丁的石三郎身上,顿时就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你,就是你们村的人把我儿抓走的是不是?”
“他人在哪儿?”
“你们”
没等神情激动、面目狰狞的他把石三郎吓晕过去,陶砚就将他的手抓住了,然后将人往背后一扔,“胡说八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他是来报信的,不是人贩子。你再胡言乱语,我便连你也一起抓!”
“来人,将他押下去。”
金老板摔倒在地上,忽地大哭,“我的儿啊,爹爹那一日就应该亲手抱着你,不然如今也不会受这离别之苦。”
他看着有人听到陶砚的命令后走过来,连忙站了起来,“陶大人,刚才是在下莽撞了,还有这位小兄弟,刚刚在下心急,这才语无伦次,对不住。”
“对不住。”
陶砚见他平静下来,于是也不再计较,摆手让属下回去,“那你到一边去吧,莫要耽误我等办差。”
金老板赶紧后退几步让出道路来,然后抱拳环视了一圈,强撑着笑容道:“小儿金福,背上长了两颗痣,身上穿着一件绣了金丝线”
“哎,估计那衣裳也没了。”
“总之,就拜托诸位了,等小儿平安回来,在下定给诸位立长生牌位。对了,郡城丢失了孩子的几家人凑了百两银子,都已交给官府。只要孩子们平安归来,这些赏银便都用来酬谢诸位的辛劳。”
“在下是做生意的,讲究好意头。”
“好事逢双,在下再添百两,凑够二百两。”
陶砚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金老板被他看得心一颤,他还以为这个主事的陶大人不满银子太少,于是连忙道:“二百,不对,在下再添三百,三百四十两。”
“一共四百四十两,事事如意!”
见陶砚还是看着自己没有说话,他一咬牙,准备再加个二百二十两,凑够‘六六大顺’的好意头。但还没等他开口,就看见这人让属下们都停了下来,然后自己快步走到了蒲知府和胡知县等人面前,细声说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和胡知县说了什么,然后就见他走回来,让捕快们都把马牵回去,然后又让他们去换衣裳。
金老板呆住了。
他走上前去,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怎么不去了?啊,不是都已经找到地方了吗,怎么不去了呢?”
“是不是嫌钱少啊?我这儿还有”
陶砚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而是若我们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去,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需要换个装扮。金老板你也用不着再掏银子,秉公办差,是我等的职责。差事办得好了,朝廷自有赏赐。”
“对了,金老板。”
“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但为了防止人贩子们还有后手留在县城,走漏风声让他们早有准备,还请你委屈几日,先在县衙住下。”
说完这话,他让人带金老板下去安置,然后自己也去挑了一身衣裳换上,扮做收山货的货郎,带着人出发了。
第98章 人贩子(七)
陶砚带着人出发了, 除了县衙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没告诉,而县衙里面的人也被胡知县下令不得张扬。为的就是预防万一,不然县城里若是有藏得深的人贩子察觉到了县衙的动静, 岂不是功亏一篑?
为此,胡知县特地让人装出一副还正在找的模样, 派出大量的人手把县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梳理排查了一遍。
有些被发现了端倪的人,还被抓回来审问。
结果破获了两个陈年旧案。